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讀書不如放牛好(二更)

「張坪村一個從未出過遠門、識字不全的小姑娘,她去了一趟姚家別院,就知道了山東青州即將成為狀元的薛一凡!」

「她知道了半年後春闈的題目。」

「她死了,死了以後一個小丫鬟交代一個捕快一個仵作,說定個意外吧,一條賤命而已。」

「她死了以後她的未婚夫,調查了她的死因,他在隨記本上寫著他的懷疑,第二年,極少飲酒的他,喝醉後凍死在天寒地凍的夜裡。」

「薛一凡很厲害嗎?」葉文初問湯慶玉,曾經參與改卷的官員,「他的策論寫的好嗎?」

沒有人說話,或者說,沒有人敢接話。

湯慶玉周身發寒。

後衙,七八位小廝出了後門,各自去報信……

聖上靜靜躺在床上,聽著門口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推開,他閉上眼睛,張公公推門進來,小聲道:「聖上,大理寺來傳信,葉醫判把郡主的案子,變成了春闈舞弊案了,這事兒鬧大了。」

「舞弊?」聖上坐起來,「誰?」

張公公道:「她捏造,說是韓國公和湯閣老他們舞弊,奴婢覺得這事兒太大了,就這麼突兀的在大理寺由一個女子辦,太不妥當。」

「確實胡鬧!」聖上趿著鞋子往外跑,「朕去看看。」

張公公拿著衣服跟著:「外頭涼,您套件衣服呢。」

剛午睡呢,聖上套好了衣服,頭髮來不及梳,帶著內侍和侍衛出宮,直奔大理寺。

他到的時候,韓國公也「剛剛」到。

「聖上駕到!」張公公唱報。

大家一通行禮,聖上扯了一下衣襟,頭髮亂糟糟他沒心思管了,急著問葉文初:「朕在午睡,怎麼長寧的案子,說著說著就舞弊了!」

姚文山在沈翼對面坐下來,沒什麼表情,看著對面的沈翼,在他看來,葉文初做什麼就是沈翼做什麼!

「回聖上,」葉文初道,「民女也嚇了一跳,這事兒誰看都嚇一跳。」

她解釋了一遍,又給聖上展示那塊牆皮:「但我查過了,小姑娘就尋常小姑娘,字都認不全,她肯定不是神仙,也不會算命。」

「她吧,就是運氣不好,被人搶了未婚夫後,翻牆進去找狐狸精吵嘴,卻不料被動聽到了牆角,被人抓到關在了柴房,她知道她要死了,於是倔強的她,在牆上留下了第二年的春闈題目,和狀元名字。」

「總不能是仙人指路,對吧,湯大人?」

湯慶玉冷冷地道:「不清楚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本官認為,此事不宜繼續往下說,需得停下來慢慢查證。」

有人附和他。

「不勞駕各位大人查了,剛才張大人還說吏部忙得很。」葉文初說完,馬玲提著個包袱出來,打開來裡面有很多謄抄的策論答題,還有一些其他的數據統計。

葉文初拿出一份給聖上看:「聖上,這是薛一凡的策論題,您見過的。」

聖上點頭:「朕讀過,不是他寫的?」

「這不清楚,但客觀說,以薛一凡的才學,給半年他應該能寫的出來,民女查過他在家鄉很有名氣。」葉文初道。

聖上譏笑:「半年,雞都能啄出來!」

葉文初道:「這是殿試第二名的考卷,您看看。」

「這是第三名,這是二甲第一,二甲第二!」

葉文初道:「民女正經書讀得不多,但奇怪的是民女一看,就立刻分出了優劣次等,捂著名字,排名一個沒亂。」

「都說文無第一,可是,這第一很明顯,非常好分辨啊!」

袁為民扶著扶手椅,問她:「葉醫判,你的意思是?」

這件事他不知道,他問完葉文初,轉過來看湯慶玉。

「意思是,」葉文初抓著幾分考卷,「意思是,平順十四年的春闈,就是一場過家家,題目半年前就定好了,高中的十三人用半年的時間,攥寫得體加以無數遍精修的答卷,最後入考場走個過場,順利拿到了內定的名次。」

