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鼎襄道:「我這裡倒有個法子,也許不難試出他們的真意,又能釜底抽薪,就此絕了亂人盟的念想。大伙兒也可以趁機聯合,跟這夥人斗上一斗,再也不是這樣分散應對,被他們各個擊破。」

包仙壽道:「既然有這樣的好法子,曲總堂主就請說給我們聽聽。」

曲鼎襄道:「不過我先要問問包先生,你能捨得這本書嗎?

包仙壽道:「這本書原本也不是我包家的,原是別人的東西。這書在我家裡放了二十來年,還是沒人能看懂,實在是緣分已了。若是要用這本書,總堂主只管取去。」此人久不入江湖,果然有幾分恬退豁達的風度。

曲鼎襄道:「用是會用到這本書,但我不會拿去。包先生可以派人到那個藺一方門上去,約見亂人盟的人,將三日之約改為半月後之約。在這十五天內,你發出帖子,知會武林同道,說凡願抄書的,盡可到小龍谷包家莊來,包家以書會友。帖子上就用包先生剛才的原話,明說此書並非某一家某一派所獨有,二十年過去,如領今緣分已盡。故而你追隨潛觀大師當年的做法,只要有人想抄,任人抄錄。」

梅占雪道:「當年潛觀大師也是發帖子請人抄錄的麼?」曲鼎襄道:「那倒不是。潛觀大師以為,此書有莫大的智慧,卻也有莫大的荒堂疏漏,很難說讀了之後,有益還是有害,實在不宜傳播江湖。但若是有人知道少林寺有這本書,因而登門求閱的,潛觀大師都是任人閱看抄錄。」

梅占雪道:「那現在曲總堂主又想遍邀江湖同道來小龍谷抄錄,豈不有違潛觀大師的好意?」

楊震時道:「梅姑娘,你須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凡事不能一概而論。」

曲鼎襄道:「潛觀大師卻也說過,此書含有莫大的智慧,真叫有緣之人讀了,必定大有所獲。凡俗之人參解不透,卻要強行硬解,難免就要身受其害,但這也怪不得別人,只好說是自作自受。這本書在包家放了多年,包先生的父親,包先生,你看受害了麼?何況照我蘇顯白師兄和包先生二公子的經歷來看,就算想要受害,也必得要有過人之才,過人之運氣。尋常之人,縱然想要受害,恐怕還沒那麼容易呢。潛觀大師是出家修行之人,講求的是涅槃解脫,講求少做惡孽。他老人家行事,講究先求無過,再求有功,因此才會聽任這書埋沒。」

梅占雪道:「潛觀大師沒有四處宣揚,怎還會有這許多人知道這本書,你也抄我也抄,你也有我也有?」

曲鼎襄笑道:「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有這本書,知道這事的也沒幾個。更何況抄了不長時間,少林寺藏經閣就起了大火,這書的原本就毀於火災,潛觀大師因此愧怒成疾,不久也就離世。隨即寺里又起了紛爭,這個天下第一大門派驟然衰落,中原武林,尤其北方武林多年空虛,再加上失了統馭聯絡,不免相互攻殺,這才給亂人盟他們留可乘之機。」

包仙壽道:「曲總堂主這個計較再好不過,把書拿出來任人抄錄,也就不難試出亂人盟的真正用意。他們若是不允我邀人抄書,或是阻擋別人前來抄書,便是有心要獨霸此書,我便毀了此書。不論這能不能看懂,都不能任它落到亂人盟這種惡黨手中。」

「他們若允許別人抄書,此書也將一文不值,遍地都是,他們儘管也來抄一份去,但獨霸此書的好夢終究難成,我也免得成為江湖的罪人。只是我人微言輕,在江湖上也沒什麼朋友,就算髮了帖子,人家是不是肯信,卻難說的很。我想請曲總堂主跟楊六俠聯名具帖,還請二位不要推辭。」

