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的深夜裡,刺耳的警鈴響起,就像鬧鐘一樣,把所有人從安詳的睡夢裡拽醒,不等其餘人有什麼動作,走廊的燈光逐一亮起,晨輝挺進號仿佛甦醒過來的猛獸,重重噪音從鋼鐵的軀殼之下鳴奏著,愈演愈烈。

這艘大船甦醒了,滿載著磨牙吮血的惡魔們,走向那最後的戰場。

「準備動身吧,諸位。」

艙門被打開,亞瑟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按動了開關,為昏暗的室內帶來光芒,照亮了所有人。

洛倫佐從黑暗裡起身,眼睛的熾白變得越發明亮,得以讓所有人窺見他的身姿。

「抵達戰場了嗎?」

洛倫佐問道,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會很惶恐,但此刻洛倫佐的內心無比的平靜,除了根除妖魔這個念頭外,什麼也沒有。

「還沒有抵達戰場,但我們已經要臨靠翡冷翠的海域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會停靠在岸邊,而是徘徊在海域之上。」

亞瑟為眾人解釋著接下來的計劃,與此同時船艙也微微顫抖了起來,持續不斷。

「別擔心,只是在為航向黎明號的氣囊補充輕質氣體。」

亞瑟解釋著,繼續說道。

「今夜是個很不錯的天氣,烏雲密布,等抵達位置後,航向黎明號會乘著烏雲前進,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我們會悄無聲息地飄到聖納洛大教堂之上。」

他抬起手,打著比方,手掌緩緩地掠過翡冷翠的上空,然後猛衝下來。

「我們會轟炸聖納洛大教堂,把所有的妖魔炸個稀碎,為你們的降落打開通道,至於之後的事,那就交給你們了。」

亞瑟看向洛倫佐,眼眶凹陷進黑暗裡,但其中仍有著明亮的光,緊接著這刀尖般的目光甩向其他人。

「你們還在等什麼?快去整備!」

亞瑟大聲呵斥了起來,其餘人也在這時行動,不管是參不參與作戰的,都跟著跑了起來,一起跑出艙門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洛倫佐正欲離開,卻發覺亞瑟擋住了去路,艙室內只剩下了他和亞瑟。

「還有什麼事嗎?」

洛倫佐明顯地感到些許的不對勁,亞瑟則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死死地盯著洛倫佐的臉,面容上的皺紋扭在了一起,就像猙獰的圖畫。

這樣略顯嚴肅的氣氛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在某一刻亞瑟突然嘆氣,把這樣的氣氛打破。

「果然啊,我還是有些受不了你,洛倫佐。」

亞瑟嘟囔著,剛剛兇惡的氣勢不再,現在反而像極了一個不好相處的鄰居。

他走到一旁,坐在了椅子上,打量著洛倫佐,絮絮叨叨著。

「我一想到拯救世界這種責任,交給你這樣的傢伙,便覺得瘋狂與滑稽。」

「我說,你這應該算是對我的刻板印象了吧?」洛倫佐毫不客氣地回敬著。

「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亞瑟繼續嘆息著,「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怎麼喜歡你這個傢伙。」

「那怎麼辦啊?你又需要我幹活,對吧?」

洛倫佐嘲笑著。

停頓了一會,亞瑟也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兩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吧,好吧,洛倫佐你真是個煩人的傢伙。」

亞瑟抱怨著,身體前傾,雙手合十在一起,就像在沉思一樣。

「不過你這麼討人厭,多少還是有些閃光點的。」

「比如?」

洛倫佐冷不丁地問道。

亞瑟的表情僵住了,緊接著愁苦了起來,就像在便秘一樣。

「能吃?能睡?砍人比較快?」

「好了好了,從你的表情里,我已經感受到你絞盡腦汁想誇我的誠意了。」

洛倫佐連忙揮手,只希望亞瑟趕緊閉嘴,「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呢?亞瑟,這樣磨磨唧唧的,可不像你的風格。」

聽著他的話,亞瑟微微點頭,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認真地說道。

「這確實不是我的風格,而接下來說的話,也不符我的風格,但我又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了,有些話不說出來,可能真就來不及了。」

能看出來,亞瑟很猶豫,也很糾結,洛倫佐大概能猜到他要說些什麼,這麼看來,還真有夠為難他的,讓這麼一個冷酷兇惡的傢伙,去做這樣的事。

「你是個糟糕的傢伙,洛倫佐,但我還是覺得,這樣糟糕的你,也值得幸福地活下來。」

亞瑟誠懇道。

「別死了。」

洛倫佐愣住了,一秒、兩秒,然後他忍不住地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亞瑟一時間很尷尬,他搞不懂洛倫佐在笑些什麼,但他知道的是,現在他只想讓洛倫佐趕快閉嘴。