「這是一場大戲,經過了精心的策劃的一場大戲,每個人都有固定的角色,最後給觀眾們表演!」

「而聖上,朝廷百官以及天下人,就是被蒙在鼓勵的看客,一位情真意切,卻沒想到是逢場作戲,真是可笑又可悲。」

「混帳,混帳!」聖上抓起驚堂木摔在桌子上,驚堂木跳起來砸倒了令筒,令牌嘩啦啦倒了,倒在了桌案邊上的姚文山身上。

現場的呼吸都靜止了。

「聖上息怒。」姚文山撿令牌,扶了筒,將令牌插進去放好,他又坐回去,撣了撣沒有的灰。

聖上沒看他,繼續罵道:「朕的江山,朕的朝堂,就是這些人過家家的地方?」

「可惡,可恨,朕若不查不究,朕死了都沒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聖上發脾氣,沈翼帶頭站起來,施禮告罪。

其他人也都跟著,韓國公也在其中。

「都給朕站著聽!」聖上把韓國公剛撿起來的令牌重新丟在地上,「葉文初你繼續說,說清楚了,說給朕聽說給這些謀亂朕江山的亂臣賊子聽!」

韓國公垂著臉,眼底都是森涼的殺意,但他依舊安靜站著,攏著的手交握在一起,用著勁。

門外,低低的議論聲,像是遠處誰捅破了馬蜂窩,那馬蜂成群結隊往這裡來,聲勢之大震顫了耳朵,讓聽到的所有人,都頭皮發麻。

「是,民女繼續說!」葉文初列數據,「怎麼證明這是個戲?演練就有演練的痕跡。」

她拿出一張表格,是昨晚她和沈翼連夜統計填的。

「最近十五年五場春試,不提三甲考生。」葉文初道,「狀元、榜眼、探花各五名,二甲前四次每次取七名,第五次取十名,這麼多年,我做了個統計。」

「五名狀元,一位被貶斥回家教書一位病故,兩位在翰林院裡編書,唯一位在平江府做知府,這位知府就是薛一凡,他是十五年來官途最好的狀元,去年考完,下半年就去平江府了。」

「平江府啊,各位大人誰去過?」

在場的沒有人去過。

「我記得袁閣老當年是探花?」葉文初問她,袁為民點頭,「嗯!」

「您外放了十年,京官八年,然後西北放牛五年回京的?」

袁為民點頭,回京後做「狗」又做了十年。

葉文初問其他官員,雖說放牛的不多,但官途都是起起伏伏,沒有任何一個人,考完就去做知府,誰都是從縣官開始,累死累活的往上爬。

「不只是薛一凡,其他九位考生,除去一位丁憂不在朝,其他人個個都是高官儲備,都在要職歷練。」

「這些人將來都必然是國家棟樑。」葉文初道,「在場的各位大人的接班人啊。」

各位官員神色各異。

葉文初將表格給聖上看,又附贈了一張:「不止這十五年,就是再往前統計十五年,也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平順十四年補考這一場的十三人,是歷年曆屆官途最順的!」

「這不合理!」葉文初道,「這就是演練的痕跡,我想只要給出時間徹查,詳查,一定有更多的可以證明的證據。」

「遠在平江府的幸運兒,只要查一查,也肯定是一場大戲。」

「可恨啊,憑什麼呢?」

聖上極迅速地看完,揉著眉心,將表格丟出來:「韓國公你也看看吧!」

「是。」姚文山平靜撿起來,安靜地看著。

這是羞辱,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可韓國公什麼都沒有說,誰讓他先沒有察覺,被打到措手不及。

他以為是長寧郡主的事,沒想到繞了一圈,從一個不起眼村姑的死,繞到他這裡來。

聖上、沈翼以及葉文初的目的太明顯了,他們就是要措手不及,就是想把他摁著了,掏空他的家底。

好,好的很!

