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塊令符是父親豁出臉皮進宮求的。

在姑父面前說她在鄉野間長大,無法適應貴族子女的相處方式。生怕哪日她不知天高地厚闖出大禍連累整個侯府,不如現下將她放逐,永居丹台山為妙。

太子妃是元昭的表姊,邀她赴宴本是一番好意。是元昭不識抬舉,出言咄咄逼人擾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宴席。

父親還說,她自知不擅長與人相處,本不想來的,又不好拒絕太子妃的邀請。結果,不僅真的鬧出風波來,還連累樂安公主一同受罰,讓侯府深感愧疚。

於是,他連夜進宮,懇求豐元帝下旨,命元昭長住丹台山為國民、為父母兄姊們祈福,無召不許回京。

他說姜氏就剩這根獨苗了,不能任由她把自己玩沒了,還怕她連累家人。

可是,豐元帝不願做這個惡人:

「寡人正打算召她入宮,陪陪她姑母。再說,她離京多年,剛回來又被朕轟走,你讓世人如何看待朕?少年人吵吵鬧鬧很正常,太子不是也罰樂安了嗎?

莫非你認為不公平?」

「臣不敢,陛下,臣說的都是真心話。京里的生活,她不適應。與其讓她攪得大家不得安生,不如讓她走遠點。」

「那是你們父女的事,與朕何干啊?」豐元帝不滿了,「甭說丹台山,你把她送到天邊,朕也無權干涉。想讓朕下旨,免談。」

大晚上的,還以為他有什麼緊急軍情要彙報。雖然定遠侯無實權,可他有腦子。

「那就請陛下賜她一道令符,讓她以後有正當理由拒絕達官顯貴的邀請,想回京亦能回京。世人若知曉,頂多感慨臣女命好,但會稱讚陛下對侯府的仁慈。」

畢竟,這道令符相當於她的免死金牌了。這份殊榮,本朝以及前朝都未有人得到過。

「……」豐元帝不敢置信地瞪著定遠侯,「你確定?」

「求陛下成全。」定遠侯懇求。

豐元帝沉默良久,仍然不敢相信:

「阿彥,昭兒雖是嫡女,可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將來註定是別家的人。來日方長,你就不為兒子們討一份恩賞或者留一條後路?」

他只見過舍女保子的,像定遠侯這樣舍子保女的,是平生第一遭。

「男子漢大丈夫,想要什麼,自己努力去爭取便是。」定遠侯態度堅持,「反而臣女自幼吃了不少苦頭,又是女兒家,不似男兒能夠建功立業,掙回榮耀。

臣能做的,僅僅是護她周全而已。陛下一向對她恩寵有加,還請念在昔日那點父女情分上,賜她餘生安寧吧。」

或許,是父親那句父女情分打動了陛下,果真賜了這塊令符,和一道旨意。旨意說,她是奉旨祈福,除了皇帝,任何人不許打擾。

……

馬車裡,元昭把玩著令符。

她不明白,阿爹為何冒著激惱陛下求來這道保命符。邀請她的是太子妃,刁難她的是樂安公主,罰她的是太子殿下,求保命符豈非暗示皇家子弟欲對她不利麼?

按理,陛下會嚴厲質問才對,卻同意阿爹這過分的請求,實在令人費解。而這道保命符,理應留給處於風頭浪尖的兄姊們。

她人小,死不足惜啊。

「阿爹,是我給大家闖禍了麼?」臨行前,她內疚地問父親。

她不該頂撞六公主?不該搭理顧德文的言行?

可是,若依了六公主,她以後在皇家子弟面前就是一個伶,任人凌辱取樂。而與八皇子比武是不能贏的,她若贏了,他當晚回去裝個病,她便萬死莫贖。

若輸了,六公主能給她好果子吃?

還有顧德文的誅心之言,若不當場制止,將來會有更多的人用戲謔的口吻到處宣揚。甚至威脅她與兄姊們就範,做出一些屈辱的事來。

三人成虎,輿論難抑的情況下,朝臣們再趁機請旨滅北月氏一族,就算豐元帝不想殺,也不得不殺。

到時甭說她爹,整個侯府也會大難臨頭。

「這次只是開端,你再留在京城,必死。」父親囑咐,「你要牢記,他日就算聽到兄姊有何不測,這道符堅決不能離身。」

符在人在,符若不在,人必亡。

近兩年來,朝中的武將得到擴充,已有一定的規模。由於無戰事,新武將是否能打,暫未可知。

豐元帝和太子不急,可他別的子女已按捺不住磨刀霍霍,朝定遠侯府露出爪牙,元昭便成了最佳目標。

她是嫡系,又是女兒。

她的死,既能狠狠打了定遠侯的臉,又讓他敢怒不敢言。畢竟,死的僅是一個女兒,他府里還有一群兒孫要顧及。

因此,眼下最需要保命符的是她。

這次,由季叔率侯府親兵一路護送,五姊姊一家三口隨行。卓姬不肯來,她說身為妾室,留在府里陪伴主母才是應分之事。

蘭姬也不來,她的女兒養在鳳氏的長公主府,兒子和兒媳在莊子忙於農事,她又是府里的掌家人之一,哪裡走得開?

姜氏本欲隨行,遭定遠侯反對。

「昭兒有符,你沒符。一旦出事,昭兒必將符給你……」到時,娘倆只能活一個,他遠在京城鞭長莫及。

聽罷侯爺的分析,姜氏佯裝難捨孩子她爹,笑著讓女兒學習獨立去。

等出了城,元昭掀開車簾,默默回頭,遙望那座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城池。神色平靜,內心沸騰,腦海里的各種想法如驚濤駭浪般翻滾,最終歸於空白。

等情緒平復,放下帘子,端坐車裡閉目養神。

……

就這樣,定遠侯府的小嫡女安平郡主,剛回京一天就犯了錯,被侯爺又罰去觀里祈福了。

至於犯了什麼錯,民間的百姓從說書人的口中猜測,她仗著父親的功勳囂張跋扈,連皇子公主都敢頂撞,活該有此一遭。

另外,幾天後的一個凌晨,曲府的大姑娘因當街逞凶,被家人送去城外的觀里三年,以贖其罪。

寅時三刻,外邊天色一片漆黑,曲府的大馬車裡掛著一盞燈籠照明。

「姑娘,別哭了。」看著曲大姑娘默默地掉著眼淚,被擠到前室角落的小婢女於心不忍地勸,「三年而已,眨眼就過了。」

曲汀蘭別開臉龐,抹去眼淚,掀開車簾往外邊看了看。

外頭一片漆黑,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她不是哭自己被罰去觀里住三年,而是哭自己受人愚弄。她視福寧郡主為知己,對方卻視她為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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