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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朱雨深的大腦嗡地一聲響。那天所作的,那個有關翟蘇雲的噩夢的景象也一下子在他的腦中清晰了起來。他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後,他說:「蘇雲,你準備做什麼?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的機會多著呢!不能因為受了幾次打擊就垮下去了啊!」

翟蘇雲苦笑了一下。這時已是雨過天晴了,並且天空已透出了陽光。陽光照耀在湖面上,粼粼的波浪泛著金光。

往往雨過天晴以後人的心情也會豁然開朗。此刻,朱雨深的情緒已好了些。他也走到窗台邊,手扶著窗框,眺望著遠方。他覺得翟蘇雲的呼吸很粗重。今日來此,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發生那麼多悲劇。

理清了這些以後,心情也就釋然了。說來也怪,以前他聽金君及王擔寶等人發牢騷時,心情總是很抑鬱。特別是和王擔寶在一起時,一度讓他內心感到恐懼。然而現在,他卻沒有這種感覺了。

看著窗外江南雨後的景象,他們就像兩個喝醉了的人一樣,神志變得痴痴呆呆的。

朱雨深覺得,也許就像朱瑩所抱怨的那樣,現實中到處都充斥著窮人、窩囊的人。並且,有時情況還越來越糟。但抱怨是沒有用的。翟蘇雲今日所說的,讓朱雨深堅定地認為其狀況已然不堪,似乎已是前途末路。這也遠甚於他自己若干年前所遭遇的苦難。

然而,這一切都只能慢慢地去承受、去品嘗。關於未來將何去何從。那仿佛不用關心了。

這時,翟蘇雲指了一下遠方對朱雨深說:「老師你看遠方,那是一潭清澈的長江內湖之水。我們這座城市正是圍著它而建的,主城在那邊環繞,新城在這邊。在北邊的那個口子,它與長江相通。

然而,長江的流水是浩翰的、湍急的,滾滾東逝的水流底下又隱藏著很多暗流和旋渦。但這龐大的一潭水卻是平靜的。如今,長江之水已是渾濁不堪,但這一潭水卻是那麼清澈、那麼溫柔。

以前。每當我坐在這水邊吹笛子或深思的時候。我總感覺它是深不可測的。恍惚之中,我似乎還能看見很多遊魂在這水中呈現,一會兒是一張張幽怨的臉龐,一會兒又是一雙雙巨大的哭泣的眼睛。

人們常說大海博大精深。能容納世間的一切。然而生活在海邊的人卻是有限的。我們生活在這個內湖的邊上。我北方的家附近的人們生活在長江的支流邊上,這都屬於長江流域。

在我看來,已逝去的東西與將要逝去的東西都將被這溫柔的水所包容。先在水中作一段時間的停留,最後匯入長江,再奔騰去大海。

現實中的人們往往只敬畏具體的人,但不相信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但那些東西又確實是存在的,比如電、磁場、愛,或許還有死後。

也就是說,人們更傾向於喜歡、在乎具體的、看得見的明物質,卻不在乎、不關心那看不見的暗物質。然而科學已經證明,暗物質與明物質是一樣多的,它們和能量一起構成了現有的存在。

在我接觸的所有人之中,我覺得女性更傾向於實在,更無所敬畏。時代的發展又實在令人沮喪。就拿和我有過親密接觸的那幾個年輕女性來說吧,除梁鶯的情況有所不同,其她三個人那處世哲學真叫人扼腕嘆息。

因為她們沒有什麼敬畏,一切我行我素,感覺不需要對誰負責。武鳳與梁纖露更是玩世不恭地與眾多男子戲耍,她們只認感官刺激,無所謂愛與守護。

我想,如果她們能在這湖邊多凝望幾次那深遂的、變幻莫測的湖水,她們也許就有了畏懼感,從而以非常認真的態度來處世了。

至於琴表妹,我考慮得更多的是,由於她的勢利放縱與逃避,從而直接導致了兩個幼小的個體的災難。

琴表妹結過兩次婚,並前後生過兩個兒子。結果她卻跑路,丟棄了他們。

那天,她在我這裡拿走了一筆錢後,她說,她從此要躲到一個很隱蔽的地方,重新開啟自己的生活。然而,她卻沒有意識到由於她的我行我素,曾經讓多少人痛苦不堪,並害了多少人!

