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擺在正堂,馬玲扶著豬肉。

葉文初給大家解釋:「用刀殺人,雖說捅進去就會殺死人,但傷口卻不一樣。」

「如果是平著刺進肉里,刀口平整,沒有被拉扯拓寬的裂口。」

她平刺了一刀。

一堂的文官,都聚眾過來圍著看那半片豬。

「刀傷是平整的,各位大人看。」葉文初道。

「但如果是從下往上,比如個子矮小的人去刺個子高的人,或者,以低位刺高位時。」葉文初蹲下來,刺了一處,「大家看,這樣的刀口的切面從下往上傾斜的。」

「發生這樣的事,那是因為兇手握刀時,下意識會將刀尖上揚。」

「當然,以低位對高位,正常人在情急之下,還是以平刺為主。」葉文初道,「比如個子矮的去刺個高的人,應該是刺對方的腰腹,而非刺心口的位置,因為相對而言,更高的位置就更難控制力道。」

「最後,如果是高位對低位,從上往下,」葉文初將刀給聖上,「您試試?」

聖上問她:「朕可以?」

葉文初鼓勵他:「當然可以。」

聖上就從上往下刺。

葉文初繼續解釋:「大家看,刀口也是斜著的,但是,是從上往下的,刀口沒有向下裂開的痕跡,這是因為力是從上往下。」

如果是舉手去刺,力道從下往上,傷口多少都會有一點撕拉斷裂口。

她說完,舒世文問她:「你解釋了這麼多刀口,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葉月棋身高只有五尺三寸,而湯凱的身高足有五尺九寸,排除湯凱倒地和坐著的狀態,葉月棋是無法造成這樣的傷。」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葉文初為什麼說了這麼久,關於刀傷的解釋。

