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的話意思很明顯。

他對於葉文初不認他親自審訊的結果,表示驚訝,他的驚訝就說明,他不認可葉文初方才說的理。

「王爺,不是不認您的,便是換了誰我們都不該認。」葉文初道,「這是律法,是衙門辦案的章程,誰都不能冒犯和打破。」

「放肆!」陳王呵斥。

大家一驚,葉月棋和蔡平對視一眼,兩人眼底都是笑意。

汪公公高興了,最好將葉文初拖出去砍了。

葉文初施禮:「是,民女放肆了!王爺您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那您直接下手諭,將蔡大人領走便是。我們保證不攔著,恭恭敬敬送蔡大人。」

陳王打斷她的話。

「本王問你,現在不要兩根簪子、不認本王的審訊、不認這個犯人,那麼你要怎麼查這個案子?或者,你已經蓋棺定論蔡明岳就是殺人兇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陳王今天結實見識了葉文初。

這小丫頭確實厲害,說得像童言無忌一腔孤勇,可她說的每一句都在點子上,把理說得死死的,你不同意她,就等同反對道理、反對律法、反對朝廷。

他是惱,可惱了也得忍了當下,也得另外再找一件事想個理由殺她。

葉月棋很失望,王爺太顧及名聲了,葉文初這樣頂撞,就算不殺,罰她也應該。

可惜了。

不過,她不認證據,不認兇手,這個案子她要怎麼繼續?根本沒法說。

沈翼背著手,看著葉文初,又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笑,便清咳一聲收斂了一些些。

「王爺說得沒錯,這兩支釵不需要,這位叫張克榮的嫌疑犯,也稍後再議。」葉文初道。

陳王往椅背上靠了靠:「那可真是驚奇了,本王很期待,葉四小姐查到了什麼,又是怎麼查的!」

葉文初無視他的嘲諷:「那將所有相關人都帶來吧,一次說一說,免得還要再重複。王爺也過目,蔡大人在縣衙牢房過得極自在,早上見著我,還砸一壺新茶。」

陳王點頭。

蔡明岳和馬則為以及杜小同三個人都帶上來了,為防止亂喊,封著口的。

一通行禮,嗚嗚咽咽喊冤後,審訊室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葉文初開始說案情:「這個案子一開始很順利,找到被害人,找到被害人的住處,沒有用多少時間。甚至陳虎一度出現,差一點指認了他看到的男人是誰,如果陳虎沒死,想必案子更簡單。」

「但可惜,陳虎死了。不過他也幫忙縮小了範圍,於是費了一些周折後,我們還是找到了蔡明岳蔡大人。」

「如今案子是這樣,蔡大人承認拋屍卻不承認他殺喬燕紅,是不是?」葉文初問蔡明岳,蔡明岳憤怒地點頭。

「於是我一直奇怪,既然人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拋屍?我一開始認為,是蔡大人不想惹麻煩,惹人懷疑,可是,蔡大人進了牢房後他一點不怕麻煩,罵爹罵娘不亦樂乎。」

葉文初踱步:「所以,他拋屍並非怕惹麻煩。那麼是什麼理由呢?」

蔡明岳眼睛眯了眯。

「其次,杜小同回稟陳虎的事情後,為什麼蔡大人會讓他滅口。不管是不是存在溝通誤差,滅口還是封口,這種處理方法都非常不積極,如果他沒有殺人,那麼到這個時候,他依舊可以回來,告訴衙門他非兇手。」

「而且陳虎要指認的時候,蔡大人已經出差了,他完全不用急。」

「那麼蔡大人為什麼還是急迫封口?」

蔡平忍不住質疑道:「我爹是官員,且那個女人還是外室,他要顧忌的事情很多。」

「他雖做法不妥當,但也能理解。」

葉文初搖頭:「那麼多顧忌,他為什麼不直接將屍首掩埋?」

蔡平一怔。

「你很聰明,可是你爹比你聰明更多。」葉文初道,「這個案子,只是在我們這裡看著簡單而已,兇手,被害人,以及多出來的殺手,看似清晰。但是在蔡大人這裡,他可是整整謀算了半夜的計劃。」

