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刪繁就簡,論棋盤內外

「見過興衰之主。」

一見陳錯走來,老者、女子、文士皆收斂表情,朝他躬身行禮。

脫離了丘墟之後,他們雖是失去了肉身,但道標也掙脫了束縛,重新落入長河,便有了冥冥感應。

與陳錯當面之時,自然窺見一點真實。

陳錯並不意外,他來到三人跟前,開誠布公的道:「事急從權,那等危急時刻,實是顧不得許多,三位都是開創之主,如果就那般無聲無息的消亡,實在是一大憾事,所以我便自作主張,請幾位來此,其實並無其他意思,若說私心,倒也有幾分……」

頓了頓,他笑道:「諸位無論是出於何等原因,坐鎮於丘墟之中,擋住了不少災厄,也不應就是這般落幕。」

「道友客氣。」文士淡淡說著,「方才的局面,我等若有心拒絕,那縱是道友手段再是精妙,總能不入此處的,說到底……再是如何標榜自身,面對性命兩消之時,還是心有畏懼的,吾等也不例外。」

「是這個道理。」老者點點頭,長舒一口氣,去了心頭霧霾,「能在此處修養,總歸是好過形神俱滅的,更比之前情況,不知好上多少。」他看了看陳錯,「況且,與道友比起來,吾等這點道行手段,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沒什麼值得你圖謀的。」

「此言差矣。」陳錯卻搖搖頭,「陳某還就真有一些事,想要請教幾位。」

那女子頓時來了精神,便急道:「是什麼事,說來聽聽。」

老者也是眼中一亮,來了精神。

「三位可曾聽說過,丘墟之中立有一墳?」

對面,三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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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世。

陳錯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三人分屬不同時代,前後加起來,在丘墟之中被鎮了近千年!按他們的說法,千年之中,寸步難離祭壇,只能神遊體外,不光是丘墟之內,甚至還藉助偶爾顯化的諸天裂縫,小心的探查世外,只不過沒有遇到如今這等密集的裂縫罷了……」

他的眼中閃過幾分凝重。

「即便如此,他們竟都不知道,丘墟之中還存有一墳,那這座墳藏得可夠深的,到底是自丘墟成型時便存在,還是後面被人放進去的,已然無從查證,不過……」

想到這裡,陳錯的目光在小豬、小龜和蔡家兄弟身上掃過。

「為何會被豬兄等人遇到?是機緣巧合,還是命中注定?如果是命中注定,註定的是哪一個?為何會註定於其人?」

想著想著,陳錯的目光又落到了那頭畏畏縮縮,卻又小心翼翼的朝自己挪動的異獸身上。

「墳在丘墟中,蛋在墳地里,此獸又是從蛋中誕生,到底有何來歷?為何與我似乎意志相連?不過,無論它有何來歷,肯定是和盤古道、和古神一族脫不了干係!甚至,可能會牽扯到盤古道、功德道逐漸銷聲匿跡的原因……」

他回想起兩位世外來客的說辭。

「可惜一時半會,無從深究。」

一念至此,他收回了目光,朝著北方天際看去,低語道:「要來了。」

「什麼要來了?大的?」

小豬一躍而起,落到了崔遷肩頭,也朝北邊看去,但首先入目的,卻是一道駕雲而至的身影——

殿決子先前在洞中就被侵染了心智,雖被陳錯出手救下,但到底是傷了心念,這時再催動神通,多多少少有幾分力不從心,再頂著一路風沙至此,已無仙家飄逸,反而多了幾分狼狽。

尤其是在見得盤膝不語、調戲打坐的偕同子之後,他更是一愣,但馬上便回過神來,衝著陳錯拱手道:「見過真人,還請真人小心,那北地的突厥人,正領著一隊兵馬過來,應該也是注意到了此處動靜,要過來打探,粗略一看,得有近千人。」

「從北邊過來的突厥人的兵馬!?」崔遷神色微變,然後趕緊給陳錯解釋道:「突厥兵馬在定揚境內到處都是,但能從北邊過來的,都是突厥本部之人,是以一當十的騎兵!」

崔熗也忍不住道:「這些胡人雖然衣冠禽獸,不通禮法,但武德充沛,宛如野獸一般,廝殺起來很是兇惡,多數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不是咱們漢家兵卒能對付的!」

