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十六集故人往事第六章 立威

李珣像乾了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拍了拍手,再撣去最後一點殘餘的鐵粉,微笑著迎向明璣冷峻的眼神。

海面上迅速沉寂下去,不過這場計劃外的激戰,卻是迅速吸引了島上所有人的注意。初時一兩道,後來遁光更是接連不斷,向這邊彙集。

不過數息時間,遠近十里範圍內,修士便越聚越多,無數的目光跨越夜空,聚焦到李珣和明璣的身上。

不知道明璣現在是什麼感覺,就常理估計,那絕對不怎麼好受,對此,李珣只能在心中說聲抱歉,他斂去笑容,兩手陡然招展,血霧繞體飛動,也就是人們眨眨眼的空檔,他身外已披了第二部第十六集故人往事第六章立威一層隱透血光的寬袍,正是那件與他肉身一起經過血神鍛體的霧松鐵袍子。

作為少數能供他驅使的法寶,這種情況使來,倒比幽玄傀儡伺候還要來的方便。

至此,除了那張情理之外的靈竹面孔,李珣上上下下,已儘是血魔打扮,結合前面的變化,便是個傻子,也能辨識出來。

這一刻,多少聲遲來的驚嘆齊齊響起,便連海風都被這聲息壓過,擠出了極怪異的調子來。

海面上的氣氛一時間顯得頗為怪異,不過與前面李珣明璣的顧慮不同,這裡可有不少人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思,故而很快地,有人便鼓掌大笑起來:「明心劍宗高足,正道後起之秀,果然不同凡響!」

有人附和著發笑、起鬨,也有人冷眼旁觀,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駁斥,正道九宗的修士一個個都成了啞巴,只能用複雜至極的目光盯緊海面之上那個赤紅的身影。

他們也想有所反應,可是眼前這比最光怪陸離的夢境還要第二部第十六集故人往事第六章立威來得荒唐的場景,還需要一個時間來緩衝和消化。

李珣微偏過頭,循著最初大笑挑釁的源頭,移動視線,最終停在一個面熟的臉孔上,李珣想起來,這不正是當日在東南林海,那個臨時插隊的飛天猴兒嗎。

見此,他也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本以為諸位心有靈犀,沒想到這兒還有位入戲太深的……蠢貨!」

聽到他話中深意,周圍幾個重量級人物的臉色齊齊沉下,也就在這顏色變化的瞬間,虛空中一聲尖爆,凌厲的震波在數里之外迸發,轉眼將那飛天猿魔捲入其中,緊接著又是一聲炸響,對方精瘦的身子競給炸飛了數里遠,才灰頭土臉的停下來。

雖未當真受傷,已是臉面丟盡!

「我不記得准許你來評頭論足。」李珣沒有任何動手的跡象,只是冷笑起來,最後以一句評論作結:「沒家教!」

一時間海面上人聲收斂,四方投來的眼神里,盡都消去了輕浮之意。

這時候,諸修士才記起來,眼前這位,縱然是這幾個月間才猛然拔升起來的新秀,可是地位便是地位,他絕不是任人嘲笑的軟蛋。便是嘲笑,那也是羅摩什、厲斗量這類宗師人物才能幹的事情,飛天猴兒妄自尊大,可是要尋死麼?

李珣動用了暗處的陰散人立威震懾,卻不給諸修士進一步緩衝的時間,放聲笑道:「我報持誠意,千里迢迢來此,為何無人肯盡地主之誼?」

當他的聲音肆無忌憚地在海面上擴散之際,更多的修士聞訊彙集至此,而這些後來者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均未能免俗地發出或震驚、或詛咒、或辱罵的雜音。

在這裡面,有些熟悉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清晰也特別刺耳:「靈竹,你個混蛋……」

似乎是明德的怒罵,這位直性子的師叔平日裡脾氣暴躁,山上諸小輩沒有不被他罵過的,李珣當然也不例外,然而像今天這樣,尖銳至帶著顫音的嘶叫,卻還是首次得聞。

李珣側臉對著那邊,用眼角的餘光便能掃到,然而他連眉毛都沒動一根,依舊笑意不減,用充耳不聞或是唾面自乾來形容,倒是十分恰當。

這一波混亂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先前的靜默氛圍有著無與倫比的傳染性,很快嘈雜的聲音依次沉下,海風海浪聲壓過了一切。李珣直到這時才繼續說話,語調輕鬆隨意:「主事的不在嗎?」

