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外聚集了眾多的頂級酒樓,諸如樊樓、莊樓、中山正店等京城最奢華的酒樓全部都聚集在這裡。有酒樓就有女妓,離這些酒樓不遠,馬行街上有名為「鷯兒市」的蟲魚鳥市,「鷯兒市」旁邊的雞兒巷,便是妓館扎堆的地方。

酒樓並不蓄女妓,他們只是提供場所,利用女妓招客。每日到酒樓賺客人買笑錢的有流落風塵的良人女子,更多的卻是這些妓館女子,白天到酒樓里陪酒唱曲賺錢,引動了客人的興致晚上便領回妓館裡,春宵良辰做些皮肉生意。

妓館大多都是獨居小院,看起來就是一家人,與平常人家也無二致。年輕女子陪客人,爹娘甚至丈夫做些雜事,時間久了大家也習以為常。這些人家不接生客,都要有人介紹才能入門,介紹客人就是街上閒漢賺錢的門路了。

徐平跟王恪帶人出了牛馬市,正離雞兒巷不遠,行頭行戶都是有經驗的玩家,看著一牆之隔的雞兒巷竊笑不止,臉上露出曖昧的神情。

在京城裡也有幾年了,徐平哪裡不知道這雞兒巷的大名?他身上穿著公服,當然是離這種地方越遠越好,催著眾人趕緊離開。

市井熱鬧的地方,就有這種妓館扎堆,州橋附近是殺豬巷,多有國子監學生到那裡放蕩。但官員還是顧及自己的身份,很少去這些低級的煙花場所。

離得雞兒巷遠了,眾人的腳步從容下來。

李田低聲對徐平和王恪道:「兩位官人,潘樓街上任店左近今年新開了一家腳店,雖然地方不大,但收拾得整潔異常,菜蔬口味也別樣精緻,不如就去那裡?」

徐平點頭:「你是地主,便依你的意思。」

這裡面有講究,一眾官吏都穿著公服,不好直接進大酒樓里去。小腳店便就不怎麼起眼,就是被人看見了,也只是說公事做得累了隨便吃一點。選在大酒樓周圍,又方便牛馬行的人服侍,從任店裡面買好酒好菜,公私兩便。

走不多遠,在離馬行街百步左右的一處巷子口,一處小店鋪前面搭了棚子,外面挑了個酒招子。雖然棚子裡只有五六副桌凳,收拾得卻異常整潔。

此時太陽還沒有落山,坐頭上只有兩三個客人,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包著個花帕頭在外面招呼。婦人也不施脂粉,收拾得很利落,麵皮白凈,有幾分顏色。

李田湊近徐平,小聲道:「這婦人是譚二娘,聽說是出身官宦人家,十幾歲時隨著父親到京城選官,結果父親一病不起,就此去了。留下她一個人,欠了邸店的錢,沒奈何在酒樓里唱曲,後來不知怎麼流落到雞兒巷去。」

徐平聽了停住腳步:「怎麼找這種人家?我們一眾公人,不是讓人閒話!」

李田忙陪笑道:「官人放心,這婦人早就從良了。攢了些本錢,跟人合開了這家小腳店。店裡酒水雖然一般,但裡面的小菜別處都沒有,味道精妙。」

徐平看著李田道:「你可仔細著,我們都是為了公事出來,一定要找好人家。不然被人看在眼裡,到處說閒話我可拿你是問!」

「官人放心,如今譚二娘這裡就是好人家。」

李田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前去占座頭。

徐平和王恪走上前,向店裡面看去,只見裡面也有幾副座位,不過沒有點燈,看起來黑乎乎的不如外面爽利,便就在外面坐了下來。

李田對走過來招呼的譚二娘道:「這是開封府和三司里的官人,到牛馬行公幹,你店裡拿手的小菜盡上來,再到旁邊任店給他們取幾瓶上好的羊羔酒來!」

譚二娘對徐平和王恪兩人行過了禮,問道:「官人,如今天氣,涼菜上不上?」

「上吧,有什麼儘管上來,我們吃了及早回家。」

譚二娘答應著進了店去。

李田陪著徐平和王恪坐下,其他公吏自有牛馬行的其他行戶招呼。

看著譚二娘的背影,李田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小聲道:「原來在雞兒巷,譚二娘花名憐奴,雖然比不得上廳行首,也是有名的粉頭。特別是出身於官宦人家,不知有多少恩客,可惜不知怎麼就起了從良的念頭,不做那生意了。」

此時的官員除授改任,都要來京城選官,還要陛辭。這也是宋朝帝王吸取了唐朝的教訓,生怕被朝中權臣把持朝政,隔絕中外,儘量增多與下級官員接觸的機會。

例外的惟有嶺南和川峽,選人一般由當地的轉運使代除,中下層官員也儘量久任,減少到京城來迴路上的奔波。

全天下的小官都聚集到京城來,而且員多闕少越來越嚴重,守缺的時間越來越長,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冒了出來。尤其是低階選人和低級武臣,守缺動則經年累月,他們的俸祿又微薄,一不小心變在京城裡吃得山窮水盡。到了這個時候,典妻賣女的事情層出不窮,就是流落風塵的也不罕見,京城裡的百姓見怪不怪。

當年林文思買蘇兒,她也是官宦人家,父親守缺去世,只有賣出去。這個譚二娘也是一樣,不過命運比蘇兒還悲慘,淪落到做皮肉生意。

說是官宦人家,人在告身在才是官宦,少了一樣也跟平常百姓沒區別。

由於人身不能買賣,除了被爹娘或者丈夫逼著做這生意,一般私妓從良並沒有徐平前世常聽到的那麼麻煩。只要身上有資本,能夠養活自己,便就足可以轉行了。便如這譚二娘一般,身上攢了點錢,開這一家小店,便也是良人。以後再找個老實人嫁了,也是平平安安一輩子,反正她也嫁不到官宦人家去,誰在意她以前做什麼的。

看著譚二娘離去,一眾牛馬行的行戶都轉回頭來,才想起嚷嚷著叫酒菜。

裡面一個女人走出來,端著幾個小菜,到了徐平桌前放下,一抬頭正與徐平面對面。

「怎麼是你?」

「怎麼不是我?」段雲潔把手裡的菜放下,自嘲地笑笑,「剛到京城,我阿母便就重病去了,阿爹挨不了幾天,撒手就留下了我一個。我在京城舉目無親,總要活下去。說起來全靠你當時給我的盤纏,才開了這家小店,聊以餬口。不然地話,這偌大的京城,我還真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備註:武臣與文臣相對,不包括軍職,軍官有自己的一套系統,不在文武之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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