衙堂上,這麼多人卻安靜得落針可聞,葉文初的鞋底輕輕擦著地面,她走到門口去,和大家閒聊。

「羨慕嗎?」她問大家。

門內的官員緊張地看著她。

外面有人回她:「羨慕,但不齒!」

「我認識薛一凡,他確實有一點才氣,可沒有想到他的狀元是這麼來的。」

「我就說,好端端居然補考一場,沒想到是搭個大戲,真是讓我等開了眼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讀書的學子們,很生氣,非常生氣。

「失望,這樣做讓人寒心,我要是讀書人我都不想讀書了,有什麼意思,沒後台讀得再好都考不中。」葉文初搖頭道。

這句話就是點鞭炮的火引,瞬間引爆了門外的所有人。

學子喊不公,百姓也跟著喊不公!

「權貴隻手遮天,公理何在?!我等學子寒窗數十載,就是給這些人做跳板的?」

「這世道有什麼意思,讀書有什麼意思?」

一位學子,將書包里的一本書丟進了公堂,砰一聲,大家都看著那本書,葉文初笑了笑,一腳踩在那本書上,譏諷道:「丟得好!」

「這世上,有人不配讀書,而有人不必讀書!」

她話落,無數本丟進來,丟在葉文初的腳邊。

有人振臂喊道:「我等不必讀書,回家種地放牛。」

「我們等不必讀書,回家种放牛!」

這一聲先是單薄的,繼而壯大,滾動如雪球收囊了越來越多的聲音,那喊聲越來越大,將大理寺的明鏡高懸牌匾,震得抖動,灰塵簌簌落……

「民女走兩道。」葉文初踩著那些書,「湯大人您看看,讀書不如回家放牛好!」

湯慶玉心絞痛。

她慢慢跺著步子,走在書上,裙擺掃過,然後她停在湯慶玉的面前,問他:「湯大人解釋一下,您的臨時提議,怎麼就在半年前被張秀瑩聽到了?」

不等湯慶玉回答,她又停在姚文山面前:「國公爺,是您吩咐的嗎?這些人都是您的學生嗎?」

姚文山的視線從他手裡的表格上,一點一點抬起來,看向葉文初,兩人對視,他略一掃發現在葉文初背後站著的沈翼,和沈翼對視過後,他又再一次看向葉文初。

「不是!」姚文山否認了,「我不知情。」

葉文初笑了。

「可張秀瑩在您家的別院聽到的題目和狀元。」葉文初追問他。

「誤會吧!」姚文山將表格放在桌案上,對聖上道,「聖上最了解微臣,微臣素來對這些事不參與也不關心。」

「科舉的事,誰在負責?定要徹查到底,決不能姑息縱容。」姚文山道。

「韓國公說查,那肯定要查的,」沈翼接著話,清咳一聲,「聖上,微臣提議,第一,將薛一凡為首的十三名去年考生全部撤職收押,外地的押入京,本地的立刻收押過審。」

「第二,將去年參與出題,監考的所有官員,全部撤職收押!」

「第三,徹查往年這些官員監考的所有考試,以及所有高中的官員,全部停職徹查,追溯至五屆!」

他說完,滿殿譁然,這動靜太大了,滿朝內外得有一半的官員都被牽連其中。

沈翼卻仿佛在說稀鬆尋常的話,尊重地問姚文山:「國公覺得這樣做,可妥當?」

姚文山看著沈翼,兩人對視,就在這時聖上拍桌子喊道:「問國公幹什麼,朕允了。」他一頓吩咐袁為民和舒世文,「交給你二人,必須徹查,一個不能漏,如若做假朕就先斬了你們二人。」

袁為民臉色古怪,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他趕緊上前應了。

舒世文腦子都在嗡嗡響,不是查郡主嗎?怎麼就舞弊,還半個朝堂?他得虧考學早,不然他也得停職查辦!

張超然嘖了一下,他就說吏部又要忙了。

姚文山收回了視線,對聖上道:「聖上,年底事多,這麼大查怕是要生亂子。」

「國公爺,」沈翼含笑道,「朝廷有您坐鎮,怎會生亂子?!」

姚文山道:「瑾王爺長大了,我不在你也可以,甚至比我做得好。」

「還不夠,我還需要成長。」沈翼淺笑道。

姚文山收回了視線。

「這事兒就辛苦袁閣老和舒大人了,我就先走了,」

姚文山要走了。

葉文初喊道:「國公爺,最後一件事勞您指點一二。」

姚文山停下來看著她。

她問道:「張秀瑩是您吩咐人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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