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早有預料,生了孩子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皆從孩子的最高利益出發。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面前,表姊妹的那點微薄情分不值一提。

在後宮,太皇太后不理事,威脅不大;夏太后要做什麼事必須與朝臣裡應外合,小心謹慎。小姜氏在朝中無人,本是最好對付的,偏偏新帝肯聽她的話。

讓她成了最棘手的幕後人。

「要不毒死她?」紅葉建議一勞永逸。

「死人解決不了問題。」元昭的手指輕敲案面。

「那就全毒死。」她有點厭倦受制於人的滋味。

把皇宮裡的毒死了,住在外邊的鳳氏族人為了至尊之位會不惜一切發動戰爭,北月氏正好乘機崛起。

「你想得太簡單了。」元昭默然。

她無權無人,三千親兵尚且收服不了,談何收服天下?北月氏除了她和三哥,目前已無傑出的人才接管國家。

鳳氏的滅亡,等於整個武楚和北蒼的滅亡。

正如城南一役的戰歌那樣,天下皆知,鳳氏是接印繼位,名正言順。北月氏毒殺鳳氏一族,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順,沿襲至今的道德禮制一旦崩潰天下大亂。

人人得以效仿,皇座之上誰坐得安穩?

先不說她有無能力治理一個國家,讓武楚陷入大亂,民不聊生,有違父親遺訓。此等不忠不義不孝之輩,連她都忍不住自我唾棄,更別談讓天下人臣服。

總之,她要麼以德服眾,要麼武治天下,兩者都沒有那只能做做夢了。

眼下,新帝並非昏聵無德之君,小姜氏若無德無才無耐性,她憑什麼說服帝王計殺功臣?故而一擊不成,暫時不敢再輕舉妄動,她也需要時間發展人脈。

況且,北月氏僅僅是朝廷的一個隱患。

嚴重威脅她兒子地位的,是新帝的嫡長子鳳節。等明年新帝正式登基開元,如無意外,鳳節便是太子無疑。

姜後有兒子,她的一言一行就算新帝不管,夏太后也會死盯著不放。畢竟,扶持一個沒有生母的太子,總比扶持一個有著聰敏母后教誨的太子容易得多。

小姜氏的敵人不止元昭一個,靜觀其變吧。元昭在軍中的威望不高,必須韜光養晦,避其鋒芒。

「殿下,余醫官來了,拿著夏後的鳳令硬闖。」

兩人正談著,空空如也的四周驀然傳出一道女聲,嚇得紅葉驚愕抬眸觀望。

元昭不解釋,僅沖紅葉示意:

「金雞獨立。」

唔?紅葉的腦子尚未反應過來,四肢已聽從命令做出那個滑稽的姿勢。元昭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恰好被闖進來余醫官看個正著。

「唔?怎麼了?」元昭聞聲望來,一臉不解地看著余醫官和緊隨其後一臉焦急的侍衛,「醫官為何怒氣沖沖的?」

隨手揮退侍衛,心想,果然是一個給點火星就能自己燒起來的女人。

余醫官顧不得回答她,在看到貌似被殿下罰站的紅葉時,臉上的著急表情緩和了幾分,這才向她福了一行,不卑不亢道:

「不知殿下為何責罰本官的徒弟?弟子犯錯,都怪我這當師傅的教導無方……」

「你不僅教導無方,還膽大包天,自恃鳳令闖我院落。是覺得有了鳳令就能橫衝直撞,無視皇家禮儀法度?」元昭冷淡道,「夏太后給你鳳令,是讓你在本公主面前立威的麼?」

她儀同天子,一枚後宮的鳳令就想壓她一頭,沒那麼容易!尤其在對方狐假虎威的情況下。

「下官不敢!」余醫官連忙收好鳳令,端端正正地向她行拜禮,「下官無狀,以為弟子犯錯惹殿下不快正在挨罰!殿下乃習武之人,不知尋常女子體弱,受不住軍中刑罰。

擅闖殿下內院,本罪不容恕,還望殿下念在下官是出於師徒情急失了儀態,饒下官師徒一回。」

「誰跟你說我在處罰她們?」元昭把玩著一顆葡萄問。

沒讓她起來,也沒讓紅葉放下手腳,師徒倆開始冒汗。

「回殿下,下官見采苓直哆嗦,便以為……」余醫官小心謹慎作答,不時瞄庭院裡的紅葉一眼,眼裡充滿同情又有一點猜疑不定,「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望殿下恕罪……」

她用鳳令擅闖公主內院,是怕自己有秘密被紅葉知曉,更怕紅葉把那些秘密透露給這位公主殿下。

紅葉是個機靈的,就怕她機靈過了頭,說了不該說的話。

本以為鳳令出,元昭必會恭恭敬敬,矮自己一頭,沒想到她一點都不在乎。自己又在她的地盤,就算死了,這枚鳳令也不會替自己回到夏太后跟前申冤。

當務之急,保性命要緊。她還年輕,正混得風生水起。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起來吧。」元昭語畢,手指扣住那顆葡萄一彈,哧,砸在院裡的樹身上果汁四濺,「你,下次回話再那麼多廢話就罰一個時辰,退下吧。」

「謝殿下!謝師傅!」紅葉配合默契,誠惶誠恐地給二人叩了頭,趕緊爬起飛速離開了院子。

原來是廢話太多了,余醫官鬆了一口氣,紅葉那妮子確實話多。自己愛聽,不代表別人也愛聽。這位殿下乃習武之人,言行直爽,不愛拐彎抹角那一套。

雖是這麼想的,心裡仍七上八下,恨不得即刻出去問清楚,「殿下,那下官也……」

「你且等等,過來坐。」元昭語含親切,「我剛從城裡出來,正好有件事知會你一下。」

「不敢,殿下有話請講。」余醫官陪著小心笑著,忐忑不安地來到案旁跪坐。

「事情是這樣的,」元昭忽略她的不安,微笑道,「陛下讓我為他訓練禁衛,我是立了軍令狀的。為陛下的安危著想,難免可勁地訓練他們,屆時你們幾位辛苦些。

該治的治,該用藥膳滋補的用藥膳,務必把他們養壯實了……」

軍令狀?完不成要死人的!就算不用死,軍法處置怎麼也得脫層皮。余醫官低垂的眼睛微亮,不住地嗯嗯點頭,一副謙卑順服的姿態,誠意十足。

「……不如這樣,醫官也跟本公主簽一份吧!」

啊?余醫官愕然抬頭,結巴道:「簽、簽什麼?」

「軍令狀啊!」元昭理所當然道,招手,「來人,筆墨侍候。」

嚇得余醫官退開幾步,伏首,「奴婢不敢!啊,下官不敢……」一時口誤,羞憤餘生,「下官身份卑微又膽小,望殿下體恤!下官向您保證定當恪盡職守,不讓您和陛下失望!」

哦?那就好,元昭欣慰之餘略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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