他雖是單人隻影,孤立於大海之上,而對上百位真人級數的高手,卻依然聲音琅琅,談笑自若,如此氣魄膽量,就是場中諸人都與他有仇怨間隙,也不免為之心折。

不過沒有人會明白李珣如今的心思,便連他自己也把握不住,只是排開一切情緒的干擾,他的思維運轉卻是越發快捷明晰。

借著剛才的空檔,他已經將先後兩波修士都觀察了個遍,裡面的重量級人物是不少,不過,真正能得上有扛鼎之力的,即那些具備真一修為的宗主,卻是一個不見。

李珣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想,這種情況下,對面固然是沒有統一認識,但若一直消磨下去,李珣積蓄起來的勢頭,也要給打消掉。

他的目光在百多張人臉上掃過,其中有意無意地漏掉一些,最後,停在離最遠,身邊也沒有人護持的**妃子身上。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縱使相隔數里,**妃子也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氣。

她心神一緊,正要有所動作,眼前已是血光閃動,凶戾煞氣撲面而來。

李珣悍然發動!

海面上這百多位真人修士,哪個不把氣機掛靠在李珣身上,便好似上百根魚線,將這魔頭捆得嚴嚴實實,然而這一動之速,實是匪夷所思,上百位釣者齊齊脫鉤,造成的混亂再也休提,李珣則瞬間貼近了**妃子,無視其瞬間布下的數十層防護,伸出手,探向美人兒優雅纖細的玉頸。

「莫宗主,我們來好好親近親近。」

李珣笑著出手,舉重若輕,並沒有多重的殺氣,然而一抓之下,恍惚中竟是自生其妙,五指屈伸間,既有血魔法門的凶戾,又有幽宗一脈的虛渺,隱隱向甚至不乏犀利明透的玄門劍意。

一爪既出,李珣心底積壓的沉鬱之氣竟也隨之噴涌而出,充溢虛空,將數門法訣交匯時形成的間隙盡數彌合起來,妙若天成,渾然如一。

這種妙手偶得的佳作,在李珣近百年的修道歷程中,也是極其罕見,更不用說眼下修為精湛,高屋建瓴,層次更進一步,或許,這已不是什麼法門,而是一項自發自有的神通。

**妃子已算是通玄界了不得了人物,非但修為精深,心機了得,全身上下更不知有多少迷藥蠱毒。也見事不妙,已經在身前布下了二十七層迷蠱陷阱,中間又有混毒之法,交相反應,同時全力移位,意圖自保,卻不想李珣竟探出這種神妙無方的一爪來。

很難形容直面這一爪之威的感覺,**妃子只看到那微微彎曲的手指,便覺得喉頭髮緊,心臟收縮,已然神為之奪。

二十七層防護便如紙糊的一般,悉數破碎,本來向側後方偏移中的身子,更莫名其妙地向那隻手上湊過去,倒似自投羅網一般。

等李珣冰涼的手指卡住她的脖頸,且送出陰損真息,封經鎖脈之時,**妃子才如夢方醒,此時,李珣已經繞到她身後,反手鎖喉,隨時都能取她性命。

海風送來一陣低嘩,沒有人會想到,身為一派宗主的**妃子,竟然連一個照面都沒走過去便落敗成擒,如此場面,倒似大漢抓嬰兒,輕鬆無比。

然而若論震驚,沒有人會比**妃子更甚,奪神懾魄的感覺剛剛退去,強烈的恐懼感便不可抑止地從心底流淌而出,並形之於外,一時間,她竟然控制不住身體,微微戰慄起來。

按理說,她修行多年,生死縱不能置之度外,也不會如此不濟,可是李珣剛剛那一爪,神通自成,勁道渾融樸拙,仿佛萬斤巨錘,生生轟破了她多年精修的心防,衝擊之下,她一身媚功險些就此迫散,而短時間內的修為倒退,已是難免。

如此變化,除了動手的李珣稍有些感應外,也只有**妃子自己,才真正清楚,只是她畢竟是女中豪傑,在最初的恐懼和惶惑之後,冷靜的心思終於又浮了上來。

這時候她既不管身體難堪的顫抖,也不管體內散亂的氣脈,而是努力控制唇角,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百鬼先生、又或是靈竹道長,這便是您所說的誠意麼?」