「好吧,好吧,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就這些啊?」

洛倫佐一副無奈的樣子,朝著門外走去。

「我可是無敵的霍爾莫斯啊!」

他自信極了,大步踏入黑暗。

腳步聲漸漸遠去,艙室內只剩亞瑟一人,他停頓了很久,然後把後背靠在椅背上,一副放鬆的姿態。

「啊……我在擔心些什麼啊?」

他自言自語著。

……

隨著晨輝挺進號臨靠翡冷翠,鋼鐵鳥巢之中的航向黎明號,也逐漸甦醒了過來。

輕質氣體順著管道被注入氣囊之中,略顯凹陷的氣囊開始腫脹,一點點地撐起,和將它包裹起來的鳥巢緊貼著,直到擠壓出勒痕,仿佛要破開囚籠而出。

技師們在做著最後的檢查,每個人都緊張的不行,畢竟這說不定是航向黎明號的最後一次出航了。

成噸的漆銻也被注入燃料艙內,為戰爭飛艇提供動力,駕駛員們也早早入駐其中,趁著最後的時間,熟悉一下操作台,為之後的大戰做準備。

戰爭飛艇腹部的艙門已經開啟,能看到原罪甲冑們已經做好準備,陳列在其中,剩下的便是那些遲來的行動人員,他們聚在甲板上,圍著堆在地上的裝備,進行著整備。

「我感覺這東西尺碼是不是不對啊?我穿著怎麼有些緊?」

紅隼穿上了黑色的作戰服,按下鎖扣,衣服緊的有些讓他喘不上來氣。

「不會吧?我的就很合身。」

伯勞走了過來,黑色的作戰服把他襯托的像把細長的黑劍。

「一般不會這樣,尺碼都是根據我們體檢數據來的,」一旁的藍翡翠也說道,「等等,你上次體檢是什麼時候?」

「暴雨之後,怎麼了?」

紅隼深吸一口,終於把胸前的鎖扣扣上了,這時藍翡翠則走了過來,認真地盯著紅隼的臉,紅隼被她看的有些發毛,小聲地問道。

「怎……怎麼了?」

「這才多長時間?你到底胖了多少!」

藍翡翠說著便給了紅隼一腳,疼的他嗷嗷叫。

「記得拿好自己的裝備!」

左棠站在艙門旁,他是這次作戰的指揮,而他也早已換好了衣服,身上插滿了武器。

聽到他的喊聲,其他人點著頭,從武器架上選取適合自己的武器,逐一安置在身上,把自己變得全副武裝。

還有些人不是參戰人員,他們站在一旁,靜候著,就像在陪同這些人走完最後的路程一樣。

【你緊張嗎?】

聲音在腦海里響起,洛倫佐平靜地回復著。

「還好,只不過是又一場戰鬥而已,這麼來看的話,也沒什麼區別。」

【你真的這樣覺得嗎?我以為你的情緒會更激動些。】

華生好奇地詢問著。

「期待太久了,現在反而不怎麼期待了,」洛倫佐想了想,「也可能是我不想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吧。」

【我以為你會更有些儀式感。】

「什麼儀式感,出征演講嗎?別吧。」

【這麼看來,你也成熟了不少啊,洛倫佐。】

「在你眼裡,我到底是什麼樣子啊?」聽到華生這樣講,洛倫佐十分意外。

華生想了想,無形的幽魂站在洛倫佐的身旁,她看著洛倫佐的側臉,漸漸的,有溫暖的金色籠罩住了洛倫佐,他的身影開始變得瘦小,面容也被另一隻陌生但又熟悉的臉龐取代,上面沾染著稚氣。

【可能……更幼稚些?年輕、易怒,正義感十足?嚷嚷著什麼根除妖魔,然後一頭衝進妖魔堆里。】

「啊?那是我嗎?」

洛倫佐搖了搖頭,華生描述的那個人,他可不認識。

【誰知道呢?】

洛倫佐拿起劍袋,將一把又一把的釘劍放入袋中,然後背在身上。

「對了,華生,你還記得我們的計劃嗎?」

洛倫佐突然問道。

【記得,怎麼了?】

「那就好,你操控執焰者為我開路,到時候將【終焉迴響】轉移至另一個載體上,我會帶著那個載體,殺進升華之井中。」

這就是洛倫佐的計劃,沒有那麼多的陰謀詭計,簡單粗暴,只是單純的一方殺死一方。

「如果我失敗了呢?你還記得嗎?」洛倫佐又問道。

【隨機應變。】

「對,隨機應變,到時候就沒必要什麼計謀了,只是不擇手段地幹掉對方就好。」

洛倫佐的話語裡帶著火藥味,其實說他很平靜,根本只是假象,這個傢伙興奮極了,忍不住地想要為妖魔的歷史划上句號。

華生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洛倫佐身旁,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