也許,在她含苞未放之時,從她逐富而勢力地追求那個瘦猴開始,就註定她以後要走很多彎路了。她畢竟與瘦猴條件相差懸殊,況且她又那麼主動!可想而知,瘦猴肯定不會在以後的日子裡好好對待她的。

然而她卻因此壞了名譽。據說,她的第一任老公就一直對她的那段早戀並自降身份耿耿於懷。加之其他矛盾,之後她老公便在外胡來,直至身陷囹圄。

如此一來,就開始了惡性循環,她的第二段婚姻生活還是沒守住。她這一走不要緊,那兩個孩子將來怎麼辦?他們已然失去了她這個母親,並幾乎又失去了各自的父親,只能跟祖輩生活在一起了。

並且,據琴表妹自己說,孩子的祖輩也不能留下他們。祖輩們都在挖空心思要把孩子送人,或是其它什麼的。我覺得,作為這兩個男孩的母親,琴表妹真是太狠心了!

也許她的這個性格,在讀中學時的少女時代就已經形成了。她真是無所敬畏,也無所顧忌,一切只憑著自己的感覺走。孩子是她與兩任老公放縱後留下來的。兩個孩子自己當然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如今,他們還很稚嫩,災難卻已降臨到了頭上。

記得以前我們曾經學過一遍文章,那說的是異域的故事,也是關於孩子的事,卻充滿了溫情。

故事說,海邊的一個叫西蒙的窮寡婦病了無錢醫治。又沒有人可以幫助她。但她的兩個孩子還很小。西蒙走的那夜,海上的風浪很大,又雷雨交加。

那一夜,因丟不下孩子而苦苦支撐的西蒙終於還是沒有挨過去,她死了!隨後便傳出了她那兩個孩子的哭聲,可以說是慘絕人寰。不過很快,那人世間最悲慘的聲音就被風雨聲及海浪聲淹沒了。

但隨後,事情卻出現了轉機。西蒙的鄰居,那個在焦急地等待丈夫歸來,並已有好幾個孩子的善良婦女桑娜。下半夜去寡婦那兒探望。發現了寡婦的離世。

考慮了一番後,桑娜果斷地把那兩個哭泣的孩子抱回家,放到自己家孩子的床上,讓他們睡到一起。她準備從此撫養這兩個外人的遺孤。

為此。她還徹底難眠。因為她這無疑是給自家貧窮的生活雪上加霜。她怕丈夫責罵。甚至是毒打。但她下定決心了,一定要養活那兩個孤兒,絕不放棄。

之後。她的丈夫回來了。桑娜先只跟丈夫說了鄰居西蒙夜裡離世的事,並說那兩個孤兒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丈夫稍一考慮後,就果斷地叫她快去鄰居家把孩子抱到自家來。丈夫說不管以後日子有多難,也要連這兩個孩子一起養著,只要他們家有飯吃,就絕不餓著這兩個孩子。

丈夫看桑娜站著沒動,以為她是不肯,就厲聲催她去快把孩子抱來。結果桑娜打開了自家的床簾,叫丈夫往床上看,那兩個孩子已經和他們自己的孩子睡在一起了。

很好的一個異域故事。當時,讀過這個故事以後,我的淚水就沒出息地流出來了,真是太讓我感動了。

但結合琴表妹身上發生的事,我又不相信,那事在我們的社會現實中真的會發生了。我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我又獲知了另一個發生在異域的真人真事。

那事發生在飢餓蔓延的非洲大陸。一個來自西方已開發國家的攝影師利用他手中的相機捕捉了一個經典瞬間,那張照片後來獲得了國際大獎。如今,每當我看著這張發布在網上的照片時,我的心都為之一沉,繼而湧起無盡的痛楚。

那張照片展示的是一個非洲嬰孩已餓得奄奄一息,他在荒地中低著頭。那大大的腦袋和瘦小的身軀縮成了一團,似乎還在瑟瑟發抖。

然而,他的身後赫然站著一個草原禿鷲。禿鷲在耐心地等待著這個嬰孩斷氣,然後開始它的一頓美餐。

當時,攝影師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便及時按下了他的快門。於是,這個瞬間便被永遠定格了。這才得以讓多個國度的人能看到這張照片,從而了解到發生在那片貧痰的大陸上的那些悲慘的事情。

據說,攝影師按下快門以後,便趕忙上前驅走了那禿鷲,然後攜這名嬰孩去聯合國設在那裡的救助站。

照片獲獎後,攝影師遭到了來自各方的非議。人們責問他,當時為什麼不首先選擇驅趕那隻等著吃的人禿鷲?難道生命的重要性還抵不上一張能獲獎的照片嗎?最終攝影師承受不了壓力,他選擇自殺。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的選擇。我能猜得到,攝影師當時至所以選擇先按下快門,記下這驚心動魄而又萬分緊張的一刻,是為了告訴世人,在那片貧窮落後的地方,嬰孩是何其不幸!