李珣當然看不到那笑容,他正在體會剛剛那神來一爪的奇妙處,略有些神思不屬,不過,**妃子嘲弄的言語一出,他也就回過神來,並不以為忤,同樣笑道:「與莫宗主的交情,焉能與他人同列?」

說話間,他扣著**妃子的手臂更緊了些,滋味自然又有不同。

時值夏日,**妃子身上衣物本就清涼,上半身不過是一件半圍訶子,外罩一淺墨紗羅大袖衫,再披件暗花披帛而已,遠觀端莊華貴,近身則素膚盈香,隔著層薄薄的衫子,與肌膚相接無異。

極樂宗的修士不可能看著李珣一直扣著他們的宗主,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已經有人面色不善的逼近,只是顧忌著**妃子的安全,不敢把姿態做得太過分,李珣對此是全然無視的,倒是**妃子自己,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妃子只覺得後面那男子氣息火熱,可是挨得久了,被那熱氣透進來,又是刺骨的冰冷,寒氣是從心底生出來的,她閱人無數,對猜度男人心思更是擅長,稍一思索便知道,身後的男子語氣雖輕鬆,可心情極差,便是美色當前,也不會動心,此時萬萬招惹不得的。

她這麼想著,表現於外,卻是舉止越發嫵媚,柔軟的身段輕輕掙了幾下,見李珣手臂有如鐵鑄,似乎才死了心,吐息卻重了點,帶著馨香的熱氣透過外袍,與李珣體氣交纏,聲音也更低沉了些:「你我的交情……便是這樣?」

「哪裡的話?天底下的交情,最深莫過於同穿一條褲子,同上一個女人。男女有別,在下不能與莫宗主同衣同裳,卻也有幸,憑著後一項,與宗主您神交已久啊。」

**妃子怔了怔,繼而不顧脖子上的鐵臂,笑得花枝亂顫,再說話時,便連稱謂都變了。

「哎喲,可真不敢當,奴此生最愛美人兒,密友玩伴兒數不勝數,卻不知先生說的是哪一位?」

這一刻,她將全身的媚惑都綻放出來,或許少了點從容內斂的深度,卻更加奔放無羈,熱力四射。

只可惜,李珣腦中仍是冰雪一般的冷靜,他略微低頭,嘴唇貼近美人兒的耳垂,聲若遊絲地發話:「連湖三夜,莫宗主這一夜占的便宜,可是讓人艷羨呢。」

笑聲倏止,**妃子的身體在瞬間僵住了。

這個效果連李珣自己都沒想到,他只是點出了事情其中的細節而已,哪知道對方的反應竟然如此強烈?

感覺中,**妃子雖說肢體受制,卻一直迎難而上,用各種手段打消之前那神來一爪對其修為的影響,然而李珣此言一出,她辛苦築起的心防竟然再度崩塌,至此潰不成軍,修為衰退的幅度,比先前更甚。

有鑒於此,李珣便是傻子也知道了,似乎「連湖三夜」的情節中,還有一些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更明顯的是,這新發現的細節一定與天芷無關,也就是說,必定牽涉到古音那女人……

發現這樣的變故,李珣壓下積鬱的心情,維持先前的態度,笑道:「怎麼,莫宗主也有放不開的時候?姓古的就那麼難伺候?」

**妃子終於開口,依舊笑語嫣然,可體溫的急速下降,卻是不爭的事實:「我明白了,先生的誠意原來是這樣……只是先生這麼做法,也不怕前面的明璣仙子著惱?」

對方越是轉移話題,李珣越知道其中有鬼,他呵呵笑道:「我這裡是百無禁忌,只要莫宗主不在意就好。」

說話間,他卻突生感應,略瞥去一眼,恰好碰撞到明璣隔空透過的眸光,彼此一觸即分,他心中微跳,卻依然保持著與**妃子的親密狀態。

此時,**妃子的心防已經破敗不堪,再用點手段,大概還能套出些話來,然而島的另一頭,那幾位一直不動聲色的麻煩人物,終於有所動作,縱然隔了十幾里路,對方雄渾如山的氣魄也凌壓海上,如在眼前。

