「發……發生了什麼?」

伊芙縮在角落裡,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因為震動而不斷搖晃的燈光。

發生了什麼?

剛剛的震動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在這還算寬敞的安全屋內,一些病人在這震動下亂叫了起來。

在前不久,雖然不清楚怎麼回事,出於價值考慮,一些對於研究極有價值的病人被率先運送至了這裡,其中便有伊芙和她的神經病朋友們。

那幾個神經病此刻正被捆在病床上亂叫,有的在喊地震了,有的在叫媽媽。

醫護人員們盡力安撫著那些病人,而在外圍則有持槍的士兵保護在這裡。

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醫護人員安慰著病人,說這次不是打針,只是一次春遊,聽了這些,那些神經病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有時候伊芙都有些羨慕這些傢伙了,對於傻子來講,生活根本不需要考慮太多,但伊芙不是傻子,也變不成傻子,她是這些病人里唯一一個有著正常理智的人了,而她也隱約地清楚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黑山醫院,一個被凈除機關把守的重地,而從剛剛那劇烈的震動來看,這裡似乎只能發生兩種事。

實驗事故,或者是敵人進攻。

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從這推測來看,無論是什麼無疑都不是件好事,可緊接著伊芙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

詭異的陰冷感宛如一把利劍刺入了她的心臟,眼瞳微微放大,冷汗沿著鼻尖落下。

「妖魔……」

突然整個安全屋都安靜了下來,那些吵鬧的病人都仿佛失去了發聲的能力,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虛無的方向。

醫護人員被這突然的異變嚇到了,可緊接著低沉的呢喃聲響起。

「妖魔……」

「妖魔……」

「妖魔……」

每個人病人此刻都在反覆低語著那怪異的妖魔,有的人面色驚恐,有的人神色憤怒,還有的人已經失去了神智,昏迷了過去。

伊芙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也是在這時她才反應了過來。

這些病人不是普通的病人,他們都曾是凈除機關的士兵們,因妖魔的侵蝕而住進黑山醫院之中,他們之中有的人痊癒退休,有的人則徹底地瘋掉了。

他們為凈除機關奉獻了一切,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被優先保護起來的原因。

可現在似乎有微弱的理智從那癲狂之中甦醒,這些瘋子們久違地察覺到了那死敵,重進墜入那噩夢之中。

「敵人來了!士兵們!」

漫長的平靜被打破了,被綁在床上的老科爾厲聲嘶吼著,士兵蓋文則仿佛看到什麼可怕的夢魘一般,抱緊頭顱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

地表之上槍口不斷地吞吐著焰火,映亮了那些鐵壁般的原罪甲冑們,暴雨傾注在冰冷的盔甲上,鋥亮的鏡面里倒映著可憎的妖魔們。

呼吸聲混合著那嘈雜的電流聲,迴蕩在鳥籠之中,所有人都沒想到這突然的異變,即使有的人隱隱預料到了,但也不曾想這一切發生的如此之快。

參與實驗的藍翡翠與雨燕都拔出了武器,其餘人都被派往了科研區的其他區域,這裡只有她們兩個算得上戰力。

「亞瑟該下令了。」梅林說。

在之前的預案里他們考慮過如果新教團進攻該怎麼辦,可現在勞倫斯的殘黨也加入了進來,規模極大,目的不明,完全打亂了凈除機關的準備。

按照亞瑟先前的預想,與獵魔人作戰不會造成大規模的破壞,只要守住鳥籠就好,可現在來的是無序的妖魔,沒人清楚這些該死的東西會從哪裡出現,又從哪裡殺來,不過每個人都清楚的是,妖魔必須都死在這裡,一個不留。

「我們該撤離了,聚在一起只會被集中斬首。」

梅林再次說道,他可見識過洛倫佐的力量,這些獵魔人都具備極強的單人作戰能力,眼下這些人根本無法抵禦一個秘血甦醒的獵魔人。

「要……要終止實驗嗎?」

阿比蓋爾詢問,她從未親身經歷這種戰場一線,現在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將決策權交給這幾個身經百戰的傢伙。

