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舟跟在齊新的身後,在庭院、月洞、長廊中穿梭了許久,才看到眼前出現一座精緻古雅的雙層高樓。

陸雲舟深吸了一口氣,跟著齊新走了進去。

他已經事先和三名美婢打聽過了家中的情況,都有哪些人,現在多少有些底氣。

廳中一片燈火明亮,地上鋪著柔軟的暗紅色地毯,陸雲舟就看到一個老婦人神情激動地迎了上來,連忙學著記憶中齊雨的樣子,乖巧地叫了聲:「祖母,孫兒回來了。」

齊老夫人上來就抱住了陸雲舟,陸雲舟順從地彎下身子,讓齊老夫人撫摸他的頭,只聽身前的老太太喃喃道:「我的雨兒受苦了,那該死的流星,砸誰不好,非得砸我的雨兒,真是討厭!雨兒,疼不疼啊?」

陸雲舟趕緊忍著笑,回答道:「祖母別擔心,已經不疼了。」

大廳前方傳來了一聲洪亮的聲音:「小琴,雨兒逃過大難,說明是有福氣的人,換了別人,未必會有這種福氣,你先讓雨兒坐下來,讓茅大夫看看情況。」

「哦,對對,我都糊塗了,幸好你提醒我,雨兒,我們先坐下。」

齊老夫人趕緊放開陸雲舟,牽著陸雲舟的手往裡走去,然後陸雲舟就看到了坐在大廳中的齊老太爺。

齊老夫人和齊老太爺看上去都有七八十歲了,但是都精神矍鑠,神采奕奕,顯然是保養的十分好。

齊老太爺坐在那裡,笑呵呵地,就像一個榮養了的退休老頭,但筆挺的身軀,和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動作和神情,還是能夠讓人感受到他強大的氣場和昔日的威勢。

陸雲舟學著記憶中齊雨的樣子,乖巧地喚了聲:「祖父。」

「嗯。」齊老太爺笑呵呵地看著陸雲舟坐下,然後對身邊站著的老僕人吩咐:「來福,去請茅大夫過來。」

來福躬著身子應了一聲「是,老太爺」,就退出了大廳。

陸雲舟陪著齊老夫人和齊老太爺閒聊了一會,就見大廳的門又被打開,只見一個年約三十,身形頎長,留著濃密的山羊須,似屬智士謀臣一類的人物走了進來。

「在下茅焦,見過棠侯!」茅焦對著齊老太爺行禮。

齊老太爺「呵呵」笑道:「茅大夫不必多禮,請坐,我這孫兒的病情,就請茅大夫多多費心了!」

「醫者父母心,這是茅焦應該做的。」

「這就是未來秦始皇嬴政派去嫪毐那一方的間諜?看起來很年輕嘛,不知道他和肖先生的醫術,誰更高明。」

陸雲舟嘴角掛起了微笑。

茅焦向齊老太爺見禮後,就坐到陸雲舟身側的位子上,拿起陸雲舟的手腕,把起了脈,過了片刻,茅焦點了點頭,看向陸雲舟,問道:「齊公子,你的脈象沒有任何問題,不知你是哪裡不舒服?」

陸雲舟還沒回答,一旁的齊老夫人就著急了:「茅大夫,你再看看,怎麼會沒有問題呢?我們家雨兒剛被流星砸了腦袋,別落下什麼病根了。」

齊老太爺呵斥道:「小琴,你說的什麼瞎話,雨兒沒事自然是最好,難道你還希望他有事?」

齊老夫人急道:「你才說瞎話,我怎麼會希望我的乖孫兒有事,我這不是擔心嘛!」

陸雲舟連忙笑著打斷,「祖母,孫兒確實感覺很好,沒有哪裡不舒服。」想了想,還是補充道:「就是有些事情暫時想不起來,但是忘了的事情,仔細回想,還是可以想起來的,就是需要一點時間。」

齊老夫人聞言更著急了,連忙問茅焦:「唉呀,茅大夫你看,這可怎麼辦呀,我的雨兒那麼聰明的腦袋,可不能被流星砸壞呀!」

齊老太爺無奈道:「小琴,你別著急,先聽聽茅大夫的意見。」

茅焦捋了一捋山羊須,突然笑了起來,淡淡道:「齊老夫人,在下知道你是關心則亂,但是令公子的身體確實已經無恙了。他現在的情況,十分正常,一般人的頭部在收到強烈的撞擊之後,確實會出現失憶的情況,有些人會徹底失去記憶,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是像令公子這樣,只要能夠主動回想起失去的記憶,就一定會慢慢地恢復全部的記憶。」

「哦。」齊老夫人這才放心了一些,點了點頭,又急切地問道:「那怎麼樣才能讓雨兒恢復地快一些呢?」

茅焦淡淡道:「只要讓令公子多多接觸曾經熟悉的人和事就可以了。」說著目光注視著陸雲舟,問道:「齊公子,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府上的路要怎麼走?」

