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官職高低限制,所有奏章都由通進司進呈,且進呈後不得拖延,要立即呈送皇上御覽的,基本上除了宰執大臣,就只有台諫言官了。宰執大臣有很多跟皇上當面奏對的機會,上奏並不多,所以通進司這裡,最常來的就是言官。

徐平常年不來一回,來了就彈劾言官,也讓石中立吃了一驚。一向都是台諫言官彈劾別人,被別人彈劾倒是少見,這個徐平倒真是與眾不同。

見石中立表情誇張,徐平不由笑著:「給事這裡的常客卻是我家裡的惡客。」

通進司這裡人際關係極為複雜,有很多朝廷官員的眼線。徐平不好在這種地方過多逗留,交過奏章,便向石中立告辭,離開垂拱殿回了三司衙門。

此時已近年關,司里的官吏都在忙著一些年底收尾的工作,新調任的官員多是在年後才上任。鹽鐵司里還是只有韓綜一個判官,郭諮要等到年後才赴任。

今天早朝後,韓綜的父親韓億調任權御史中丞。御史中丞要求本官諫議大夫以上的官員才可以出任,凡是本官不到的,例升諫議大夫,帶權字。父親升官,韓綜也早早就趕回家去,準備接待到家裡慶賀的親人朋友。他們韓家是大家族,不比徐平這種門戶,酒筵擺起來都是通宵達旦,必須好好準備。

鹽鐵勾院的郭勸則被調到御史台任侍御史,新調了鄭戩過來判勾院,也要年後上任。

手下人手不齊,徐平也無心理事,在衙門裡處理了一些日常事務,便就回家。

二十六是上朝的最後一天,基本不理事,下朝之後,徐平剛要回三司衙門,就被一個黃門過來叫住:「郡侯,官家旨意,今日後苑宴請大臣,郡侯也在其中,且隨我來。」

徐平摸不著頭腦,只好隨著黃門向大內深處行去。

所謂大臣,這個年代是有特指的,一般是指宰執官員,廣義的也要待制以上。徐平此時並不夠資格,必然是皇上趙禎指名才能夠參加。

徐平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宮,隨著黃門9999,彎彎繞繞,來到了大內後苑。

來年正月初九就立春,此時已經到了冬天的尾聲,寒風卻沒有停下來,呼嘯著刮過後苑裡光禿禿的樹枝,拍打著硬如鐵的松針柏葉。

行不多遠,就看見前面一處暖閣,此時已經坐滿了朝中的諸位大臣,周邊內侍黃門來回忙碌,準備著酒菜。

到了近前,首先就看見高高擺在台子上的十幾盆牡丹,伴著周圍呼嘯的寒風,開得正艷。這是孫七郎給皇宮裡修好火道暖閣後徐平獻上來的,宮裡人都到家裡要了,不能還賴著不給。反正徐平家裡還有十幾盆,也夠過年熱鬧了。

見到徐平過來,早早就坐在前列的寇瑊道:「徐平,坐到這裡來!」

徐平一路向各位高官打著招呼,來到了寇瑊身邊。

坐在上位的趙禎看見,開口道:「永寧侯,今日借了你獻上來的冬日牡丹,在宮裡擺個筵席,犒賞大臣。所謂借花獻佛,你且上來飲一杯!」

徐平見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忙走上前施禮謝恩。

旁邊侍立的黃門滿了酒,端給徐平。

徐平接過,向趙禎躬身行禮:「謝陛下恩典!」

完,舉杯一飲而盡。

酒是宮裡特釀的羊羔酒,正適合這嚴寒天氣。徐平一杯下肚,只覺得渾身熱乎乎的。

還了酒杯,徐平再次謝恩,回到寇瑊身邊坐下。

自徐平回京,三司出了幾次風頭,再回到三司,寇瑊只覺得身心舒暢。而且徐平的背景在那裡,可以是前途無量,寇瑊也覺得有底氣。

眾人落座,黃門悄悄報了到的人數,沒到的人是有病或者有事,今天不會來了。

趙禎舉起酒杯,高聲道:「冬日苦寒,往年都是滿目蒼涼,別盛開的花朵,就連綠葉也難得見上一片。今年全虧永寧侯府里有個巧手匠人,為宮裡打造了這處暖閣,地方盡夠大,可以容得下眾卿一起吃杯酒。最可貴的,這暖閣只燒石炭,每日所費不多,不是什麼窮奢極欲之舉。難得,難得!」

到這裡,舉起酒杯:「眾卿,且飲一杯!」

眾人一起謝恩,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徐平不是個好酒的,也沒覺得這宮裡的美酒味道到底好在哪裡,倒是旁邊有的大臣一杯下肚,一副熏熏然的樣子。

後苑飲宴,本就是皇上與臣下同樂的過程,沒有御史和閤門的人員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隨時彈糾,過程相當隨便。

酒過三巡,趙禎站起身來,走到身邊台子上的牡丹旁邊,對眾人道:「這是永寧侯府里獻上來的牡丹,雖然不是十分名貴的品種,但開在這寒冬季節,尤為可貴。以前只是聽國家極南州軍,一年四季繁花似錦,卻不想京城裡也有冬日看花的時候。」

眾臣一起站起身來,拱手稱賀。

這個年月本來還講祥花瑞草,但是經過前朝真宗皇帝又是降天書,又是東封西祀神神道道的一通折騰,現在反而成了禁忌,大家都自覺避過這一節。徐平自己臉皮也薄,明明是溫室催出來的,成祥瑞臉上掛不住,更何況自己家裡還有呢。

趙禎招呼著一幫近臣上前賞花,大家口中謝恩,宰相呂夷簡和張士遜當先,領著大臣們走近擺花的高台。

牡丹雖然是洛陽的好,但東京城裡也有不少人家種的有,玉津園裡更是成畝成頃地種植,並不算是稀奇。但冬天開的牡丹,眾人都是第一次看見,外面寒風吹著,在閣子裡賞花別有一番情調,一個一個都是興致盎然。

白髮蒼蒼的翰林學士馮元對花前的趙禎拱手行禮道:「冬日觀花,此為太平盛事,豈能無詩賦?請陛下讓群臣獻詩。」

徐平聽著這話就皺眉頭,他不喜歡跟這幫文人大臣游宴,就是因為他們動不動就來詩賦,好像沒別的事乾了一樣。詩詞道,興之所致寫上兩首也沒什麼,可這樣趕著鴨子上架,憑白浪費腦細胞實在就沒必要了吧。

再這個馮元,在李宸妃去世的時候,是他監護喪事的。結果弄得墓穴水浸,要不是王曾替他求情,這學士早就當不成了,現在又弄起事情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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