短暫的沉默後,亞瑟終於發話了。

「梅林,阿比蓋爾,你們兩個最優先撤離,藍翡翠,雨燕,你帶他們離開,想辦法逃離黑山醫院,我去和高文匯合,指揮戰鬥。」

作為凈除機關的核心學者,梅林與阿比蓋爾的命顯然要比士兵們更為重要,只要他們活著離開,凈除機關便有繼續前進的可能,一旦他們被殺死,這對於凈除機關會是一次重創。

「不,亞瑟,無論來者是誰,我們這些人只是他們的次級目標,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洛倫佐……偽聖杯。」

梅林否決了亞瑟的提議。

「洛倫佐必須優先撤離這裡,一旦對方知曉了洛倫佐不在這裡,他們也沒有繼續進攻的必要了。」

亞瑟沉默,緊接著拿起通訊器,詢問道。

「戰況如何?高文。」

刺耳的電流聲後,高文的話音聲響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在妖魔的嘶吼下,顯得極為可靠。

高文就是這樣的人,與其說是騎士,倒不如說他是一位單純的士兵,單純地執行著指揮官的每個命令。

「還在控制範圍內,敵方基本都是普通妖魔,雖然數量龐大,但以目前的火力我們略占優勢,只要這樣維持下去,我們能全殲敵方。」

這算是難得的好消息,防線還沒有被衝散。

「珀西瓦爾呢?」

「我正在靠近科研區,妖魔擋住了道路,我們在費力地開道。」

通訊器里傳來妖魔的嘶吼與槍聲,不正經的珀西瓦爾在關鍵時刻也難得地可靠了起來,亞瑟看向其他人緊接著說道。

「梅林你說的沒錯,不過敵人中,有人攜帶著劣質秘血,我們的病人都是被他變成了妖魔,而這裡……重症區里有著更多的病人……」

「你覺得他們會去將那些人也變成妖魔?」梅林問。

「我只是猜測會這樣,不然這進攻也太可笑了,不是嗎?僅憑高文的火力便可以控制住……一定還有什麼在等著我們,還有新教團……」

「大部分病人都在安全屋裡,」阿比蓋爾在這時說道,「暫時應該不用擔心他們。」

聽到這裡亞瑟的眼神變了,變得越發陰沉、漆黑。

「不,永遠不要低估你的敵人,尤其是和勞倫斯有關的人。

病人集中在安全屋裡,如果防禦完好他們會很安全,可一旦被突破,病人們無處可逃,而且那些病人本身就是侵蝕的受害者,他們更加容易異化為妖魔,成為我們的敵人……撤離那些病人,全部撤離。」

亞瑟說著看向了阿比蓋爾與梅林。

「你們也是,一起撤離,沒時間等珀西瓦爾了,我和藍翡翠雨燕會協助你們撤離,趁妖魔還沒有突破高文的防線。」

「洛倫佐呢?」

阿比蓋爾不明白亞瑟為什麼沒有提及那個獵魔人,明明他有可能才是最為主要的目標。

「洛倫佐……」

聽到這個名字,亞瑟不禁回想起了之前洛倫佐對他說的話。

洛倫佐還沒有輸……那麼他想做什麼?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做到什麼呢?

「不,不用擔心這個獵魔人,只要解開鐐銬讓他自己逃就行,這些人里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他了,只是再次收容他便有些不可能了……我們可能再也無法知道偽聖杯究竟是什麼了。」

如果亞瑟是洛倫佐,那麼他會一路逃亡,離開舊敦靈,離開英爾維格,以洛倫佐的能力來看這一切對於他而言並不難。

究竟該怎麼做?

