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內分為幾個主要的區域,其中東南為夫子舍館,西南為學生舍館,夾在其中的是一片廣闊的園林,叫做「南園」。

一條寬闊的人工河自稷下學宮以南——位於草原上的申池引水而入,在南園的各處景色徘徊後,匯入南園北面的一大片人工湖中,這條人工河叫做申渠,這片人工湖便稱為稷湖。

稷湖之傍為稷下學宮最為重要的建築——稷下學堂。稷下學堂,乃學宮的聖殿,所有儀典均在這裡舉行,亦是稷下學宮內最宏偉的一組建築,雕樑畫棟,廊柱林立,莊嚴肅穆。

稷下學堂前有一大片廣場,可容納數萬人參與儀典,規模恢弘,氣勢磅礴!

稷下學宮西北是一個小山丘——易山所在,鄒衍的觀星台便在易山頂端。東北則是教學區,而中央區域——即稷下學宮與稷湖以北,則是被學生們稱為「四季同在」的四座樓閣——青陽樓、長嬴樓、素商樓、元英樓。

整座稷下學宮,有山有水,風景如畫,仿若世外桃源,又似神仙隱居之地……

正是清晨,一路上隨處可見三兩成群,高談闊論的學子,或倚著南園的廊橋慷慨而談,或站在路邊樹下熱烈爭辯,或泛舟於稷湖之上,波光粼粼,青衫挺拔,縱聲高歌一曲……

正是青春年少時,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糞土當年萬戶侯!

陸雲舟行走在稷下光滑的石板路上,心中頗感奇異,新奇地四處張望,打量這座兩千年前的歷史名地,名垂千古的齊國稷下學宮。

齊雨似乎在稷下學宮人緣十分不錯,一路上都有人與陸雲舟打招呼,問他傷勢如何。

「青陽、長嬴、素商、元英分別是春、夏、秋、冬的別稱,所以這四座樓就叫做『四季同在』,齊雨,你還有印象嗎?我們平時用午餐的地方就在青陽樓和長嬴樓,素商樓是夫子們用餐的地方,元英樓則是專門接待貴賓的。」

小胖子段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陸雲舟聞言,放眼望去,只見眼前的四座高樓築在高台之上,雕樑畫棟、巧奪天工、飛館生寒、重樓起霧,竟是這個時代難見的「摩天高樓」,比路上見到的規模宏偉的稷下學堂還要高。

雖然只有二層,但是加上樓閣底部的高台,高度卻相當於前世建築的四、五層,其恢弘壯麗、精美絕倫之處,更讓人望而驚嘆!

「沒想到兩千多年前的古建築,就已經可以做到這個程度了嗎?若是讓後世那些建築學家、歷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們看到,只怕都要瘋狂了!」陸雲舟心中嘖嘖讚嘆。

「齊雨,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路上的樣子,似足了那些初到稷下觀光的外國遊客。」

趙普在一旁看著滿臉驚嘆的陸雲舟,表情怪異道。

「哈哈,趙普老兄說的沒錯,而我們三個人,就是陪同參觀人員,專門負責給外賓--齊雨大人講解,哈!」

小胖子段恆搭著解子元的肩頭,笑著接過話。

解子元不忍直視地把臉瞥到一邊去,似乎在說我不認識這個人!

四人走上台階,步入長嬴樓,只見寬闊的一樓大廳中,整齊排列地分布著許多長桌。大廳的正中央,則擺了三樽大鼎,鼎中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食物。已經有許多學生在吃飯,有些圍在一起一邊吃,一邊擼起袖子在高談闊論;還有些衣冠嚴謹、正襟危坐,只是沉默著低頭吃飯。

「子曰:食不言,寢不語。齊雨,那些不說話的都是儒家門徒。」趙普看了一眼好奇打量的陸雲舟,便開口解釋道。

「哦」,陸雲舟瞭然地點頭,然後問道:「那,我們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他在想一會吃飯的時候需不需要食不言。

小胖子段恆「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齊雨,你連這都忘了,只怕齊世伯又要打你了。」

解子元不忍直視道:「從來沒聽過齊伯伯打齊雨,我倒是聽說姨丈總是在打你。」

小胖子段恆小臉一垮,苦惱道:「別提了,原來就我老爹最野蠻!」

陸雲舟笑道:「你這話最好別讓段世叔知道,不然鐵定揍你。」

一樓已經人滿為患,幾人從一樓大廳的一旁的碗櫃中拿了碗筷餐盤,在大廳中央的三樽冒著熱氣的大鼎中盛了飯菜羹湯,便上二樓去找位置。陸雲舟心中嘖嘖稱奇,心想原來古代的飯堂和後世學校飯堂的套路也差不多啊。