楊震時道:「我是義血堂的一個小卒,怎敢跟曲總堂主聯名?弟兄們定然要罵我狂妄,總堂主一人跟包先生聯名就可以了。」

曲鼎襄笑道:「我這個名兒一署,帖子一出,江湖上只怕是說什麼的都有,且還是壞話多過好話。會說我曲鼎襄為了義血堂,拿小龍谷包家當槍使,慷他人之慨。這都還是好的,也許還會說我趁機出來搶風頭,有什麼什麼之心。包先生,你可也要想好了,說不定有人還要說你受了我義血堂的愚弄,危機之時,無力對抗亂人盟,便妄圖移禍整個武林,拉大夥下水。也許會有人說,義血堂手裡根本就沒有這本書,或者縱然有也不是全的,我只是為了騙你拿書出來抄,想趁機也抄去一本,免得這書讓亂人盟搶了去,得了先機,義血堂可就落了下風。這種種說法,必定都會有的。」

他這一番話,必定進莊前便已想好,並非當場籌思所得,縱然如此,也很是完備。尤其他說義血堂手中可能並無完本,這才會趁機勸包仙壽拿書出來傳抄。這一節,且不論包仙壽父子是否想到,梅占雪卻實在是沒能想到。

聽了曲鼎襄這些話,不由去猜想曲鼎襄這一番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義血堂手裡,到底有沒有全本?是不是只有這麼一張兩張?由此想開去,又想,包洪羨現在拿出來的書,雖說收藏的極是慎重,但到底是真的假的?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能去想,更不能提起這個話題,說道:「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們說想說閒話,就叫他們說去。他們怕受到牽連,大可以不來抄書,也沒有人用繩子捆他們來。」拿書出來抄,實在是釜底抽薪,就能絕了亂人盟的念想,瞿靈玓就不能獨得這本書,這極合梅占雪的心意,因此她便一力贊同。

包仙壽道:「閒話總會有人說,我自己心裡清楚就行。咱們現在就寫帖子,請曲總堂主具名。另外還要勞動楊六俠,帶同小兒洪羨去光州藺一方那裡走一趟,讓他轉告亂人盟,將三日之約改至半月之後,方能發出英雄貼,告知江湖上的朋友。」

楊震時道:「既然上門是為了報信,亂人盟就算殘暴,也不會動起手來,包兄一個人去盡可以了。但兩個人去總能多看出一些蛛絲馬跡,我就陪著包兄走一趟。」

包仙壽起立抱拳道:「如此就有勞楊六俠了。」

梅占雪道:「這條計策很好,卻還有個三個漏洞。」一言既出,舉座皆驚。半晌無言後,曲鼎襄說道:「哪裡還有漏洞,梅姑娘不妨說來聽聽。」

梅占雪也不推辭,說道:「我先說第一個。有曲總堂主跟包先生聯名出帖,來的人定然少不了,亂人盟的人若是再趁機提起包洪山家裡的事,那又怎麼得了?包先生不會很難堪麼?」

「至於第二個漏洞,原本不是漏洞,但包先生的二公子原本毫無武功,看了這本書後練成一身大力,這不知會引起多少人羨慕。我們知道包二公子天賦奇才,又加上沒學過武,心地純凈,不受已有的門派學識牽累,這才讀懂了一點。別人沒有這種才能機遇,心中又早有成見,必定很難看懂,他們一旦看不懂,就會認為包先生拿出來的是假書,怎會善罷甘休?這不是自找麻煩麼?」

梅占雪頓了頓,又道:「這第三個漏洞就是,我們如果把書直接給了亂人盟,他們得了書也許還會殺人滅口,但也許不會,還留有一點點餘地。如果把書拿出來任人抄錄,那就是公然要跟亂人盟為難到底了,亂人盟必然不會放過包先生一家。我說的對嗎?」

