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堂前的大廣場。

在看似熱鬧的場面中,各方的行動都十分地迅速,田單在曹秋道和照劍齋下場之後,就招了招手,耳語吩咐了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兵士,那名兵士立即站在高台上,用旗號向下方的護衛軍發出信號。

在人群中負責指揮兵士維護秩序的旦楚和齊霆,看到了旗號,各自指揮手下也打了一個旗號回復,表示明白,兩人隱蔽地看了一眼遠處席位上的管中邪、連蛟和連晉,暗中調遣兵士包圍了上去。

而管中邪在第一時間就敏銳地發現了有人盯梢,警惕地四處觀察著,尋找著突破防線的時機。

席位上,看到曹秋道上場,不少大臣和貴族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隱約中,有一名看不清面目的華服男子坐在席上,將身體隱藏在激動的人群中,不起眼地低聲吩咐著手下,那名手下點了點頭,立即下了高台,混入下方的人群中去了。

這時人潮已經開始沸騰,齊國的百姓們或爭相涌前,或伸長脖子,不斷地躍起往場中看去,人人都想要一睹稷下劍聖出手的威勢,齊霆和旦楚只好不斷地指揮手下兵士加強人群的隔離,避免有人被場中的對決傷到,然而熱烈無比的群眾還是讓兵士們築起的人牆不斷前移。

「曹公必勝!」

「曹公必勝!」

「曹公必勝!」

「……」

整齊的口號響徹整個廣場,巨大的聲潮幾乎將蒼穹都要掀翻!

齊國的百姓已經陷入了瘋狂的狀態,只因好幾年未出手的曹秋道,今日終於又迎來了挑戰者,他們迫切地想要看到,他們心目中的齊國守護神--稷下劍聖曹秋道,是如何擊敗他的對手,獲得勝利的!

不知為何,陸雲舟看到這個場面,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如果每次稷下劍會都收門票的話,那荀子豈不是要賺翻?

如果稷下劍會收門票,那最後到底是荀子賺,還是齊王賺,還是田單賺?

還是三個人分贓?

陸雲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荀子、齊王和田單三人圍在一起數錢的場景,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趕緊掐掉這個莫名其妙的腦洞!

今日的曹秋道仍是長發披肩,身上換了身灰色的武士袍,還加上一對寬翼袖,使他本已雄偉的身型更為高錳。

曹秋道的臉容冷若冰雪,即使看到對面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變得如此癲狂模樣,但仍舊毫無所動,不透露絲毫心中的感受,只是平靜地將腰間的斬將劍「鏹」地一聲拔出,用仿若看情人的目光,溫柔地看著手中的這把斷劍。

曹秋道對劍,從來都如此專注,不受任何情感、環境的影響!

對面的照劍齋見狀,桀桀狂笑道:「師兄,你也太小瞧我了,竟然用一把斷劍與我對敵,也好,今日我照劍齋雖已走到窮途末路,但只要能夠殺了你,也不負我這一生的心愿了!」

曹秋道聞言,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沒有聽到照劍齋的話,低沉的聲音卻緩緩響起--

「劍雖斷,意不斷!」

照劍齋冷哼一聲,不再爭辯,他身上慘烈的氣勢更甚,整個廣場中央,熱鬧無比的環境下,卻似乎被他的氣勢渲染成了一種修羅場的感覺。

四周的人群出現了截然兩種不同的狀態,站在人群前方的觀眾,看著化身魔鬼的照劍齋,害怕地往後退,站在人群後方的觀眾,不斷地往前擠,想要親眼一睹稷下劍聖的風采。

這時照劍齋終於動了,他沒有做出任何的多餘動作,就這麼一步,一步地向曹秋道舉步迫來,在喧嚷熱鬧的環境中,卻反而顯得他的氣勢更加的沉凝懾人,更加的森冷肅殺。

四周的聲潮似乎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照劍齋陰冷的目光中,只有那仿若站在世界盡頭的曹秋道,那高大雄偉的身軀,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等著他去挑戰。

不知為何,在這陽光明媚的天氣,陸雲舟卻感到有些冷,他看著場中的照劍齋舉起手中的長劍,緩慢而又堅定地向著曹秋道揮去,仿佛是在進行著慢動作的回放。

陸雲舟一怔,他有一種錯覺,此劍雖慢,卻好像在擠壓前方的空氣。

雖只一劍,卻又似有千劍萬劍隱藏在其中,暗藏無窮的變化和後招,結成一張大網,向曹秋道籠罩而去!