陸雲舟不知他為何這麼問,但是正好趁此機會說了,搖頭道:「不記得了。」

茅焦又看向齊老太爺,說道:「不如讓令公子陪我出去在府上逛逛,我看看他能否回想起來府上的路怎麼走,視情況再定治療方案。」

齊老太爺點點頭,擺手道:「那雨兒就陪茅大夫出去走走吧,順便代我送送茅大夫。」

陸雲舟乖巧地答道:「是,祖父。」

齊老夫人拉著陸雲舟的手,囑咐道:「雨兒啊,要是累了就趕緊回屋裡休息,別在外面吹太久的風。」

陸雲舟笑道:「祖母放心吧,孫兒累了一定馬上回屋休息。」

拜別了齊老太爺和齊老夫人,陸雲舟和茅焦一起出了大廳,在齊府中隨意地逛著。

齊府很大,陸雲舟不認得路,只好帶著茅焦走到哪兒算哪兒。

兩人走出庭院,路過一片荷花潭,過了石橋,前方是一大片竹林,茅焦建議道:「齊公子,我看前面的竹林風景不錯,不如我們去那裡瞧瞧?」

陸雲舟笑道:「正有此意,茅大夫請。」

兩人走進竹林,風吹動竹葉,沙沙作響,偌大的一片竹林中,除了陸雲舟和茅焦外,空無一人。

陸雲舟看著茅焦,微笑道:「茅大夫有什麼話但請吩咐,小子洗耳恭聽。」

茅焦頗有深意地看了陸雲舟一眼,不緊不慢地道:「齊公子,你很聰明,我確實有話要和你說。」

陸雲舟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茅焦道:「不知齊公子對於我們大齊的現狀可有了解?」

陸雲舟摸不清楚他的意圖,不便發表意見,便敷衍道:「嘿,茅大夫可能不知,小子在臨淄一向有紈絝之名,茅大夫若問我臨淄的當家花魁,那我一定如數家珍,至於其他的,小子不敢妄言,還請茅大夫指教!」

茅焦失笑道:「齊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就憑你今早提出的屯田制,已經在朝野引起震動了,想必等到一個月之後,這個消息傳遍列國,你齊公子的大名,就能響徹七國!」

陸雲舟側目道:「屯田制此等軍國大事,怎能如此輕易外傳?」

茅焦長嘆一聲,索然道:「齊公子未入官場,可能不曾了解,在當今七國之中,最不能保住機密的,就是我們齊國了,嘿,這事將來齊公子遲早也會知道……更何況屯田制的實施涉及廣泛,這件事是不可能瞞得住隱藏在臨淄的別國間諜的,可以料想,此時各國的間諜和密探,說不定已經在緊鑼密鼓地往各自的國家傳遞消息呢!」

陸雲舟想了想,在曹操開創性地推行了屯田制之後,蜀、吳兩國也有不同程度的效法,但是規模及執行力度均不及後來統一天下的曹魏。

陸雲舟念及於此,便道:「既然此事必然外傳,那麼最終的成效,就要看各國的施行力度了。無論如何,政策的推廣需要時間,我們齊國既然是最早提出的,那麼就領先了第一步,想要保證之後的持續領先,最終還得看我齊國上位者的魄力!況且小子提出的主張,未必各國都會立即效法,在齊國未見成果之前,小子猜想或許會有觀望者。即便有國家立即效法,各國的國情、民風不同,結果也不可能一樣。此事就不是小子能夠掌控的了!」

陸雲舟心中想的卻是--各國都推行屯田制,亦有好處,假如各國的糧草都很豐裕,實力均衡的狀態之下,只會讓這種分裂割據的狀態延續下去,也許在他有生之年,秦國都難以做到統一天下!

重生一次,在貴族之家,如果能夠庸庸碌碌地享受到老,也是個十分不錯的選擇!

茅焦注目陸雲舟良久,才慨然道:「我沒有看錯,齊公子果真胸藏丘壑,人跟人真是不同,在下在你這個年紀,還只會逐字逐句地啃書冊呢!嘿,齊公子說的十分對,田相正是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他人已經在去往北境的路上了,並且派人告知齊將軍,在南境一同實施!」

陸雲舟欣然道:「如此甚好!趁著早春時節播種,今年齊國的糧倉或許就能夠裝滿!」

不知為何,陸雲舟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今早陳可行慷慨悲壯的言辭!

稷下多高士,可惜齊國卻未必能留住這些人才!

茅焦閉上雙目,仿佛在遙想田野間那大片大片金黃的麥田,良久才睜開眼睛,笑道:「今年,齊國的糧倉一定能裝滿,百姓也能豐衣足食!」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竹林中歸於沉寂,只有濤濤的竹聲,不絕如縷……

陸雲舟還在等茅焦說出來意,而茅焦則在斟酌言辭。

過了一會,茅焦定了定神,再度開口道:「不知齊公子可了解我齊國官場的基本情況?」

陸雲舟搜索了一下齊雨的記憶,並無所獲,便虛心求教:「不曾了解,還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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