「嘖!」

李珣咂咂嘴巴,手臂突地一松,**妃子低呼一聲,身子向下掉了尺許,才提起氣來,穩住身子,而此時,李珣已經飛動身形,直插外海,意欲脫身。

七八位真一宗師齊齊放出的氣勢還是太重了些,李珣沒傻到和他們正面相抗,而是果斷收攏氣息,像一尾深水中的魚兒,在粘稠的空間內遊動。

幾位真一宗師並非齊心,見狀便有人睜眼閉眼,任其流過,只有怨念最強烈的那位,猛然突出來,以毫不遜色的靈動,死死鎖定李珣的氣息,沒有任何放鬆的意思。

被那人劍氣罩住,李珣一時間只覺得周身涼徹。

果然還是避不過這一出。

李珣雖不驚訝,卻極無奈,可他終究沒有退讓,只是在飛循中緩緩調勻吐息,準備迎接師門長輩滔天的怒火。

海風中已灌入清越的劍吟聲,細若絲縷,悅耳動聽,李珣靜靜聽著,但很快,他臉上便有訝意流出來。

吟聲數迭之後,那冷徹透骨的劍意竟慢慢消退了,只餘下純粹的劍氣嘶嘯,在海風浪涌中起伏,便如身下的大海,無有喜怒,卻又恢弘深沉。

海上的修士都是靈覺敏銳之輩,對其中變化都十分清楚,一時間均面面相覷:「清溟主持宗門,手段竟溫吞如斯,這種破門而出的叛逆,為禍天下的魔頭,他也肯放?」

「聰明啊。」隱身在旁的陰散人倒是有不同的見解,(本書轉載拾陸文學網)「再糾纏下去,丟人的只會是明心劍宗而已,還不如先退一步,彼此都好收場。」

李珣並不言語,此時,由於前突的清溟勢頭放緩,其餘幾個真一宗師更不會用力,瀰漫海天的強壓裂開好大一個缺口。彼此氣機感應,再加上前後劇烈的壓差變化,倒似有一隻無形大手,揪著李珣向外飛射。

這一瞬間,李珣呼出口氣,在高速移動的情況下,氣流被拉長,扭曲,發出怪異的聲響,好似嘲笑,又像嘆息。緊接著,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他的聲明:「不日將再來拜訪,後會有期!」

同樣的聲音,聽在各人的耳中,卻是不同的意思,然而,有一點,大伙兒都察覺到了,不管是血魔、百鬼、又或是靈竹,對這處雲集通玄諸宗高手的死地,完全不放在心上,大有來去自如的意思。

這魔頭忒地囂張!

在諸修士惡意的評價中,李珣遠遁千餘里,拉開了距離。

眼下這個位置,周圍並無島嶼礁石,四顧茫茫,只有被黑暗包裹的海水和滅空。

陰散人自發地從虛空中跨出來,目光灼灼,在李珣平靜的臉上掃過,也許是出於多年形成的習慣,她開口說話時,總有抹不掉的諷刺意味:「可惜了,鍾隱教了你那麼多,偏偏那個隨時隨地都能忠義兩全的本事藏得緊,你連他三分火候都沒學到!」

這話不好聽,可裡面偏又包含了李珣最認同的成分,這讓他惱不得,又贊不得,只能將嘴角抽搐兩下,算是認了。

陰散人難得全身而退一回,卻不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繼續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尋常難以揣度。誰能想到,辛苦準備了數日,到頭來卻是自投羅網……」

這話其實與李珣所思所想一般無二,可從陰散人口中道來,卻是刺耳之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腦漿滾沸,幾乎要頂破腦殼,等到神志恢復,只覺得手上微痛,再看陰散人,已被他重拳轟飛,直撞到海里去。

這一拳轟出去,他的心情竟然好轉不少,再看陰散人,也沒有之前那麼面目可憎,他向這個最得力的手下勾勾手指,繃緊的臉也略有鬆弛。

陰散人從海中升出來,身上滴水不沾,俏臉上挨了重重一拳,卻半點傷痕也無,神色更是分毫不變,仿佛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很聽話地來到李珣身前,微傾上身:「主子?」

