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南夜來的比其他城市更遲一些,貪圖享受的府南人生活節奏總顯得比別人更慢一些,他們講究生活的舒適,以及悠閒。

尤其是當夜幕落下,燈火通明,整座城市被霓虹籠罩之中,人們完成了一天勞累的工作後,才開始擁抱這裡的夜生活。

這裡街頭永遠的一道靚麗的風景便是府南的姑娘,天府之國自古以來氣候養人,盛產美女,尤其是炎炎夏日,換上一身清涼服飾的姑娘們徐徐走過,白膚長腿,分外養眼。

夏青魚與葉沉溪並肩而行,帥哥靚女的組合便惹來路人不少路人回頭側目,男子玉樹臨風女子如花似玉,噫,好一對金童玉女。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夏青魚突然問道:「你是怎麼想著來巴蜀的,打算在這邊定居?」

葉沉溪想了一下道:「定不定居的還沒考慮過,之前離職時打算去邊藏走一圈,中間從府南路過,回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住下了。」

夏青魚吐槽:「怎麼旅遊都想著去邊藏,俗。你不會是為了去邊藏旅遊才離職的吧,想找一趟不顧一切的心靈之旅?」

葉沉溪笑道:「就這麼看不上去邊藏旅遊的啊,那我已經離職了該去哪兒散散心。」

夏青魚眯著眼,促狹道:「有遇到什麼艷遇嗎?」

葉沉溪聳肩道:「沒有,倒是在墨托遇見了活佛。」

夏青魚眉毛一挑:「修仙吶?」

葉沉溪忍俊道:「你能去尼姑庵我就不能去廟裡啊,還有,修仙是你們道家的事情。」

夏青魚頗感興趣道:「什麼我們道家,我又不是道士,還有我那是道觀不是尼姑庵……你跟活佛那兒學到啥了?」

葉沉溪故作神秘,慢悠悠:「關於前塵往事,過眼雲煙,前世種因,今生得果。」

夏青魚皺眉:「好好說話。」

葉沉溪無奈道:「就這些啊,我就問了活佛三個問題,是否有前世,是否命運天定,人是否真的有靈魂。」

夏青魚目瞪口呆道:「這種問題你也問得出口,活佛沒趕你出去?」

呃……好像是有點兒中二,葉沉溪苦道:「沒,就回了我一句話,萬法緣生,皆系緣分,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夏青魚想了一會兒:「好官方的回答……啥意思?」

「通俗地講,就是:緣,妙不可言……」

夏青魚撲哧一聲,展顏笑道:「哈哈,忽悠。」

葉沉溪點頭道:「我也覺得。」

兩人繼續前行,晚風迎面而來,帶來清爽涼意。

過了一個紅綠燈,夏青魚又問:「然後呢,你就回來了?」

葉沉溪道:「然後我就在林之的山裡一直走。」

夏青魚道:「背包客啊。」

葉沉溪抿嘴:「確實是,有時候走上一天都碰不到一個人,餓了就吃點兒壓縮餅乾,夜了就搭個帳篷睡上一覺等天亮,然後繼續走。」

夏青魚問:「你倒像個苦行僧,深山裡沒野獸嗎?」

葉沉溪點頭:「當然是有的,有一次遇到一隻大黑熊,離著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敢跑,怕自己驚著它,我一停下,它也停下,大概是想吃我,又怕我帶著什麼武器,就這麼保持著距離,遠遠地盯著我與我對峙著。幸好碰到幾個藏民趕跑了它,不然也沒我後面什麼事兒了。」一邊說還一邊比划著手勢。

夏青魚沒來由地一陣無名火起,停下身來,皺著眉,狠狠地盯著葉沉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自己就生氣起來,按平時的習慣若是別人說起這樣的經歷,她多半會一臉真誠地稱讚說真是難得的體驗。她此時甚至想用手指去戳葉沉溪的腦袋,然後質問他你是怎麼想的,能成熟點?這麼不把命當命嗎。

只是以兩人認識的時間來看,此時還只能算得上「不熟」二字,這樣的舉動顯然不合邏輯也不符情理。

葉沉溪也跟著駐足,有點兒懵,怎麼這妞情緒轉換這麼快的。

夏青魚似乎措辭了好一會,才黑著臉冷冷道:「你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

葉沉溪沒想到她生氣是這麼一出,搖搖頭解釋:「現在想起來後怕也是有的,當時離開里程碑之後好像一下子生活沒重心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幹啥,能去哪兒。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像這種感受,一件努力了很久的事情,生活中唯一的目標一下子沒了,好像全身的力氣也沒了,那種感覺就像浮萍,一點兒自己的力氣也使不上,只能隨著波浪一直飄下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能飄向哪兒去,這不,飄著飄著就來了府南,嗯,就來了你家。」

