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玲將帳簿搬上來。

眾人看著一摞子的帳簿愣怔,方才那位官員問道:「葉醫判,你這是哪裡的帳簿?」

「戶部的。」葉文初揚眉表功,「忘記告訴大家了,有的帳燒了,有的帳在我的努力下,被搶出來了。」

一副她做得不錯,很能幹的表情。

馬六明和劉炳章面露驚喜,心頭卻是惱得不行。

馬立明過去,翻開了最上面的一本,是平順五年三月份的帳簿。

他又換了一本,是四月的,五月的……

他錯愕地看著葉文初:「你將平順五年的帳簿全部搶出去了?」

葉文初頷首:「不止是平順五年,我們當時十五組三十個人,分別整理了十五年的的總帳和季度帳。」

「這十五本,我也拿出來了。」葉文初笑眯眯問馬立明,「馬大人,這算不算給戶部挽回了一點損失?」

「我還有先見之明,幫你們將總帳和季度帳整理統計出來了,這樣你們後面核算時,多了可靠的依據。」

她有功,她的表現告訴馬立明這句話。

但馬立明第一次體會到袁為民說的肝疼是什麼感覺,就是氣到極致又不能宣洩,是什麼感受。

他下意識去看袁為民。

袁為民撐著胳膊肘靠在椅子上,尋常一本正經的內閣次輔,此刻眼裡是幸災樂禍的邪氣。

馬立明更氣了。

他看向葉文初,頷首道:「葉小姐,做得極好!」

其他人也跟風點頭:「是啊是啊。」

是什麼!少了帳他們不知多開心,以前的事一筆勾銷了。

「那葉醫判,繼續!」馬立明面無表情地回到座位。

「好的,馬大人。」葉文初繼續往下說,「當時的火,沒有別人在,我也沒有證據,就不提是誰放的了。」

「但這把火起得極妙,將所有的都毀了,但幸虧我們搶救及時,挽救了一部分。」

葉文初取了一本總帳,這是她全家包括葉滿意在內的,所有人統算出來的帳簿。

「我這就和各位大人彙報。」

她給所有人展示這本平順五年的總帳:「這是平順四年的結餘,這是平順五年年末的結餘。」

「中間花了多少錢,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些細帳,很有意思。」葉文初翻了一本,在某個位置上點了一下,「比如這個開年正月撥款給六部等京畿所有衙門的炭錢,共計兩萬兩。這錢出的光明正大,一點問題沒有,也不多。」

有人點頭:「這錢年年都有。」

葉文初也點頭:「是年年都有,但是,」她取了平順四年,帳房統計的第四季度帳,「在這個帳冊里,第十六項的大項,就已經將整個季度的炭錢撥出去了,也就是說,朝堂六部等衙門的炭錢,頭一年的年尾到第二年的年頭,共計花費七萬兩。」

「前五萬兩不提細節,後面這兩萬兩,我查過吏部、禮部以及大理寺,並沒有這項入帳。」

吏部看熱鬧的官員們,也面面相覷,他們不記得有沒有,但躍躍欲試地想回去翻舊帳。

蘇執目光閃爍,葉文初問他:「蘇大人,第二年的兩萬兩炭錢撥到哪裡去了?」

「這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帳房。」蘇執呵斥,但剛說完,葉文初將帳簿丟在他身上,大聲道,「帳房只是做錯帳,並不能讓錢消失,而你,卻是那個讓錢消失的人。」

蘇執氣惱盯著葉文初,又不敢大動,所以只能梗著脖子僵硬地坐著。

馬立明端茶喝,忘了是剛續的熱茶,燙了嘴又不好發脾氣,忍著放回去。

葉文初掃了一眼馬立明,走回桌邊,又取了一本:「這一本是平順五年九月的帳,如果我們只看賑災銀進出帳,那是非常正常,甚至連自己都清晰工整。前後分別間隔十天和六天,出帳三次統共四十萬兩。」