在她眼裡,洛倫佐似乎一直長不大一樣,就像曾經的歲月里,那副弱小無助的樣子。

「準備好了,就登船吧!」

左棠又對下方的眾人喊話道,喊完他便轉過身,走入了船艙的深處,消失不見。

「那我們先進去了。」

邵良業聽罷,便帶著卲良溪走向了落下的階梯。

「啊……最後的旅程啊,聽著真糟糕啊。」

紅隼繼續著他的抱怨,到了如今也沒有人斥責他些什麼,就隨他去了。

其他人也點點頭,拎起箱子,朝著艙門處走去,與此同時航向黎明號也躁動了起來,引擎開始預熱,陣陣熱浪從鋼鐵之下擴散開。

「話說,這也算得上一副生離死別的場景了吧。」

紅隼嘟囔著,眼下這些人誰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

「大概吧。」

一旁的伊芙說道,她做好了準備,單手拎起提箱,叉腰站在伊芙身旁。

「哇,你也一起嗎?我以為你是來送別的。」看到伊芙,紅隼一臉的意外。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伊芙白了他一眼,話語裡帶著土匪的氣息,「我可沒那麼悲觀,幹完這一票,這會是我簡歷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你還真是敬業啊,」紅隼說著,感嘆著,「我還以為這樣的情景,會很難過呢,結果大家都挺開心的,真見鬼。」

「可不是所有人哦,你看,他就不怎麼開心,是吧,洛倫佐。」

伊芙說著靠了過去,用手肘頂了頂洛倫佐的腰腹,瞟了眼身後,又看了看洛倫佐,小聲道。

「她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小怨婦,你就準備這麼一言不發地走掉?」

洛倫佐斜視了伊芙一眼,一言不發,而這時伊芙卻沒完沒了地講了起來。

「我懂,我懂,你這樣的人是這樣的,不想交朋友,也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這些東西就像絲線一樣,束縛住了你,變成了你的牢籠,會拖慢你,削減你的力量……但都到這種時候了,就別擺出這副臉色了吧?」

聽著伊芙的話,洛倫佐只感到煩躁,曾經熟悉的女警不見了,現在有的只是個敬業的遊騎兵,真搞不懂凈除機關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魔力,居然把伊芙變成了這個樣子。

「亞瑟願意讓你踏入地獄?」洛倫佐問。

「這不是明擺的事實嗎?」

伊芙說著還提了提手中的提箱,看到這,洛倫佐就後悔問她了,也是,菲尼克斯家「父慈子孝」的故事已經上演過很多次了,他猜這一次又是伊芙贏了,還贏的很徹底。

「說不定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別後悔哦。」

伊芙說著便向前走去,也不準備等洛倫佐,洛倫佐則在此時說道。

「不,和你說的不一樣。」

伊芙回過頭,神情略顯驚喜,「哪裡不一樣?」

「我……」

洛倫佐猶豫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和亞瑟也蠻像的,那些長篇大論的話,到這種時候,他也說不出口,看向前方,能看到從船艙內落下的光芒,以及前行的背影,大家走進光芒之中,就像踏入天國般。

「這已經不是束縛了,伊芙,」洛倫佐說,「我把束縛變成了責任,變成了……力量。」

洛倫佐握緊了拳頭,強而有力,可以輕易地扭斷鋼鐵。

「然後?」

伊芙鼓勵著。

洛倫佐停下了步伐,轉過身,背對著光芒,看向了那黑暗處。

送別的人正站在那裡,亞瑟、梅林以及很多洛倫佐不認識的人,當然了,還有塞琉,她站在遠處,沒有過於靠近,也沒有過於疏遠,面無表情地看向這裡,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喂!塞琉!」

第洛倫佐突然高聲喊道。

塞琉就像被驚動的小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洛倫佐,按照以往,這個傢伙都會默不作聲地離開,但這次卻向著自己揮起了手。

「我說,塞琉!

洛倫佐大喊著,想到這裡,嚴肅的臉上湧現了些許的笑意。

「我就要離開了!」

停頓了幾秒,他喊道。

「對我微笑吧!」

塞琉微微發愣,向來冷漠的臉融化了下來,嘴角微微挑起,在洛倫佐的眼裡定格成了五彩斑斕的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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