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侯父子三人說了半天的話,吃了早飯才各自散去。

巡查西北的計劃只有盛家和薛家知曉,盛昌侯不準備找幕僚商議,才把盛修頤兄弟二人叫到盛夫人的元陽閣,說這件事。

等盛修頤兄弟走後,盛昌侯心情好了不少。

盛夫人卻擔心起來。

她又不敢問,因為盛昌侯最不喜女人問政事。

盛昌侯卻察覺到了盛夫人神色不安,便知她心中想什麼,道:「你放心,頤哥兒平日裡寡言少語,心中明白著呢。他又是一身武藝,自保不成問題。你勿用擔心他的西北之行。」

盛夫人嘆了口氣,道:「做父母的,哪有不擔心的理兒?」

盛昌侯捧起茶盞,不再答話。

盛夫人又嘆了口氣。

見盛昌侯神色還好,是難得的好心情,盛夫人就大著膽子道:「……新媳婦才過門,侯爺也太嚴厲了些。阿瑗委屈得跟什麼似的。」

盛昌侯捧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頓。

他很想說:「倘若你這個做主母的不心慈手軟,不用小家子的規矩管束現在的侯爺府,我又何必事事操心?我若是把侯府全部交給你,如今只怕被京都的望族笑話咱們頂著侯府的名聲,行著鄉紳家的規矩,過著暴發戶一樣的日子。」

可看著盛夫人眼角的慈悲,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個女人善良了一輩子,也和順了一輩子,何必硬讓她改了。她原本就是徽州鄉紳人家出身,雖然這些年在京都學了些侯門夫人的做派,卻依舊保持著她的溫良,改不了。

若硬要她把性情都改了。改的面目全非,有什麼好?

現在他能管束得了,就管束幾年。等將來他不行了,尋個能幹的長媳。把內宅撐起來。

想著,盛昌侯的心思就轉到了薛東瑗身上。

他大罵薛氏的時候,薛氏沒有哭,沒有發顫。她跪在給盛昌侯磕頭。回答的聲音很沉穩,亦很謙虛,讓盛昌侯很吃驚。

她老實回答了盛昌侯的問題,說她不知道盛修頤兩日在范姨娘處、一日在薛姨娘處的三晚中,有兩晚是在外書房。

盛昌侯有意訓斥她一番,就反駁了,厲聲罵她。

她便再無狡辯。亦沒有啼哭,恭恭敬敬磕頭認錯。至少說明,這個女人心中有尊卑,她明白盛昌侯是家裡的家主,要無條件的服從。

這一點,盛昌侯很滿意,薛氏像大家族裡出來的女子。

倘若是二兒媳婦葛氏,只怕還是哭著訴說一番。

可父權在家裡。同君權在朝堂一般,不容任何質疑。

君主說你犯了事,成心要罰你。狡辯有什麼用,唯有服從。明白這一點,才能像薛氏那樣,做到恭順。

能做到這樣,有丈夫氣概,的確令人刮目。

盛昌侯自覺罵人的時候,氣勢駭人,而薛氏居然沒有慌亂啼哭,而是沉穩應對,有種大風大浪巋然不動的膽量。

「若她不是皇上看中的女人。倒是個極好的媳婦。放眼京華,沒有一個像薛老夫人那等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人,自然也教不出像薛氏東瑗這等沉穩有膽有謀的孫女。」盛昌侯心裡默默嘆氣。

現在說薛家和盛家將來是一場硬仗,其實也言之過早。

也許盛貴妃娘娘再誕下皇子,皇上就會以福祿多子、品德賢淑封她為後,三皇子自然就是嫡子。太子之位必定落在盛貴妃娘娘生的三皇子身上。

那麼,鎮顯侯薛家還爭什麼?

鎮顯侯一向小心、求穩,從不投機,才在朝堂歷經四十年不倒。為了二皇子賠上薛家百年基業,只怕鎮顯侯下不了決心。

一旦勝了,薛家的榮華不過是錦上添花,要不要無所謂的。

一旦敗了,便是抄家滅族。

怎麼算都不值得!

盛昌侯覺得到時鎮顯侯薛家一定不會再去為二皇子做謀反之事。

兩家雖然礙於政局,不會太親密,卻絕對不是仇敵。那麼,薛氏東瑗做盛家的宗族長媳,也不礙事的。

可惜。

可惜她被皇上先遇著了。

盛家和盛修頤都不應該對薛氏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則將來會很失望、很傷心的。

想著,盛昌侯對盛夫人道:「她失了正室的本分,我自然要說她的。我又不曾說錯,她委屈什麼?倘若頤哥兒是歇在靜攝院,我都不會如此生氣……有妻有妾,男人還歇在外書房,不是她這個做正室的失了本分嗎?」

盛夫人立馬就什麼都不敢往下接了,笑笑應著盛昌侯。

*******

東瑗帶著薔薇回到靜攝院後,忙叫丫鬟打了水來凈面,重生塗了些脂粉,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薔薇戰戰兢兢立在一旁,什麼話都不敢輕易說。她看到東瑗從靜攝院出來的瞬間,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下來。

