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元十五年六月,皇帝蒙朱雀入夢得神示。龍神隱,神鳥鳴,置換神像,由鳳氏子孫供奉千秋。

民間流言四起,說難怪武楚連年災害,戰亂不斷,原來是供錯神了。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如今,朝廷百官正在商議如何送舊神迎新神一事,擇日動工。

「哎,你們聽說了嗎?前朝的那塊帝印裂了!」有人神秘兮兮道。

他的話,成功引起大家的好奇,目光紛紛往這邊湊。

「哈?什麼時候的事?因何裂了?」

「就在陛下神鳥入夢的那夜,那印就裂了!無緣無故的裂!當時它被藏於榻下,突然裂開,把安樂侯嚇了一跳!」

「你怎知得那麼清楚?好像身臨其境,你當時就躺在人家榻底下呀?」有人笑謔一句。

「嘖,我親戚的親友在宮裡打雜,無意間聽裡邊的人閒聊提起……」那知情人睨了提出疑問的人一眼,沒好氣道,「嘖,信不信隨你們,我不說了。」

眾人頓時不依,連忙勸解:

「哎哎,別呀,說嘛,說說看……」

管他是真是假,聽著有趣就行。那人見大家滿眼好奇,盛情難卻啊,只好勉為其難地繼續往下說:

「那安樂侯一看,壞了,此乃北月曆代先祖帝王使用之物!雖然前朝沒了,可先帝仁慈,讓其後人在我朝安居樂業,禮待有加,更將此物歸還於北月後人。

如今在他手上莫名其妙地裂開,何故呢?侯爺百思不解,認為是自己的德行不夠惹祖宗生氣了。於是,他立志餘生茹素,不壞蒼生一草一木以贖罪過……」

據此人描述,安樂侯因感德行有虧,不配珍藏此物。於是將它呈至朝堂,恭候聖裁。

「那是前朝帝印,今上哪看得入眼?更不想奪人所好,落人話柄。既然安樂侯不要,那就把它賜還定遠侯府,結果你們猜怎麼著?」此人故意賣個關子。

「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著啊?」吃瓜群眾耐性不足。

聽完這一出,他們還要繼續趕路或做買賣呢。

「結果,」那人擠眉弄眼,故弄玄虛,一字一句道,「那塊歷代相傳的前朝帝印,被定遠侯的嫡女安平郡主拿去熔了做首飾!」

「啊?!啊哈哈哈……」

他的故作姿態,成功引起茶樓眾人的哄堂大笑。笑聲中,有人謔罵,有人感懷長嘆:

「哎,自從出了那暴君,北月家盡出一些不肖子孫,北蒼當絕啊!」

「可不,氣數已盡,即使有定遠侯在朝撐著一時,子孫不成器,他也撐不了一世!等他一走,北月氏還不知後果怎樣呢。」

暴君雖可惡,定遠侯卻是一代忠勇之士。他的劍永遠是對著敵人,從不指向百姓。北月族人是什麼下場,民眾不關心,但真心盼著定遠侯一脈能有好結局。

「所幸陛下仁慈,在先帝年間憑一人之力保住他們一家人的性命。」民眾對此一直念念不忘,「那印留著是個禍害,熔了好,從此斷了念想,好好過日子。」

「對,只要他的子子孫孫爭氣,安分守己不造作,陛下定不會為難他們……」

歌功頌德之類的話,大可暢所欲言,包括貶損前朝舊人之言——

「可惜了定遠侯,兒子懦弱,女兒刁蠻任性……」連自家最珍貴的帝印都敢毀,「沒有一個出息的。」

「尤其那郡主,聽說是個嬌縱任性的,在她身邊侍候的人稍有不慎枉送性命,連宮裡的奴婢都怕了她。」有人一臉惋惜道,「有女如此,家門不幸,死不瞑目啊……」

「陛下太心慈了,念及和定遠侯的舊日情分縱容她……」

有人唱,有人和,糊弄不明就裡的百姓,誤導民意。久而久之,話題人物身敗名裂,死不足惜。

「阿衛。」坐在二樓亭台外的貴公子向來沉默,今天驀然開口,引人注目。

「在。」他身邊的隨從應了聲。

「你可知毀人名聲的最佳方式?」貴公子慢條斯理地問。

「派人在外邊散播謠言,再把參與話題的平民殺之。髒其手,污其名,讓她百口莫辯。待時機成熟告上朝堂,便可順理成章致其於死地。」隨從口齒伶俐道。

堵住敵人的路,讓敵人無路可走。

「嘖嘖,人間險惡啊。」貴公子搖頭嘆息,一臉悲憫,「所以人哪,管好自家三分田,莫理他人瓦上霜,福氣方能綿遠深厚。」

「世人無知,又鬼迷心竅,分不清哪些錢該賺,哪些不該賺。」隨從也是無比的憐憫,「一旦事情敗露,不定哪天便橫屍街頭,同樣達到嫁禍於人的目的。」

貴公子以嘆氣作結語:

「吾等皆閒人,何必惡語相向,自惹禍端呢?」

「還是太閒了。」隨從微哂。

此乃主子經常調侃侍從的話,難得今天被自己用上。

這對主僕給大家的印象蠻好的,驟然開口,話里充滿警告和提醒。讓方才隨口附和的幾位平民惶恐不安,匆忙結帳離開。

而帶起話頭的男子前後瞄瞄,見勢不妙,一拍案桌引人注意,冷笑道:

「喲嗬,這位公子此話何意?難道是指我朝法制嚴苛,百姓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咯?」

貴公子聞言,僅瞥他一眼,不作聲。倒是旁邊那位隨從起身,盯著他冷笑道:

「我朝法制規定,凡造謠生事,誣衊他人者,杖二十,罰二千錢!你說安平郡主嬌縱任性,草菅人命,可有憑證?還敢私議宮禁之事,危言聳聽,按律當斬!

來人——」

即刻有兩名食客從席上站起,肅首待命:

「在!」

「速將此人押送廷尉司嚴加審問,務必查出他在宮裡是否真有同黨,以免有人禍亂宮廷,擾亂朝綱法紀!」

「諾!」

兩人應畢,即刻上前拿人。嚇得男子四處躲藏,拚命抵抗,高呼冤枉。附和他的那些人大喜,果斷跟著喊冤藉此挑起民憤,誰知剛剛張口就被人點了穴。

不僅身子動不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被押走。

突如其來的一出,把二樓的食客們驚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來,呼啦一下全走光了,生怕走慢一步惹禍上身。

眨眼之間,偌大的二樓僅剩下寥寥幾人,被點住穴道的那幾位神色驚惶地瞪著貴公子。

「公子,」剛才發號施令的隨從這才坐下,神色如常道,「這幾位怕是活不了了,那些人肯定用他們的命嫁禍給您。」

「無妨。」貴公子微微一笑,繼續喝著茶,「幾條賤命,誰在乎?放了吧。」

無論是眼前幾位,抑或剛才被押走那個,在她出言反駁之後必死無疑,坐實她的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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