他應該是想,那張照片公諸與世以後,勢必會掀起波瀾,獲得多方面的關注,從而引起療救的注意。那個瞬間實在太經典了,又稍縱即逝。我認為攝影的這個選擇是對的。

因為,相對於那種以俠客的方式拯救一個個體來說,從大處著眼試圖拯救更多的人,顯然更為迫切、更有必要。

就拿那個悲慘的嬰孩來說,他遇到攝影師也是一個巧合。而且,那邊土地上的這種慘狀絕不是個例,並在相當長的一個時間內一直存在著。

攝影師記錄了這個經典瞬間,由於夠慘烈、夠迫切,才能引起生活在優越環境里的人和有關機構足夠的重視。然而,攝影師本人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個活生生的異域的事例,比那個海邊的文學故事更能說明問題。由於和一般人有著不一樣的經歷,和更傾向於相信那些發生在身邊的真實故事。那些事不加修飾,有時還會讓一些無恥的行徑與嘴臉暴露無疑。

但那畢竟就是現實存在,沒有必要去修飾、去美化。否則會誤導一部分人的視線與感覺。

然而,那個被禿鷲盯上的嬰孩、那個文學故事中的孩子,以及琴表妹留下的那兩個幾乎是無父無母的孩子,他們都不能決定自己是否來到這個世界。他們能做的,只是服從外界與命運的安排。孩子們是父母的愛的結晶,也可以說是父母放縱的結果。

現實中的那些令人扼腕的事例,讓人忍不住要問:那些有著悲慘命運孩子的父母在哪裡?看著骨肉遭罪,甚至年幼就要承受滅頂之災,他們又情何以堪?他們如此這般,那不是在造人,那整個兒是在製造悲傷與災難。

回到琴表妹身上,雖然她也是個不幸的人,愛情、婚姻幾經挫折,欲速而不達。但這不能作為她拋棄骨肉的理由。

那天,她從我這裡拿了一筆錢,說是要跑得遠遠的。她是以自由之身走了,然而這事遠沒有結束。因為,她與她那兩任不負責的老公所生的兩個兒子如今已陷於很不好的處境之中,孩子的未來還將有無窮無盡的艱辛。

有時想想,世間萬物與人的轉變得都是非常之快。若干年前,少女時代的琴表妹宛然是個純潔的天使。然而經過社會這個大染缸不斷地浸泡以後,她就變成了一個又可憐又可憎的人。

也正是因為她在我遭遇了挫折之後,再給我來個致命的一擊,徹底擊碎了我的一切希望。並且,我又認識到了事情的另一面,那就是,我將來還有不少債需要償還。那些債也並不是全是錢或實物構成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債主們會把它放大,並會要求以錢或實物來償還。

如果把我和那位窮困潦倒的畫家作一番比較,我的狀況便更糟,因為我還要背負巨大的責任。畫家新寡的表姐只是戲弄了他,並沒有向他提什麼經濟上的要求。

然而,琴表妹對於我就沒那麼客氣了。她以前就說過,自從她的心理成熟了以後,她就沒有一天看得起過我。但在她看來,受恩惠還債這事卻不能含糊。我能想像的到,琴表妹以後多半還是會來找我的。也許從她的角度來看,這也是天經地義的。

但從我的角度來看,這又不諦於無窮無盡的災難。這何時才能是個頭呢?以前,看到畫家的那個故事以及其他很多悲慘的故事,我的內心都會無比同情當事人。

現在看來,我真是太天真了。因為我自己的情況比人家更糟、更麻煩,我還有什麼資格同情別人呢?我本人,應該就和前面說的那些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嬰孩一樣,一直在糊裡糊塗地承受著災難,並且沒有明天……」講到這裡,翟蘇雲抿住了嘴唇,他咽下了後面的話。

此時,朱雨深又感到了疲倦。和前面一樣,他同時感到後腦勺處疼得厲害。於是他再次躺到了翟蘇雲的床上,把被子和枕頭都放在頭底下枕著,並閉上了眼睛養一會兒神。

他能領會到翟蘇雲最後說的那幾句話的意思,並也能猜到翟蘇雲要告訴自己怎樣才算是解脫。想到這裡,他感覺他們兩人都是那麼地無助、頹廢、甚至還有點畏瑣。

其實,朱雨深真想此刻就離開這兒,因為他不想過多地介入翟蘇雲的事。但這又似乎不合情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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