解子元道:「齊雨,我和段恆是儒家門生,但是我們倆並不拘泥於這些,荀夫子說過『兼聽齊明』,吃飯的時候,你們說話,我們聽就好。」

趙普在一旁神色沉靜地道:「我無門無派,就是個稷下劍手,沒什麼規矩。」

陸雲舟搜索了一下記憶,找一找自己應該是哪一家的,但是卻沒什麼收穫,只尋到了一些齊雨上詩經課的片段。

小胖子段恆看著陸雲舟一臉疑惑,便道:「齊雨,你父親身居大司行一職,是齊國最高的外交大臣,也是齊國縱橫家的代表,你如果不和你父親對著乾的話,多半是縱橫家的。」

說著又無奈道:「我父親是法家的,而我是儒家門徒,我就是因為和我父親理念不一致,經常話不投機,才總是被他打的,不過我最近躲去子元家中,倒是過得相當舒服,哈哈。」

趙普嘲笑道:「段大人是齊國的大司理,最高司法長官,你身為他的兒子卻是儒家的,他當然打你沒商量。」

四人說笑著走上二樓,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卻聽不遠處傳來一把聲音:「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們這些只會種地的農家懂什麼?」

只見二樓角落靠窗的一張長桌上,一個長相英武的少年正敲著筷子,面紅脖子粗地爭辯道。

對面是一個皮膚黝黑,神態愁苦的少年,針鋒相對道:「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你們兵家的祖師爺孫子都說過:千里饋糧,然後十萬之師舉矣!軍隊要出去打仗,沒有糧食出的去嗎?還不是得靠我們農家種地來供養軍隊?你又憑什麼說我們不懂?窮兵黷武,只會導致舉國所有的百姓都吃不上飯,這是亡國之道!」

陸雲舟環目四顧,發現二樓的座位也都滿了,除了那兩個大聲爭辯的少年所在的那桌還有幾個空位,想來是兩人爭吵的厲害,沒有人願意去坐。

解子元咋舌道:「孫復武和陳可行又在爭辯了,我們坐哪兒?」

陸雲舟搜尋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想起來那個長相英武的少年是兵家的孫復武,而那個神情愁苦的少年則是農家的陳可行。

孫復武,這名字一聽就是孫武的狂熱崇拜者!

小胖子段恆無奈道:「現在只有他們那一桌有位置了,我們就悄悄地過去吃,不要打擾他們就好了。」

趙普冷靜地點頭道:「此言有理!」

幾人拿著餐盤,靜悄悄地走到窗邊那一桌坐下,孫復武和陳可行兩人爭辯正激烈,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笑意,也不在意,靜靜地坐下來用餐。

只聽孫復武又道:「你懂什麼,你們這些農家可以不供養軍隊,但是等到外國的軍隊打進來的時候,那時才叫真正的亡國!到時候你們種出來的糧食只會白白便宜敵國之人!若沒有軍隊保護國家,難道你們能夠安心種地?」

陳可行不服氣道:「我只知道若是一味的壓榨百姓,導致流民四起,路有餓殍,不等敵國來攻打我們,我們自己就會先亂起來。我們齊國已經二十多年沒有大規模的戰事了,但是軍隊卻反而每年都在擴張,家中青壯都被強制徵兵,耕地的儘是老弱婦孺,當兵的不事生產,坐吃山空,百姓辛勤勞作,卻食不果腹,荒年一到,就只能折骨為炊,易子而食,這樣下去,不亡國還能怎麼樣?」

陸雲舟聞言一怔,隨即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心想難道齊國已經到了如此程度了嗎?

他是一個現代人,雖然知道戰國是一個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卻畢竟還沒有強烈的代入感。

段恆三人的神情也凝重了起來。

孫復武爭辯道:「你少危言聳聽,我齊國是東方大國,濱臨東海,鼓勵商貿,百姓享魚鹽之利,一直都是七國中最富庶的,又怎會像你說的那般不堪?」

陳可行冷笑道:「齊國早已不是當年的齊國了,自從二十多年前,燕國幾乎將我齊國滅國,齊國便已不復輝煌。田相復國之後,齊國也不過只是苟延殘喘。卻仍不懂得休養生息,恢復元氣,反而變本加厲地苛捐雜稅,收刮民膏,高利貸大行其道,百姓苦不堪言,只有你這等坐井觀天之徒,才會無視現實,一直做那盛世大國的霸主美夢。」

四周的氣氛陡然靜了下來,二樓大廳的學生們都轉頭看向慷慨而談的陳可行。

孫復武漲紅了臉,咬牙切齒道:「滅國之仇,我齊國一定會找燕國討回來的,等我將來進了軍隊,領兵作戰之時,我要親手砍下燕狗的腦袋,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一名學生從座位上站起,整了整衣襟,走到陳可行面前,行了一禮,說道:「陳同學,在下黃老派劉琨,對於齊國的現狀,不知你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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