「那有沒有可能,湯凱就是坐著的?」

「可能性很小,居冬子的描述,以及衙門捕快進門後看到的場景,桌邊的椅子在左右兩側,而湯凱臥倒的位置是正前方,腳朝門口頭朝內。」

「所以,我推測當時湯凱是站立的時候,被人用刀刺中了心,他捂住了胸口,倒臥在地上。」

「如果硬要說,當然也不是一定沒有別的可能,但眼下,這種可能性最高。」

葉文初停下來,等大家說話。

大家都在思考她剛才說的話,舒世文問她:「所以,你用刀傷來證明,葉月棋無法造成這樣的傷口,從而她不是兇手?」

葉文初點頭。

舒世文也想不到反駁的點,因為葉文初說得是有道理的。

再結合一開始,葉文初就提到了,葉月棋是被動的被人推出來頂罪的。

「朕覺得葉醫判做的推演是有說服力的,能立得住。」聖上道。

大家也沒有反對這個說法。

湯慶玉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殺人兇手,比湯凱個子要高?」

「是的,湯閣老。」這還是湯慶玉和她說話最正常的一次,「拋開其他,單看傷口,兇手的身高至少高過湯凱,是男子,因為力道足夠。」

高過湯凱,男子,湯慶玉下意識就朝史承仕看過去,畢竟他昨天就已經進行過懷疑。

他看史承仕,公堂上所有人也都順著視線去看史承仕。

有人一個激靈,想到了什麼。

「你不會是……」舒世文問葉文初,就像葉文初預定半片豬一樣,那豬肉已經起了作用,可她喊了不相干的史承仕來,目的還沒有明了。

葉文初鼓勵似的,對舒世文點了點頭。

「沒錯!」她說著,看向史承仕,忽然大聲道,「那天,在湯凱到韓記前,和葉月棋在裡面說話的人,正是史承仕。」

公堂上一片譁然。

所有人張口結舌,不敢相信史承仕殺湯凱。

史賀和湯慶玉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了。

「別信她,大家別信她!」史承仕指著葉文初,「信口雌黃,滿嘴胡言!」

湯慶玉踉蹌了一下,湯凌聽到消息剛從翰林院趕來,扶住了他。

葉文初道:「怎麼,史二爺是覺得,你毀屍滅跡,還殺了葉月棋,你就能高枕無憂了?」

「哦,我明白了,你為什麼早上喝酒了,因為你昨天晚上忙著殺葉月棋,忙著放火燒湯凱,早上覺得一切都乾淨了,於是又放心的喝酒尋樂了?」

她說完,所有人都面色古怪地看著他,史承仕這個人……能做得出來。

「我說你血口噴人。湯凱家的火是你放的,兇手葉月棋也是你放走的。」史承仕道,「你為了給她脫罪,真的處心積慮不遺餘力。」

葉文初聳肩:「你覺得,我要為葉月棋脫罪,需要放火燒湯凱的屍體嗎?」

史承仕一愣。

「我屍檢的結果,是對葉月棋有力的,我燒他幹什麼?」

「我恨不得呈堂證供,讓大家都來驗證,我所演示的正確性。」葉文初道,「會做出毀屍滅跡的人,只可能是你,因為你害怕,我昨天屍檢得出了對你不利的結論。」

史承仕緊張到將他剛才打的腹稿都忘記了。

他在一雙雙的視線中,喊道:「現在什麼都沒了,當然由你隨便說!」

「我當然不是隨便說,我有證人。」葉文初將小乞丐傳上來,小乞丐道,「那天正午,我在韓記門口要錢,親眼看到史二爺和湯公子進去,湯公子後進去的,他還踢了我一腳。」

「但後來出事我就逃走了。」

葉文初繼續說:「我一開始很困惑,史承仕殺了湯凱後,他是怎麼離開後院的,因為後院的門是鎖著,他不會武功翻那個圍牆,不該一點痕跡都沒有。」

「因此,我甚至懷疑過,葉月棋有沒有騙我。但是……當我第二次去後院試驗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史承仕盯著葉文初,目光震動,那聚起來的氣,開始一點點散。

葉文初讓舒世文,將冬子傳上來。

冬子跪在地上周身顫慄,頭都不敢抬。

「我想,我能懷疑葉月棋,為什麼要相信冬子的話?他說他沒有看到史承仕,就沒有看到?他說他沒有後門的鑰匙就肯定沒有?」

葉文初拍了拍冬子的肩,柔聲道:「快和聖上說,那天中午你看到了什麼?」

「草民看、看到了,看到了史承仕!小人聽到動靜,打開了房門,就看到了史承仕正架著梯子在爬圍牆。」

「他警告草民,如果說看到了他,他會要草民全家的性命。」聖上在,還有滿朝高官都在,冬子哪有膽子說謊,「他走後,草民將梯子放回去,然後跑去了前堂,這才知道,史承仕為什麼要欺瞞,因為他殺人了。」

「住口。」史承仕指著冬子,呵斥道,「你收錢了,居然誣陷我?」

冬子嚇得直抖。

葉文初噗嗤笑了,問史承仕:「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多特別一樣,滿京城那麼多人,為什麼就陷害你?」

「誰他娘的知道你想幹什麼!」

「你就是誣陷,死無對證,還將兇手放走了,隨便你說什麼。」史承仕吼道。

葉文初笑道:「我覺得你很可笑,你平日都不讀書的嗎?基本的邏輯和反駁技巧都不會的嗎?」

「你說話、思維以及行事亂七八糟!你非常完美純粹的詮釋了,什麼是無腦膏粱。」

「你、你血口噴人。」史承仕尷尬窘迫。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大家去找,發現是個大和尚,見大家都看他,大和尚又露出無辜之色。

史承仕想了半天:「退一萬步講,我根本沒有殺湯凱的動機。」

他忽然發現,他昨天晚上忙叨了一晚上,葉文初早就料到了,可她並沒有阻止。

葉月棋死了,湯凱燒了,葉文初該說該做的一樣沒有少,底氣還是很足。

那些對她沒用。

「說起動機,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葉文初取出了那張分紅單據,「這是湯凱的單據,因為只有署名,沒有具體店鋪的名稱,所以包括湯凌在內,我們都不知道,這個是哪裡開具的。」

「不過,無論哪裡開具,這單子都不太符合規矩。」

「但好在我們找到了,一個叫易冷閣的地方。」葉文初道。

史承仕這一次,真正的害怕了,這是他和湯凱的秘密,是很多人的秘密。

葉文初對聖上道:「民女初到京城,被很多看不起,諸如小地方人,諸如沒有教養,讓民女一度以為,京中貴族的子弟們,個個都是錦繡坦蕩,一身正氣。」

「但這張單據,叫我好開了一番眼界。」

聖上接著這張單據,凝眉看著。

葉文初對聖上道:「聖上您大約也不知道,這些膏粱子弟如何放浪形骸到令人髮指!」

這一次,公堂內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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