尚未抹乾凈淚,就遇到了世子爺和三爺。

現在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凈面抹粉的遮掩。

在元陽閣,東瑗一定是遇到了傷心的事。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安慰東瑗幾句,就聽到東瑗問她:「薔薇,前日你告訴我范姨娘的事,我很不自在。昨日你早上想說,我攔住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世子爺歇在外書房?」

薔薇忙點頭,恍然大悟道:「是啊。奶奶,侯爺和夫人因這事怪您了嗎?」

東瑗苦笑:「昨晚世子爺又去了外書房,侯爺生氣了。」

這個消息薔薇早上就知曉了。

可是昨日東瑗不讓她說,今日她就自覺沒敢說。

所以她一點也不驚訝。

東瑗獨自喝了杯茶,平復了情緒,依舊叫羅媽媽、橘紅和橘香來幫著裁衣,做盛修頤的夏季中衣。

做了大約半個時辰,外間服侍的丫鬟突然道:「世子爺回來了……」

猩紅色的氈簾一撩,盛修頤舉步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那件天青色奈良稠直裰,表情不見波紋。

東瑗忙吩咐羅媽媽等人把東西收起來。

「這裡亂糟糟的……」東瑗笑道,「世子爺。您到內室里坐坐。」

盛修頤知道是幫他做中衣,東瑗告訴過他的,便沒有多問,舉步去了內室。

東瑗轉身吩咐丫鬟端茶。自己也進來了。

丫鬟上了茶,羅媽媽等人也收拾好了,紛紛從東次間避到了外間。

盛修頤呷了半口清冽的茶,沉默了片刻,好似在思量怎麼開口。

東瑗亦端起茶啜了兩口。

「……爹爹行伍出身,說話行事做派硬朗些,卻無壞心。倘若說了什麼。你別往心裡去。」盛修頤半晌才道。

果然是因為看到她哭,回來安慰她的。

東瑗忙笑道:「世子爺說的是,我多心了。」然後把盛昌侯告訴她的話,說給盛修頤聽,又道,「姨娘們不好,您擔待些。倘若十分不好,回靜攝院也是一樣的。您去外書房。不說爹娘,就是我們……也是不忍心的。」

盛修頤微微意境,半晌。他捧著的茶盞,重重擱在炕几上。

這個反應……

東瑗的心一下子就灰//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了。

不會這樣倒霉吧?

早上被盛昌侯罵,現在又要被盛修頤罵?

「阿瑗,自從你進盛家門,自從你說願意做盛家的媳婦,我何曾對你多疑麼?」盛修頤的聲音冷冽,「你到底在氣什麼?倘若是因為我宿在姨娘那裡。我已經去了外書房,你還氣什麼?」

她哪裡生氣了?

「世子爺,我沒有氣什麼。」東瑗道。她前幾日因為擔心房事傷了孩子,雖然時刻提醒他小心。卻也是盡力完成妻子的義務。

怎麼他還是覺得她在生氣?

自己不正和顏悅色跟他說話嗎?

若說有什麼不正常,就是前幾日行房的時候她畏手畏腳,還不告訴他原因。

東瑗也想把可能懷孕的事告訴盛修頤。

可是沒有確切的消息,她也不敢保證。她這段日子時常跟羅媽媽打聽月信的事,聽說行過房的女人推遲十天、二十天也是有的。倘若她告訴了盛修頤,而後又只是月信推辭。不是懷孕,會很尷尬的。

一來讓人空歡喜;二來顯得她多麼急切想懷孕,好似要邀功一樣!

她謹慎慣了,沒有確切的消息,是不可能開口去說的。

東瑗還想解釋,盛修頤已道:「往常沒人在跟前,你可是叫我世子爺?」

東瑗心中似什麼滑下來,重重擊了下,她再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是有些情緒的牴觸,沒有藏好。

「你是叫我天和。」盛修頤聲音里透出清冷,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阿瑗,你還是個孩子,掩藏不住心底的念頭。既你不高興,亦做不來這些虛假的賢良,就告訴我!」

東瑗抬眸去看他,發覺他似墨色瑪瑙般深邃的眸子裡漣漪陣陣,倒映著她蒼白的一張臉。

被他說到這個份上,狡辯是多麼無力。

她只得低了頭,聲音虛弱道:「我做的不好,天和。我會努力的……」

不知道什麼,盛修頤這番話,比盛昌侯罵她還令她想哭,眼睛裡就溢滿了水光。

感覺眼前的光線一黯,盛修頤扶住她做得太師椅的椅托,把她圈在小小的椅子中,俯身壓過來。

他的頭快要抵住了東瑗的頭,東瑗能聞到他身上的清香。

「阿瑗……」他喚著東瑗的名字,聲音低沉充滿了誘惑,「抬起頭來……」

東瑗依言,抬起臉來。

他的唇就毫無預兆湊上去,擷取著她的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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