陳錯眉頭微皺。

注意到這一點細微變化,崔遷猛地回過神來,拍了拍腦袋,道:「是弟子孟浪了,這,有師叔、師父在此,凡俗的兵馬又如何會是對手?」

「真人不要小瞧了這些胡人的兵馬。」

殿決子開口說著:「突厥阿史那氏,起初不過一雜胡小部,更曾為柔然的鍛奴,能興盛崛起,成為草原霸主,期間為了得神祇忽有,先後拜祆、拜景、拜巫,幾十年更是前歸順沙門,因此族中不缺神通詭術。自中原復亂,隋室崩塌,北地重入亂局,突厥趁機而起,不光南侵中土,更是擄走了不少中原之人,有不少修士前往懲戒,卻接連遺恨草原……」

他說到這裡,眼中多了幾分冷色:「就連我崑崙弟子,都有失蹤於草原的!」

「不錯,師叔不可掉以輕心。」向然的聲音,忽然從一邊傳來,「駐於北邊的突厥兵馬,就是衝著此處遺蹟而來的,不會缺少方術異人!先前他們沒有靠近,只是看著道門內鬥,並不意味著他們心有顧忌,恰恰相反,他們其實是想看準時機,一網打盡!」

說到此處,向然的眼中,也露出幾分冷意。

「這些年,太華山人也在草原中失陷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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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夢澤之中。

「興衰之主此番來到北地,探查丘墟之外,必然還有其他目的,或許是要借著這北地亂局,進一步參悟興衰之道!或許是其他什麼目的,但現在吾等既是託庇其人,便不得不多想一些,二位以為如何?」

老者坐於雲端,神色沉穩。

女子與文士與之相對,聞言各有所思。

老者見二人並不表態,於是便不遮掩,乾脆挑明:「既然我等已經依附於此方詭異天地,自然而然已是歸於其麾下,那日後便要表現出價值,能為那位興衰之主所用,方可高枕無憂,老夫知道,爾等都是逍遙慣了的,但既然身懷殘道,終歸知道,一旦自身性命崩毀,會是個什麼下場,多疑還是要多加約束才是……」

聽得老者之言,女子收起了笑容,而文士神色凝重。

「老小子,有見識啊!」

突然,一個聲音突兀的從邊上傳來。

引得三人神色激變,待尋聲看去,就見一根黑幡凌空而至,當著他們的面前,幻化為一名黑袍老人。

「諸位後輩,爾等既然來了,那正好與老朽學學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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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令俟利弗設領兵南下,就是要讓他去給李淵小兒立個規矩!讓那些中土的漢兒,知道誰才是他們的主人!」

蒼茫草原,汗帳大椅之上,始畢可汗大馬金刀的坐著,正與對面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的僧人說著話。

他抹了一把臉上濃密的鬍鬚,眼中迸射出怒火!

「他占了長安,當了皇帝,享受著中土的花花世界!金銀珠寶、香車美人取之不盡!卻只給我送來那些東西,這是將我當成乞丐打發了!我要的,肥沃的土地!無盡的牛羊!女人和奴隸!」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大汗,凡事皆有命定,我佛慈悲,定會讓你如願,得渡天下之人!」

說著,他微微轉頭,金色的雙瞳穿過虛空,見到了長河中的幾條黑線。

另一邊,始畢可汗哈哈大笑,起身道:「既有活佛之言,自然能讓我得償所願!希望我那位弟弟,能從李淵小兒手中,拿回我應得的部分!然後讓這位唐公知道規矩,也如那位定楊可汗一樣聽話!」

幾息之後,僧人躬身告退。

走出汗帳,他穿過吵鬧的部族駐地,來到了外圍的一片樹林,隨後伸手輕輕一拈,指尖探入虛空,抓住了一根黑線,輕輕彈動。

「唯我之主,這般隨意操弄因果,可不是好習慣。」僧人輕笑一聲,淡淡說著,語氣中卻有一股寒意,「如爾等這般妄自尊大,離經叛道之人,本就罪孽深重,卻還處處設計,狂妄的以為天下人,皆為棋子,可以隨意操弄,甚至連我佛門都這般蔑視,想要引為手中刀劍,實在是太狂妄了!三毒濃烈,要戒!」

叮!

傾向聲中,面帶赤子笑容的青年投影降臨,滿臉驚嘆的看著僧人。

「大師真箇令人意外,明明是肉身凡胎,沒有半點修行在身,竟能深入長河,將我的一條故事線索抓住。」

見僧人沒有回答的意思,青年便雙手合十,告罪道:「此番是我孟浪,但此舉並非是輕視佛門,恰恰相反,在我看來,佛門實乃可敬的對手,是棋盤之外的棋手,今日所行之事,不像那位興衰之主,明明已經入局,卻是毫無自知之明,只能淪為一枚棋子,任人算計拿捏。」

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不過,在下的這套法門,不是操弄因果,而是順應因果,將無用的微末枝節刪除,畢竟,佛門布局哪是我能操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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