仿佛有一頭巨大的魔鬼從照劍齋背後的虛空中鑽出,張著血盆大口,嘶吼著向前方的曹秋道撲去--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忽然靜止,靜立原地的曹秋道,忽地舉起了手中的斷劍,向著照劍齋緩慢遞來的長劍,一刺!

只是一刺!

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詞,也找不到任何的修飾,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刺,但這是在陸雲舟的眼裡。

在照劍齋的眼中,卻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畫面。

他仿佛看到天地中,一顆閃耀著光芒的流星,正在向他飛速地襲來!

流星來的是那麼地塊,散發著的光芒是那麼的炙熱,那毀滅一切的氣息撲面而來,攜帶著天地之威,向照劍齋滾滾襲來!

照劍齋身後的魔鬼掙扎著發出最後一聲怒吼,但在天地的威壓下,在天神的注視下,魔鬼不甘地哀嚎一聲,最終扭曲潰散--

「噹啷!」

突兀的聲音忽然將照劍齋驚醒,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曹秋道那雙漆黑的雙眸,正深沉且悲哀地注視著自己。

第二眼,照劍齋才看到出現在自己喉嚨前方的斷劍。

身體的知覺慢慢地恢復,照劍齋只感到一陣鑽心的痛楚從右手傳來,他抬起手看去,鮮血淋漓的右手上,小指已經齊根而斷。

而原本握在手中的長劍,也掉落在了地上。

照劍齋的第一個念頭是,以後再也不能握劍了。

第二個念頭才是,剛才發生了什麼?

「師弟,這一招,是我十多日之前,在擊落流星的那一刻領悟的,因此我將它命名為流星!」

照劍齋一怔,他當日前去拜訪田單之前,就聽說了曹秋道擊落流星的壯舉,那時他心中還竊喜,覺得曹秋道一定在擊落流星的時候受了內傷,還暗自嘲笑自己的師兄竟然愚蠢地去抵抗天地之威。

可是沒想到,曹秋道原來是想要借天地之威,來磨練劍道!

並且他還成功了!

想起剛才仿佛毀天滅地的氣勢,照劍齋不由得苦笑一聲,頹然道:「師兄,我此刻才終於發現,我真的永遠也無法超過你……」

曹秋道搖頭道:「不,是我不能夠讓你超越,這是師父在臨終前,囑託我的。」

照劍齋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曹秋道,卻見曹秋道的一雙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測地看著他。

「當年師父在睡夢中離去,我知道是你乾的,師父只怕也早已猜到你要這麼做,他曾囑咐我,這一輩子都壓制你,不讓你有機會,達到巔峰,毀滅自己……但是我沒想到,你已在過程中毀滅了自己……」

「什麼?你早就知道?」照劍齋臉色劇變,這一刻,他仿佛感到有一雙手,殘忍地將他臉上戴了幾十年的面具,無情地揭下。

「師兄……你當時知道……為何不殺了我,為師父報仇?」照劍齋只覺得一直以來的信念都在此刻驟然崩塌,臉上仿佛有火在燒,他無法再面對曹秋道。

曹秋道悠長地嘆了一口氣,眼中出現了一絲悲哀的意味,「師父都原諒了你,我為何要殺你……只是,原本我確實不想殺你,但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死在我的手上,還是落在田相的手中?」

一句一句的話,仿佛重錘打在心裡,照劍齋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是在奇怪,為何當年我要做出這樣的事情,為何?

「師父,他早猜到我已在謀划著殺他……他不怪我?」

曹秋道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注視著照劍齋,卻比任何回答都讓照劍齋感到慚愧。

「對……不起……」

照劍齋在這一刻,終於徹底放下了所有的圖謀、算計、執念和憎恨,眼中出現了悔恨的淚水,下一刻,照劍齋用盡此生最後的力氣,向著曹秋道手中的斷劍撞去!

「噗!」

斷刃貫穿照劍齋的咽喉,這一方劍道宗師,威名赫赫的西劍聖,終於死在了他一生的對手手上--以自裁的方式!

人潮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失控,一名兵士被人群撞翻在地,身後的一大群人狂涌而出,很巧地湧向了席位上的管中邪師徒三人。

齊霆在遠處看到,心中頓時一驚:「不好!以往的稷下劍會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亂象,絕對不可能那麼巧合,一定是有人刻意在人群中推波助瀾……糟了,他們是為了救照劍齋的三個徒弟!」

「師父!」

連晉和連蛟悲憤地哀鳴一聲,便要向場中照劍齋的屍身撲去,卻被同樣虎目含淚的管中邪一把拉住,匯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見……

齊霆當機立斷,大喝一聲:「來人,封鎖稷下學宮所有出口,全力搜捕管中邪、連蛟和連晉,窩藏逃犯者,同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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