明知她是做戲,且順從的舉止之下,埋藏著更大的諷刺,李珣仍有足夠的優越感從心底升起來,他終於笑起來:「抱歉,是我心裡不痛快。」

毫無誠意地表達了歉意,他忽地冷目如電,刺向旁邊的海面:「上人既然來了,也不必再看我們的笑話,現身便是。放心,這裡沒人能看到你。」

這種情形下,大夥也不必再搞什麼矯情,他話音方落,嘩聲水響,天芷上人也學陰散人從海面下升出來,依舊兜帽罩頭,將隱秘行徑貫徹到底。

李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半晌,忽地一彎腰,向她施了半禮。

「多謝上人之前的提醒,可惜敝人駑鈍,未能及時醒悟,才惹出這番事來。」

天芷理所應當地受了這半禮,而且,大概是兔死狐悲的緣故,她看李珣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只是語氣依舊冰冷:「有空道歉,不如想想如何履行你的承諾,以你目前的身份,厲斗量他們總不會將情報雙手奉上。」

李珣出乎意料地搖頭:「不,我並不這麼認為。雖說身份意外暴露,可事情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糕……或者應該說,就大勢而言,比我們預想的還要順利。」

他絕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而這種坦蕩,透過他的語氣、神態顯現出來,無形中具有極強大的說服力。

「看看琅環島上那場面,恐怕除了兩百年前的殺鳳之役,再沒有能比得上的。當然,殺鳳之役我沒有親歷,倒是上人可以與記憶中的情形印證一下,十多位真一宗師、上百位各宗最精銳的高手,彙集在小島上,總不是赴宴來的吧?」

天芷沉默不語,陰散人則輕輕點頭,以最和緩的語調為李珣敲邊鼓:「正邪諸宗欲蓋彌彰,拉出的人馬應該就是行搏浪一擊之用,可惜這絕瞞不過古音。」

「沒錯,若能集合這些人馬,且又能齊心協力的話,天底下也沒有能阻擋他們的力量,瞞或不瞞,也沒什麼差別,唉……真是可惜了。」

李珣的惋惜正是針對「齊心協力」而發,通玄諸宗雖是在散修盟會的壓力之下,有合流的趨勢,卻各有各的小算盤,旁的不說,單是今夜他經歷的情形,便足以證明,幾大真一宗師之間,絕不是一條心。

而且,這還是在他們占據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

可以想見,若真的與散修盟會拼殺,當事態慘烈到超出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時,後果會是什麼!

「私心雜念害死人哪。」

李珣開了口,便有些好笑,自己也沒什麼說教的資格,他還不是一門心思要拿天芷上人當槍頭使……思路轉移到這裡,他瞥去一眼,只見天芷神色冷凝,心中似也在思量。

「非要因人成事?」天芷思索良久,終於開口說話,好像是不再打算對通玄諸宗抱有希望的樣子。

李珣冷笑起來:「舍易就難,上人是在給自己找彆扭嗎?又或者,正道九宗的性命是性命,我們這群孤禪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

這話刺耳得很,但**裸地講出來,天芷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她的臉被兜帽遮著,看不出陰晴,周身氣息卻還算平和,沉默片刻,方道:「我不認為借用通玄諸宗之力,是件容易的事。」

「只是你這麼認為而已。」李珣保持著冷誚的笑容:「既然他們能夠舉全界之力,圍攻妖鳳,便也能夠換個方向,剿殺古音。現如今,他們差的只是臨門一腳的勇氣罷了,或許,還差些與人合作的誠意,所以……我要依前言,再去拜訪!

「還去?」

「現在?」

天芷與陰散人反應相似,問題卻截然不同,李珣沒有興趣一一響應,只是笑道:「既然說是『不日』前去拜訪,即『過不了一日』,此為踐行前諾,有何不可?」

陰散人瞥了天芷一眼,亦是笑道:「你確定能活著出來?」

「若只是血魔一人,當然是有去無回,不過血魔後面,還有後台不是?陰散人,百幻蝶,青帝遺老甚至還有位便宜同門,這些人物合在一起,無論如何都有與通玄諸宗平起平坐的資格,或者,羅摩什或是厲斗量希望把這群人推到古音那邊去?」

