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的雷聲在這一瞬間似是震動著楚維陽的肉身。

氣血、經絡、脈輪!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道雷霆聲中,和諧的交織與共鳴起來。

幾乎無需心火的包裹,那自丹鼎之中激涌而出的熱流,就像是滾燙的岩漿本身,周遊在五臟脈輪之中,汲取著煞炁,淬鍊著煞炁,迸濺著靈光。

那自中脈而下,直往氣海丹田而去的方向上,不再是甚麼片片光雨,不再是甚麼連綿的溪流,不再是甚麼奔涌的洪流。

幾若是銀河倒灌的景象!

而除去那浩浩的聲勢,這紛繁洶湧的變化之中,便再也沒有了甚麼別的意蘊與道境可言。

說白了,不過是蘊養到極致的寶丹入腹,不過是最為純粹的元炁法力的灌注與最質樸的修為境界的增長。

而那純粹與質樸之中,本是該教玄家修士膽戰心驚的進境,卻也是魔修蠻霸的意蘊里看來最不過尋常的場景。

虛懸在楚維陽修為境界之上的那一道瓶頸,本來秀氣的像是一道半遮半掩的門扉,而門扉的後面,煥然全新的修為境界就像是個羞答答的姑娘,一面羞澀的探看著,可真要教人對上目光,又忽地紅著臉躲到門後面去了。

所謂玄家修行,須得是老老實實的駐足在門扉外,好是那麼對視上幾眼,眉目傳情間,教人都相互熟識了彼此,才得以慢慢的走上前去,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推著門扉,直至最後一道吱呀聲響起,這才敢有禮有節的往裡走去。

但對於魔修而言,所謂門扉半遮半掩就是全然敞開,所謂探頭探腦就是有意邀請,所謂玄家的眉目傳情不過是隔靴搔癢,須得是大踏步整個人身形直直闖進去,才須得是修為進境裡面的痛快,至於門會不會被撞壞,那姑娘願不願意,實則都是次要的事情。

而某種程度上來說,楚維陽這也是第一次,體悟到所謂魔修蠻霸進境的獨特「快樂趣意」。

天河倒懸,銀河倒灌!

一息勝過一息的浪涌沖刷之間,楚維陽感覺到了自身修為境界氣息的攀升。

倏忽間,像是響徹在天穹的雷霆聲顯照的轟隆震動,最後真切的傳遞到了氣海丹田裡。

原本平衡著,彼此相諧的五層氣海漩渦,電光石火間猛然像是崩潰開來一樣。

無分上下,其色混朦,巍巍乎如山,浩浩乎若海。

元炁、藥力、煞炁,盡都沉浸懸浮在其中!

恍恍惚惚里,似天地未開,似諸炁紛呈,似混沌無垠。

據說,在古老時代剛剛逝去的時候,在曾經掌握著先民命脈的巫覡隱居幕後之初,最早承襲著古巫覡法統的初代修士們,後來……他們也一般被稱之為鍊氣士。

在那個莽荒時代里,鍊氣士們的修行狀態,他們餐霞飲露之後,體內氣海丹田裡便是這樣混混朦朦的景象。

那會兒時節,許是還沒有太多關乎於長生道途的說法,論及起來,也不過是反覆熬煉一道法力元炁,掌握種種神異奇詭而已。

而再後來,玄元兩道諸宗傳承的古經裡面,其實還能夠看到這些古老鍊氣士們功法運轉的影子。

《五臟食氣精訣》便是這類古經的其中之一部。

而當所有顯照著自身修為境界的氣旋盡都攪亂在一處,混混朦朦之中,那天河以同樣混朦的顏色,裹挾著侵染而來的煞炁,汪洋傾瀉而來!

轟——!

雷霆的迴響聲音仍舊在持續,閃瞬間,那雷聲的餘韻似是不斷的交疊,復又震響在了一處,化作悶雷震顫!

只此一聲。

像是某種變化忽地開啟,像是天地寰宇間第一次有了歲月光陰貫穿。

那混沌,陡然開始分野。

開天於子,闢地於醜。

天地分野之間,是《五臟食氣精訣》屬於古經的那一面散去。

那層疊交纏在氣海丹田之中,是恍若層層雲霄的法力漩渦。

唰——!唰——!唰——!

唰——!唰——!唰——!

倏忽間,便是極均衡的六層漩渦交疊顯照。

鍊氣期六層!