「這些出去的錢,不但進出帳目清楚,就連衛輝當地的簽字和公章都還在。」

「可是,我要查的是似乎不存在的第四次。」葉文初道,「百姓捐款暫不提,可最後撥款的整整三十八萬兩,怎麼可能沒有痕跡?」

她沒有再翻平順五年的帳,而是直接拿平順七年,新做的總帳和季度帳目出來。

「我在想,怎麼樣才能抹掉痕跡?蘇執當年不過是區區一個郎中,他可以做假帳,但總帳是要入內閣核對的,他辦不到。」

這事兒,待得久一點官員都知道,就算不是戶部也不影響業務相通。

平順五年的幾個部門的職權,確實都比較混亂。

「葉醫判,」靠在門口搖扇子的吏部官員道:「他是不是像剛才炭那樣,分批分次以很小的重複帳目,把三十八萬兩的貪污,拉平了?」

「是的!」葉文初對這位大人道,「這是空帳最完美的做法,拉長戰線去消除。」

她道:「甚至於為了消掉三十八萬,蘇執還讓人多建了幾個名目,比如,剛才說的念頭年尾的重複炭錢……」

葉文初的話說著停了,她在看大家的表情,許多人開始緊張,生怕葉文初繼續往下說。

沈翼換了姿勢,葉文初和他視線交匯,兩人沒有事先溝通,但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話就說到這裡,打住。

因為,從平順五年開始,就算是蘇執離開戶部,他建立的空名目,重複的名目都還在,每年按時按量的撥款出去。以至於,就算有人來查帳,也不會留意到這些固定「消費」。

一起貪,心照不宣的貪,這才是這一屋子人,坐在這裡惶惶然的原因,這也才是,他們暗喜一些舊帳的燒毀的原因。

那些不能見天日,需要拉長線去補虧空的帳,他們不用煩惱了。

那把火,燒了很多人的煩惱!

「各位大人,想必都聽得懂。」葉文初不說,但點撥的話卻要講,也好叫有的人知道,貪污的事,不再是戶部內部的你知我知,而是隨時隨地天下人皆知的事。

各位大人擦了擦汗,就連馬立明都沒有說她鬼扯。

「帳,我查得很清楚,平順五年戶部一共撥給衛輝四次賑災銀,但最後一次,是由蘇執、張植等帶隊押送賑災銀去的。」

「或許那一段時間京中事多,無人注意這些事。或許,有人幫蘇執掩護了,總之,這個錢走的非常漂亮,整整十年,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就連參與的土匪,都乖乖的在法華寺出家,守著他拿到的一部分金銀,不敢花用。」

「另有,質疑百姓捐款,不可能被貪污的問題,」葉文初道,「我不知道當時怎麼操作的,想必去查一查就知道,才十年經手的人一定還活著,總有人願意說。」

「更何況,這操作起來並不難。想糊弄百姓,隨便做個帳就行了,誰敢來查來問?糊弄上面?三十八萬正經庫銀都沒有人管,還有誰會來管民間捐款?」

葉文初說完,問在座的各位,問馬立明:「馬大人,民女這個案子說得明白嗎?」

「帳目您清楚了嗎?還有沒有問題?」

馬立明沒有說話。

門外看熱鬧的道:「沒有,特別清楚!」

葉文初笑了笑。

「貪污!貪污的地方很多,像那撥款買炭也行,為什麼要貪賑災銀呢,蘇大人?」

「馬大人?」

「為什麼要貪污賑災銀?!」

她推倒帳簿,從下面取出另外一個本子,她打開來,給所有人展示,一個一個給大家看。

上面都是名字。

男人的,老人的,婦女的孩童的。

「帳簿看的多了,換個風格看一眼?」葉文初將這本放在馬立明的手裡,「這是花名冊,是當年洪災中,統計的死亡名單。」

「天災無情,人死在天災面前,我們痛心疾首可只能認命!」

「可是,這上面的是天災過後,死於痢疾、死於肺熱、死於飢餓……死於寒冷的!這是天災嗎?」

「這是人禍。貪污的每一兩銀子,就是一個家庭的希望,一個孩子的性命。」葉文初問馬立明,抓起帳簿丟在蘇執的身上,「你們的良心呢,有什麼臉面當這官?!」

「無恥,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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