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連背脊都彎了下去的梁翁,邀雨突然言辭懇切地問道,「您所糾結的,不過就是仇池的國主換了姓。您有沒有想過,一直維護您的並不是楊家的主公,而是這仇池國的百姓?」

邀雨又道,「楊盛壓境時,力挺楊氏的官員都被百姓以各種方式針對和詬病,唯獨梁府幸免於難。您當真以為只是因為您沒有直接表態的緣故?」

「您為了一個已經作古的前主公,卻棄真正維護、敬重您的百姓於不顧。即便您現在辭官隱退,就當真能置身事外?當真能問心無愧?」

檀邀雨的一連串發問,讓梁翁愣在當場。

梁翁不解地望著檀邀雨。他以為邀雨是來興師問罪的,可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兒不對勁兒。

邀雨說得渴了,就給自己倒了杯茶,又替梁翁也倒了一杯,然後幽幽道,「我在北魏,已經成功地手鑄金人了。」

梁翁聞言大驚!邀雨這種初入江湖的人不懂,可梁翁卻是深知手鑄金人意味著什麼。

他氣得滿臉通紅,指著邀雨就罵道,「當初你說可以不讓仇池國人做亡國奴,被北魏驅使,老朽才同你合作,推舉你上位!如今你竟然想用仇池做嫁妝,謀取自己的後位!老朽當真是瞎了眼,竟然還以為,將仇池交給你,便可以放心了!」

邀雨笑著等梁翁罵完,才開口道,「我拒絕了。」

梁翁一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邀雨,「你拒絕了?為什麼?」

邀雨理所應當道,「我的子民,怎麼能受別人的奴役?不過您方才說的話倒讓我有些意外,原來您真的放心將仇池交給我啊?」

「不放心!」梁翁氣哼哼道,自己一把年紀,居然被個小丫頭戲弄了,「老朽是放心右相之能。有他坐鎮,仇池定有三十年太平。」

邀雨開心地笑了,自己選的左膀右臂,能被政敵認可,可見她檀邀雨還是個慧眼獨具的伯樂。

「您方才以為我要將仇池獻給北魏,居然敢指著鼻子罵我,難道不怕我一時怒起,直接送您上路?」

梁翁哼道,「不過是一條命,老朽活到這把年紀,還有什麼舍不下的!你若真將仇池獻給北魏,老朽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與你拼到底!」

「果然,」邀雨道,「您還是原來那位敢為仇池百姓,同大魏虎口奪食的梁翁。」

邀雨站起身,恭敬地朝梁翁作揖道,「那就請您回到朝堂,在那裡為仇池的百姓粉身碎骨吧。」

梁翁愣住,「你想老朽回去?為何?」好不容易掌握的局勢,為何又拱手讓出?

邀雨坦然一笑,「因為沒有人比您更了解仇池的朝政和局勢,也沒有人比您更願意為國中的百姓謀福祉。我知道,如今您對我並不十分信服。不如我今日同您立下個五年之約。」

邀雨伸出手,「若五年之內,我不能將仇池變成他國不敢小覷的強國,那我便主動讓賢!擊掌為誓。」

梁翁冷哼,「夜郎自大。北方諸國,哪個不是幾代君主的經營,才得以在亂世之中立足,你居然敢誇下海口,用區區五年,就躋身強國之列,當真不知所謂。」

邀雨將手向前伸了伸,「只要您這五年之內,同我一條心。您可敢賭上一賭?」

梁翁看著邀雨伸過來的手,一把年紀的人,心情竟開始雀躍激動。

就如同他剛剛被前仇池公重用時的心緒激盪。原本以為已經丟失的豪情萬丈,竟然依舊還在胸中。

憑誰問,老驥伏櫪,尚能飯否?

自然是能的。

梁翁伸手同邀雨擊掌為誓,「老臣年紀大了。可沒有多少個五年。仙姬若是浪費了這五年光景,到時可別指望老臣手下留情!」

邀雨雙手托腮而笑,「怕您到時捨不得!」

梁翁看著邀雨如同自己小孫女一樣跟自己撒嬌,竟然就氣不起來了。

邀雨起身,「您好好休息。我先去忙別的事兒了。過幾日我會舉辦一場法會,安定人心。您只能休息到那時,之後就得回朝中執掌朝政了。」

邀雨說著就往外走,人都出門了,又探回腦袋俏皮道,「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說。我只在國中逗留十日,之後就要離開,到時一切就擺脫兩位丞相嘍!」

「又走!?」梁翁訝異。他剛想細問,邀雨已經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聽到身後梁翁的吼聲,「你回來,給老朽說清楚再走!」

邀雨笑道,「中氣十足。嗯,看來梁翁的病被我氣好了!我可真是妙手回春啊!」

秦忠志見邀雨滿面春風地回來,就知道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女郎可收服了左相了?」

檀邀雨輕鬆道,「讓他休息到法會之時,之後就要回來幹活了。」

秦忠志又問,「那粱祿和梁亮那邊……」

不待檀邀雨發話,子墨便道,「若是梁翁今日之後還不知收斂,那也沒必要再同他聯手。」

秦忠志笑著點頭,「的確。梁翁並不是那麼糊塗的人。」他說著又將一卷竹簡遞給邀雨,「這是之前漢陽郡傳來的消息,仙姬看此事是否要交由梁翁去辦?」

邀雨打開竹簡,掃了一眼皺眉道,「這姚鴻濤居然私自圈地?怎麼,何盧去北魏後,漢陽郡守的職位就一直空著?」

秦忠志點頭,「本想暫且空著,等女郎回來再行定奪。沒想到姚洪濤會趁著自己一人獨大的時機圈地。」

邀雨搖頭嘆息,「他的官職,是他父親用命換來的,他居然還不知珍惜。」

她又瞪了一眼秦忠志,這隻狐狸顯然是故意的。現在才將這事兒呈報給她,不但把得罪姚正老將軍的事兒甩出去了,還能順便試探一下樑翁。

邀雨想了想道,「透露給梁翁吧,記住不要讓他發現是我們透露的消息。如今國中是用人之際,姚鴻濤作為姚正唯一的嫡孫。這個人才不能流失掉。」

邀雨鬆了松肩膀道,「法會的事情,你儘快去安排。無須太過繁複。今日太晚了。明早我就會去城中,為百姓賜福,也好讓仇池的人都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秦忠志笑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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