楚維陽真切的駐足在了這一境界裡。

與此同時,最後一道元氣暖流從楚維陽的丹鼎之中散去。

緊接著,是一道道清流自泥丸宮內垂落,恍若無垠的甘霖,要復墜進丹鼎之中。

那是在短暫的時間裡,已經被楚維陽所煉化,卻實則並不屬於楚維陽的情緒與記憶。

爐灶火再度熊熊燒起,楚維陽要從中煅燒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劍意。

也正是在此時。

舟頭,屬於青荷的呵斥聲音從晦暗嗚咽的風雨之中不斷的傳出。

「此處是吾家道場,還請道友往別處去躲避!」

話音落下時,倏忽間,那浩浩清流仍舊蘊養在丹鼎的灶爐火里,楚維陽卻已經先行睜開了眼睛——

浩浩海上,一道浪頭打落,遂展露出那風浪里搖曳的孤舟。

一切景象,都像極了剛剛青荷姑娘現身時的場景。

只是青荷固然狼狽,卻是真箇與楚維陽結下因果來的故交舊人,然而此刻立身在那孤舟上,神情陰翳,猶豫間似是臉色晦暗不明的一男一女,卻真真是道左相逢的陌生人。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往前踏了一步,一口氣本已經提在胸腔,復又被他沉沉地壓下。

道人喑啞的聲音響在青荷姑娘的耳邊。

「我來!」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那平淡而空洞的目光,已經切實的對上了那立身在舟頭的一男一女。

目光在半懸空相對。

青荷姑娘早先的呵斥聲像是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這會兒時節,那巍峨如山嶽一樣的滔天巨浪已經離著靈浮島只有很近的一段距離了。

他們許是再逃,也不知還能奔逃出多遠的距離去了。

那似乎洶湧的風暴之中,隱約還能聽到些像是人聲的悽厲慘叫。

這些聲音順著風傳遞而來,愈發教人感覺到災劫與死亡的臨近。

這樣緊要的時候,莫說是一座布置著完整法陣的島嶼,便只是一條船,都是足以教人生死相搏了!

閃念間,瞧著那距離靈浮島愈來愈近的孤舟,瞧著那立身在舟頭的兩人陰翳的神情。

楚維陽忽然明白過來,這會兒,一切的話語言辭,都是徒勞而無用的。

一念及此,楚維陽漫不經心的捏起一道法印,倏忽間顯照著一團翠玉火,朝著那孤舟前的海面砸落而去。

毒煞炁撲面而來,洶洶熱浪席捲四方!

孤舟上靈光忽地兜轉,兩人的身形在原地里猛地一頓。

可緊接著,一道浪頭從他們的身側打落。

無聲息間,那一男一女對視了一眼,他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Z.br>

於是,那風浪之中不斷搖曳著的孤舟,再度朝著靈浮島駛近。

原地里,楚維陽再抬起手來的時候,那嗡鳴聲中兜轉著靈光的法劍,已經被楚維陽握在了手中。

身旁,青荷姑娘復又仔細端詳了那法劍一眼。

她仿佛要透過那劍身交織的明黃與銀白顏色,窺見內里那靈物的形狀!

也正是這一眼的觀瞧,讓她明白過來,如今自己的身份,與楚維陽之間那全新的干係。

一念及此,還沒等楚維陽真箇出手,青荷姑娘將羅盤拋出祭起的瞬間,雙手交纏著,便捏起蓮花法印來。

具都是元門大教的嫡傳,殺上個把人,在他們兩人的眼裡,都不是甚麼嚴重的事情。

可是沒來由的,青荷姑娘忽然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至少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楚維陽是希望自己這樣做的。

而實際上,這不過是——不是投名狀的投名狀而已。

青荷姑娘出不出手,實則對於局面沒有太大的影響,可是在楚維陽的眼中,通過符咒的影響,愈發潛移默化的改變、馴化一個人的心神,也許比眼前要面對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青荷姑娘能夠果斷的有所變化,不論是她真箇心思靈性,還是那符咒玄奇顯照,都是足以教楚維陽再度放下些心思防備來。

這一念過去,下一瞬間,楚維陽心神之中雜亂的思緒念頭就盡都被斬去。

再看去時,原地里年輕人一步踏出。

他像是在迎著狂風凌空飛渡!

而隨著這一步躍起,楚維陽的眼神之中,便只剩了那神情陰翳的男人。

獵獵狂風裡,楚維陽的身形似正似邪,再看去時,恍若是一道利箭般直直刺來,又像是在風中有著細微的身形調整與變化。

他沒有施展禹步,可凌空的一躍,卻像是真箇用出了禹步的真髓!

下一瞬,楚維陽屈指,輕輕彈在劍鋒處。

真正的爭鳴聲,是從胃囊丹鼎,是從五臟脈輪之中呼嘯而出!

不知何時起,楚維陽似乎是已經過了殺一人都需得激烈的動盪心神情緒的時候了。

真正踏上玄冥丹鼎之路後,那劍法之中的養神與養身,似是也顯得沒再有那樣的重要。

不該說是漫不經心,可楚維陽難免有所漠視,或者說,是幾若漠視的超然心態。

他不再需要將熱烈的心緒刨開,恍若是獻祭一樣的,從中汲取出劍意來。

仍舊是濃烈的情緒,可楚維陽如今需要的,只是厚重,只是屬於劍氣和劍意的厚重,只是屬於《夏時劍》的厚重!

用這樣的厚重,一劍盡春!

立夏!立夏!

倏忽間,在那男人陡然驚駭的臉色映照下,是銀白與明黃交織的靈光恍若大日虛懸。

下一瞬,那朦朧的光暈里,是厚重的劍氣,如天河倒懸一般,一瀉汪洋!

用劍如用魔功!

「殺——!」

霎時間,第三道雷霆聲,從海面上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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