楊震時道:「第一個漏洞可以不談,只說這第二個跟第三個。剛才我曲師兄已經看了這本書,確認是真書無疑,別人看不懂,只能說自家才力不濟,沒這個福分。姑娘不要忘了,天下的人才,比我們所想的不知要多出多少,包先生今天若是不說,誰又能知道,他家的二公子讀懂了這本書?古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這書真要是能流轉天下,絕不會連一個能讀懂的人都沒有,這假書的猜疑也就不攻自破了。再說了,讀懂讀不懂,至少也是三五年甚至十年之後的事了。抄書之前,咱們事先再把此書的危害說在前面,天下總是講理的人多。」

梅占雪道:「我就怕有人讀懂了,他也會裝作自己沒有讀懂,更不會四處宣揚。」看了眾人一眼,說道:「我若是讀懂了,但還是沒有最後練成功,就會裝作沒有讀懂,更不會四處宣揚,就算練成功了,只要不想搶風頭,也就不會說出來。我不說,就不會有人向我打聽,會少了很多麻煩。只要我願意,我也能另外起個名目出來,說自己新創了幾套武功出來,那樣的話,就顯得我才由天縱,說起來多有面子?我要是哪個幫的幫主,哪個門派的掌門,我就這麼辦,下面的人還會不服我麼?」

楊震時愣了一下,說道:「這種人難說就沒有,只是姑娘未必也把人都想得太壞了些。但你這話愈說愈遠,全都是假設的話頭,無須多想。至於第三個漏洞,姑娘擔心會引起跟亂人盟的爭鬥,對此你儘管放心,曲總堂主早有安排。」

曲鼎襄笑道:「他們要斗,咱們就跟他鬥鬥,也看看這亂人盟究竟是個什麼成色。」

包仙壽道:「別人怎麼想,那也不用去管他。我原本沒有害人之心,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再說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今後的事情,那是誰也看不清的。既有曲總堂主楊六俠在此,亂人盟就算放手大殺過來,料也無妨。咱們就按曲總堂主的法子辦。」

「對於所謂第一個漏洞,也就是包洪山一家的事,我倒要說上幾句。曲總堂主,楊六俠,梅姑娘,經亂人盟在我門上這一鬧,包洪山的事,想必三位都已是明知,本不用我多說。三位不提,那是顧及我的面子,說不定已在心裡說我的不是。」

曲鼎襄笑道:「此事我已盡知。包先生,世上誰人不被人說?誰人又不說人?窮苦百姓肯定會說是包先生圖賴包洪山的借據,但里正戶長這些身上有公事的人,他們卻也會有另一種想法。」

看了一眼梅占雪道:「包洪山經王黑驢的手借糧給戶里,這事有誰親見來?王黑驢既然早就想逃亡他鄉,他什麼樣的借條不敢虛開?會不會包洪山給了王黑驢三石糧食,甚或只給兩石糧食,卻叫王黑驢開一張十石的借條?這種事情,也難說就沒有。」

梅占雪道:「可是包洪山手裡有借條。」

曲鼎襄道:「姑娘,話可不能這麼說。官司就算是打到了金鑾殿,皇帝也不能就只向著包洪山一家說話。」

梅占雪道:「那是當然,皇帝還要指望這些里正戶長給他收糧食麼。」完全不顧及包仙壽的臉面。

曲鼎襄道:「小姑娘伶牙俐齒,只可惜你說的全都是空想,並無實證。包先生,你不用擔心,敝堂的兄弟已經找到了那個王黑驢的下落,到時候亂人盟若還想再藉此事發難。咱們就把王黑驢帶出來,也就不難揭穿他們的奸計,還你一個公道。」

「咱們這麼辦,楊兄弟就留在此處,明早就陪著包兄去光州藺一方家,我鎮上還有點事,告辭了。」包仙壽知道留他不住,也就不再堅留。曲鼎襄去後,梅占雪也回了那個農家,猜度這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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