說到「便宜同門」的時候,李珣眼中看的,分明也是天芷上人。

女修對此不置一詞,可瞬間波動的氣息卻是瞞不過人,李珣朝她擺擺手:「上人不介意讓我借用下虎威吧。放心,敝人不會失言的。」

天芷還能說些什麼,倒是一旁的陰散人微微搖頭:「此法不妥,上人前段時日殺劫太重,與通玄諸宗關係緊張,擅用其名,恐怕會適得其反。」

「三散人餘威猶在,你陰重華的名頭沿可一用。」說著,他扳下一根手指。

「青老雖已遠去,可知情者了了,搭配上水蝶蘭,也能說得過去。」又是兩根手指扳下,李珣的語音卻頓住了,半晌後方續道:「血魔的名頭,凶戾有餘,積澱則不足,尤其中間有百鬼、靈竹這類信息的干擾,不自覺便會讓人輕視,只不過,你的理由也不錯,莫要弄巧成拙才好。」

將兩根伸直的手指在眼前晃動,李珣頗有些苦惱:「三五人或可縱橫天下,卻很難以對大局產生什麼影響。尤其是此時我底牌盡出,大致的實力,他們都能估算出來,若沒有點新鮮玩意鎮住場面,怕是要多費唇舌了。」

話是這麼說,李珣卻沒有退縮的意思,相較於以後直面古音的生死搏殺,再闖一次琅環島,實在不算什麼,就算那裡有十多個真一宗師坐鎮,也是如此。

到這裡,李珣卻突地想起一件事來:「正道九宗的底細,我已知道大概。西聯那邊又如何?我對那邊不熟,剛剛只感覺到羅摩什和七修兩個,其它的還有誰?」

他問的是那邊真一宗師的情況,天芷當時顧忌多多,距離頗遠,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陰散人倒是清楚,只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李珣手臂一震,卻是箍在上臂上「碧落環」有了反應。

「師弟眼下可有閒麼?」

透過碧落環,箕胖子的嗓音響起來,細聲細氣,帶著些小心翼翼的味道,思及眼下的位置,李珣倒是可以理解,他應了聲,算是響應。

碧落環真可算是一件異寶,聲波傳導的方式非常奇妙,箕胖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像對方就在眼前一般。

「剛才的事,我這做師兄的實在是對不住,公輸大師是個直人,也不清楚師弟那些糾葛,話說回來,師弟你真是把大夥瞞得好苦……」

「有些事情還是忘掉比較好。」

李珣開口打斷胖子喋喋不休的話,語氣還算平穩,聽不出喜怒,箕胖子卻是聰明絕頂的人,立時醒悟過來,連忙轉移話題,「有件事,我覺得要和師弟你說一下。剛剛師弟您大發神威,狠挫了通玄諸宗的氣焰,卻也驚動了不少人物,現在就有這麼一位想和你……」

「鯤鵬王?」

李珣再度打斷箕胖子發言的時候,心中想到的正是在百工堂前,驚鴻一瞥的雄偉身影,故而,那個名號脫口而出,也正中標靶,當場將箕不錯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錯,正是本座。」

低沉的聲音倒是非常適合那個自負的自稱,大概是相距較遠的緣故,鯤鵬老妖明顯要比前日來得內斂,不像在曲徑通幽中,那種故意為之的海派。

與之同時,他也展現出了旺盛的主導欲,竟不給李珣接話的時間,繼續沉聲說話:「百鬼也好,靈竹也罷,我也不管你懷的是什麼心思,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要不要合作?「

聽鯤鵬老兒的語氣,李珣腦中念頭電轉。

正像他能夠猜測對方的心思一樣,鯤鵬老兒也能把他的打算猜出個頭緒,這種情況下,什麼客套,矯情都沒有意義,所以他很快作出了決定:「鯤鵬王要和古音正面敵對嗎,若是如此,你我聯名如何?」

那邊沉默片刻,才有冷笑聲傳過來:「好極,我倒要看看,你怎樣說服島上這群人,若能復現當年殺鳳之役,後續諸事便算我一個。」

李珣無聲地咧開了嘴,他很佩服鯤鵬老兒的決斷,但更感嘆自家的運道,或許是老天爺玩夠了他,尋思著給出他點補償,當真是想睡覺便有人來送枕頭,順利得讓人心跳。

「鯤鵬王既有此心,那是最好不過,現如今,你我不如商量下細節吧……」

嘴上說著,李珣腦子裡流動的卻全是想像的圖景,那些只在他人只言詞組中出現的驚天動地的場面,似乎一一活了過來,要擠出腦殼,化成最真實的畫面,展現在眼前。

罕見的,他身上的血液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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