這世界很難有感同身受的事情,夏青魚自然無法理解葉沉溪的感受,只是突然覺得有些憐惜,但這種情緒是很難表達的,只能問道:「你不是京城人嗎,沒想過回家?」

葉沉溪道:「我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的。」神色輕鬆,沒一點兒遺憾和怨色。

夏青魚倒有些意外,低聲道:「抱歉……」

葉沉溪哈哈一笑:「你看你不也俗,好像全世界都是這種標準流程對話,只要一方說起身世孤苦,另一方必須回應抱歉對不起,然後我又必須說沒關係。」

夏青魚被他一逗,又有些哭笑不得:「你沒心沒肺。」

葉沉溪舒展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腰,咧開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道:「你啊,就喜歡分析,你很清楚自己對細節的挖掘和抽絲剝繭的分析能力,每遇見一個人就想三兩筆勾畫出一個人的輪廓,便能洞悉那個人的所念所想,還原出鮮明的性格分類,這讓你自己有一種把控一切的成就感。」

夏青魚微微一愣,目光炯炯,饒有興趣道:「繼續。」

「我想你之前人生之中一定屢試不爽,身邊的同學啊朋友啊他們的人生軌跡也大多按照你預想的方向發展著。譬如這個人盲目自大志大才疏,很可能屢屢碰壁,那個人一直以來從心底自卑,可能是家世又或者外貌的原因,長久以來的壓抑很有可能觸碰到一個爆點而爆發。當這些發生的時候,你都早有預見,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

夏青魚不置可否:「還有呢。」

「可這世上也有很多人,或者善於偽裝,或者城府深沉,或者本身就難以捉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麼。你很年輕,在同齡人中你的能力無疑出類拔萃,但你會慢慢地遇見這樣的人,和他們的相處之中你會漸漸發現這個世界的複雜之處,人心難以揣測,也不是簡單的數學集合能把別人分之以類。」

夏青魚橫他一眼道:「你就是說我還很年輕,還有得學唄。」

葉沉溪汗道:「你這是抬槓。」

夏青魚毫不扭捏與葉沉溪對視道:「你就是這樣的人。」

頓了頓,然後走向路邊的公共橫椅坐下,等葉沉溪也在她身旁坐下才悠悠道:「我也想說一說在我眼裡你是什麼樣的人。」

葉沉溪抬手做出請開始你的表演的手勢。

夏青魚緩緩開口:「你是一個奇怪的人。」

葉沉溪道:「我不否認。」

夏青魚繼續:「你像是一個沒有慾望的人,我看不出來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在遊戲方面有與眾不同的天賦和能力,年紀輕輕就取得很多人一生難以企及的成就,創辦了里程碑,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很輕描淡寫地將之捨棄。」

葉沉溪剛想說你哪兒看出來我輕描淡寫了,卻被夏青魚打斷:「聽我說完。」

「你有能力享受優渥的生活質量卻願意和之前那個姑娘一樣合租在一間普通的兩居室里,吃盒飯騎電瓶車盯著烈日到處面試。你明明手裡握有人脈,卻也像剛畢業的新人一樣四處投簡歷求職,又對title待遇公司規模毫不在意,我相信如果不是我,別人給你一份普通執行策劃的offer你也能接受。」

「你穿行在深山老林里,吃壓縮餅乾睡帳篷,根本不理會遇見猛獸的危險,和黑熊遠遠對峙,拿生命跟自己開玩笑。你說你想要開創頁游先河,做領域的先行者,三番兩語就將任務分配地妥妥帖帖,讓項目組可以開始運轉,但那只是你知道自己原本就有那樣的能力,只是順應局勢地稍微不吝嗇地將它們施展出來而已。」

「我看不出來你有什麼真正在意的東西,就像你說不知道為什麼活著,像浮萍一樣波浪往哪兒打你就往哪兒飄。你好像就是一場表演,覺得差不多到了某一個劇情接下來就該這麼演了,然後咿呀作語,比手劃腳,觀眾席上一個人都沒有,你表演給誰看呢……」

「這就是我眼中的你,你有什麼想說的。」夏青魚腰杆挺得筆直,等待葉沉溪的回應。

葉沉溪愣住了,甚至感到後背有些發涼……

好一會兒才擠眉弄眼,表情浮誇道:「嘩,你要不要把話題搞得這麼沉重,你是洋蔥嗎。」

「啥意思?」

「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

「什麼爛梗……」

葉沉溪突然轉身往街角的一個小賣部跑去,然後又拿著瓶酸奶出來,遞給夏青魚。

夏青魚不明所以接過,順口道:「謝謝,啥意思?」

「我覺得你可能喝得有點兒多,酸奶,解酒。」

夏青魚又笑了:「我算髮現你的一個弱點了,轉移話題的功力真的不強。」

葉沉溪苦笑道:「看破別說破,也差不多該回家了吧,不是回宿舍,明天還得上班吶。」

夏青魚也不糾纏,可愛地翹起嘴唇說好啊,同時心中冷笑,哼,總有一天要剝開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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