眾人一怔。

蔡明岳也驚愕地看著,陳王問道:「你真的認為,蔡明岳是殺人兇手?」

葉文初點頭。

「那這位呢?」陳王指著張克榮。

張克榮也點頭:「那、那我呢?」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張克榮和喬燕紅認識,並開始幽會,韓柳氏回家後,兩人為避人耳目,時間定在半夜。那一夜,張克榮依約而來,卻意外聽了牆角,他當時心情應該很複雜,憋了火。」

張克榮道:「對,我聽了牆角,她口口聲聲說要和我私奔,卻轉頭伺候別人,她天天和我一起罵那個老男人多噁心,背著我卻笑得千嬌百媚,這個女人無恥下賤。」

蔡明岳嗚嗚地瞪著張克榮。

「蔡明岳睡下後,喬燕紅來到院子裡,與張克榮發生了爭執,張克榮憤怒之下將她鼻骨打斷,並掐了她的脖子,讓她暈了。」

「注意,是暈了!」

「張克榮很驚慌,翻牆逃走。」

大家聽得很意外,陳王道:「可他親口說,他試探了鼻息。」

葉文初點頭,解釋了短暫沒有鼻息,停止呼吸很正常。

「你怎麼知道的?他都說他殺了喬燕紅,你卻強行說沒有,你難道比當事人還清楚?」蔡平質問道。

葉文初沒辯解,而是讓人將喬燕紅的遺體抬來,並邀請眾人到院子裡,她揭開蓋屍布,指著脖子道:「我比當事人清楚,並非是我猜測的,而是因為,這些是死者告訴我的。」

「這個脖子上,有上下兩層屍斑,有一層極其的淺當時看不出,以至於我們忽略了,直到我重新驗,發現了在深層的屍斑下,還有一層並不重疊的手指印。」

陳王問道:「為什麼當時看不出,現在又看到了?」

葉文初對他解釋道:「因為,陳克榮在掐了脖子後,被害人沒有死,所以只在皮膚留下瘀痕,那麼第二個屍斑為什麼深呢?因為這一次她死了。」

眾人都不懂屍斑的形成,姚子邑問道:「這個怎麼辨別?」

葉文初給他以及大家做了解釋。

「原來如此。」姚子邑湊上來細看後,「王爺,確實在下面還有一隻手印。」

陳王看了眼姚子邑,點了點頭。

「你的意思,第二次是我爹掐的?」蔡平問她。

葉文初點頭。

「不可能!我爹為什麼殺一個外室,他如果不想要,將她賣掉就可以了,畢竟她當時也是別人買來送他的。」

葉文初也跟著她反問:「是啊,為什麼他要殺呢?」

蔡平一怔:「你什麼意思?」

葉文初指著蔡明岳,道:「所以我剛才說,那個後半夜,站在窗戶看到張克榮掐暈喬燕紅後的蔡大人,想了很多。這件事對於他來說,也是突然的,他沒有想殺誰,或者說他從沒有想過,需要親自動手殺掉一個微不足道的外室。」

「但他為什麼殺?」

葉文初的反問,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只有蔡明岳是驚恐的,他堵住了嘴巴,但眼睛是血紅的,他意識到葉文初要說什麼。

「因為,喬燕紅髮現了他的秘密。」葉文初說著,回審訊室去問張克榮,「你有沒有對喬燕紅說,帶她離開這裡?」

張克榮罵道:「說了,她不走。她就是留戀那個老男人!」

「她騙我。」

他們在修釵的過程中認識的,他以為以後就能有妻子了,沒想到……

葉文初問他:「她怎麼拒絕你的?你細細說。」

張克榮堵著氣:「她說讓我再等一天,天亮以後她讓我來,還讓我租一輛馬車,但我覺得她騙我,所以打了她。」

「什麼等一天。等一天和當下走有什麼區別?就是騙子。」

「你錯了,」葉文初告訴張克榮:「她沒有騙你。」

張克榮錯愕地看著她:「沒、沒有?」

葉文初不和他說,重新回到中間,繼續說這個案子:「張克榮以為喬燕紅是敷衍他,可蔡大人知道她是真話,更清楚,她為什麼強調讓張克榮帶一輛馬車來!」

房間裡,接連有人發出疑問驚嘆。

「馬、馬車怎麼了?」張克榮聲音也開始發抖。

「馬車,是用來裝銀子的,他要你和她趁著婆子離開,蔡明岳出差的間隙,捲款私奔!」

「不是騙我?」晴天霹靂,張克榮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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