「等等……洛倫佐!」

梅林突然喊道,眾人的目光隨之挪移了過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那不斷閃滅的明燈早已熄滅,洛倫佐就像失去意識了一般,頭低垂著,沒有了聲息。

「計劃有變,看起來我們得帶上洛倫佐一起撤離了。」

梅林說著便拿起那些之前列印出來數據,緊接著對亞瑟說道。

「行動起來啊!亞瑟,伊芙也在安全屋裡,作為遊騎兵計劃的最後產物,她的價值非凡。」

「那你呢?」亞瑟問。

「我得關閉鳥籠,把洛倫佐拖出來……這個該死的機器啟動很麻煩,關閉也很麻煩。」

梅林對亞瑟說道,用力地甩手,伴隨著清脆的聲響,一把折刀被他握在手中。

「快去吧,亞瑟,別擔心,在我那個年代,劍術可是鍊金術師的必修課。」

目光緊接著看向鳥籠中的獵魔人,梅林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情感。

「而且有些事我想和洛倫佐講一講。」

……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又有些熟悉,仿佛自己墜入了深海之中,被那有些微涼暗藍的海水所包裹。

廣播聲與震動都被這無形的海洋所阻隔,變得模糊了起來,在洛倫佐聽來,那些就像無意義的夢囈般。

伴隨著機器的啟動,起初那劇烈的痛感逐漸遠去了,同時洛倫佐眼中的世界也在不斷地失去光芒,直到最後一切歸於漆黑。

似乎自己墜進了幽深的海底,到處都是難以觸摸的黑暗,一望無際的黑暗。

「啊……真黑啊……」

洛倫佐突然發出這樣的感嘆。

黑暗裡只剩下了他,還有那把見鬼的椅子,在這漫長的黑暗裡,人類的感官也變得模糊了起來,似乎只過了幾分鐘,又仿佛過了很多年。

就當這黑暗即將歸於永恆時,一道金燦的線自上而下劈開了黑暗,那光令洛倫佐清醒了幾分,他有些好奇,起身走向那道光,而隨著洛倫佐的靠近,那道光開始延展開,變得越來越大。

不……那是一扇緩慢打開的大門,所謂的光正在從門縫間不斷地溢出。

洛倫佐推開了這塵封的大門,步入光芒之中。

所有的陰冷與黑暗被盡數驅散,溫暖的陽光迎面照下,緩緩地抬起頭,窗戶後是無比蔚藍的天空。

他愣愣地看著這一切,過了很久,僵硬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洛倫佐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美好的天空了,在舊敦靈里生活的太久,天空永遠陰鬱,他都快忘記了正常世界的樣子該是如何了。

目光在屋內移動,觀察之下,這是一個算得上溫馨的小屋,房間不大,但應有的東西都有,從那些堆疊在一旁的衣物上來看,這是一個男孩的房間。

洛倫佐對於這一切有些熟悉,但又記不起來自己曾在哪裡見過,而這時門外有聲音響起,猶豫了一會,推開門,洛倫佐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

這是一座隱藏在山林間的宅邸,被樹蔭所遮掩,鳥語花香,算得上是人間仙境,在洛倫佐看來,這是真的很適合養老歸隱之類的,比舊敦靈那個鬼地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奇怪的是這裡洛倫佐看不到任何人,美好的令人感到突兀,就像一個精緻美夢。

他繼續前進,聲音也逐漸清晰為迅速的揮劍聲。

那是一個男孩在揮劍,洛倫佐遠遠地看著他,男孩有著一張看似懦弱的臉,但每當出劍時,劍勢卻極為迅速,猶如落下的雷霆,也是在這時洛倫佐能微微窺見男孩神色里的那一絲狠辣。

他似乎沒有看上去的那樣懦弱,恰恰相反,這似乎是一個暴戾的孩子,只不過他自己沒有意識到。

一切看起來都很和諧,直到突然的腳步聲從洛倫佐的身後響起。

就像被怪物發現了一般,洛倫佐詭異地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動彈不得,就像一個雕塑般站在原地,直到那個聲音靠近了自己,然後越過了自己。

那是一個老人,他拄著拐杖緩慢地前進,時間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樹皮般乾枯的疤痕,而他似乎看不到洛倫佐一般繼續前進著,而那個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老人的到來,他停下了揮劍,向著老人走來。

「早上好啊!大人。」

他一邊揮手一邊喊道。

洛倫佐·美第奇則儘可能地露出一個微笑,回應著男孩。

「早上好,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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