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洪荒道:「那人是有法子的,他的法子就是棄掉內功,不練內功。他說人身雖有兩手兩足,雙眼雙耳,看似勻衡對稱,其實卻未必勻稱。人只有一顆心,照理應該如口2唇那樣生在人體正中,為何卻要生在左側?這還是單從左右來看,若上下分割,就更不相稱了,既然如此,人身的經脈又為何非要左右對稱來排布?可見經脈一說,實在只不過是虛妄。」

楚青流道:「想要不練內功,看似高明,其實卻險得很。你看禪宗那些走火入魔的人,不讀佛經,不守戒律,不去苦修禪定,一味講求什麼棒喝頓悟,看似高明,卻是誤入歧途,終將畫虎不成反類犬。」

梅占雪道:「要照書里這樣說,那些橫練的人就該能強過練內功的人了,顯然並不是這樣。」

包洪荒道:「你這話看似有理,卻也不難解說。很簡單,橫練之人走的也還不是正途,你看過有老虎黑熊插沙子拍樹嗎?但黑熊一掌拍出,輕鬆就能打斷牛的頸骨。內功不是必須,不是正途,橫練卻也不是必須,兩者都不是正途。」

楚青流道:「人不如虎,與人不如象,這兩種比論全都一樣,並未說出新意來。」

梅占雪道:「包二哥,你就不用賣關子了,你就直接說。那書裡頭都是怎麼說的?書里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包洪荒道:「我不是想要賣關子,書里倒也講了種種辦法,卻又全不可用。最最切實,最近乎可用的,是叫人重整經脈,將各個穴道重新組接,結成新的經脈,但如何重新組接?從哪裡下手?這已經近乎臆語胡話了。」

楚青流想了想道:「我倒是認為,此路似乎可行。不知書里又怎麼說?」包洪荒道:「並未如何說,只說每個人境況不同,重接經脈的法門也自有不同,並沒有通用通行之法。寫到此處,書中更是言辭錯亂,幾於不可識讀,矛盾重重,渾不可解之處比比皆是,我是看不下去了。」

楚青流道:「你體內經脈全都重接了麼?」

包洪荒道:「我不知道,我無意練功,從未學過經脈之說,不識穴道,更從未練習過。有可能讀書時無意間接通過某幾處穴道,但這不能說是重接,只好說是亂接。否則我受了傷,按理就應該能自行調息療傷,但我自己也不知道體內真氣是如何運行,便無法療傷,我甚而不知道自己體內有沒有真氣。這書的情況,我無法說得更清楚,但大體而言,就是這樣。」

梅占雪道:「包二哥,若是沒有你的指點,普通人要想弄清這番道理得用多久?」

包洪荒道:「這些都不是道理,只是我的猜測,這些東西,書里可都不是明說明講的。各人稟賦不同,實在不好說要用多久才能休味出這些,也不是必定就能體味出這些。這書不是教條,要人家一心去記頌,去遵守的,這書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一人有一人的法門,識得這個法門,就能超凡入聖。」

梅占雪道:「你不要糊弄我,你就明說,若是我一個人看這書,得用多久才能看明白點?」

包洪荒笑道:「你如此聰明,十天半個月也就夠了吧。」梅占雪聽了,很是高興,得意洋洋看了楚青流一眼。楚青流道:「三妹,包二哥在哄你我高興呢。他看了三年,才摸出這點子門道,我們哪裡有這般悟性?這就叫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梅占雪點頭道:「就算不能勝過十年,也勝過五年八年。二哥,咱們占了大便宜了,包二哥,真是要多多感謝你。」

包洪荒道:「我全無絲毫內功根基,只是找了一本醫書來,硬對照著看,收效可算甚微。蘇顯白蘇大俠武功絕頂,這書若是由他來看,所得定然不同,也定然更多些,但蘇大俠已然離世,他究竟都有多少體悟,也就難以得知了,實在是一件憾事。」

梅占雪道:「蘇大俠不在了,蘇夫人還在,她或許能知道蘇大俠都讀懂了什麼。蘇夫人年輕的時候,功夫也是轟動武林的,我從小最佩服的人,就是文若謠文女俠。從明天開始,我就好好練功夫,我這就去席棚裡頭抄書去。」

包洪荒道:「梅姑娘,你不要對這書所望過大,還是先老老實實練習本門功夫要緊。」

梅占雪道:「多謝包二哥提醒我,我一定不忘跟楚二哥好好練功夫,到時再有人叫我出去動手,我也就不用怕了。不過這書總是要抄的,我這就去了。」

抄書之事,是個死笨的活計,心急不來。做這等事,人人都不放心假手他人,唯有自家勤懇去干。楚、梅二人在棚中替換著抄,一人抄寫,另一人便核對校看,力保不會有錯。實在累了,就去揣摩抄書眾人中,哪個會是亂人盟的人,哪個又會是義血堂的人。

如此過了兩天,第三天早上,來抄書的人猛然少了許多,竟連平時的二成都還不到,實在是件怪事。二人無心抄書,挑了一個年紀較老成、面色和善的人,說了些客氣話,向他打探消息。

那人正抄的心煩,便投筆閒談起來,說道:「你們是在包家住的,又不跟外人多來往,出了這樣的大事,也無怪你們不知道,還要跟我打聽。聽說是義血堂的總堂主曲鼎襄跟通月劍楊震時約了人在八十里外的白草坡比斗,這些抄書的人得了信,全都看熱鬧去了。只管看人打架,功夫就能看到自己身上來了麼?我看還是老老實實抄書、練功才是正經。」

楚青流陪笑道:「你老人家說得對,那也是你經歷的多,不屑再看這種熱鬧了,我們年輕,聽了可就有點心動,你老可知道他們約了什麼人麼?」

老者道:「不在於年輕年老,比的是定性,好多不年輕的,也都跑去看了呢。你這人也還實誠,口裡說我說得對,卻又明說想去看熱鬧,並不滑頭,很好。我也是從年輕時過來的,不掃你的興頭,都跟你說了吧。他們約的人,就是前日來包家門上,穿孝鬧事的那幫人,叫什麼亂人盟。這個亂人盟的人,搶了義血堂的一個證人,說話還特別的不中聽,下手也夠狠,義血堂很吃了虧,咽不下這口氣,就約他們比鬥了,就這麼一回事。」

楚青流謝過老者,跟梅占雪到了棚外,說道:「那個證人,必定是王黑驢無疑。三妹,你還在這裡抄書,我去看看。包二哥若是問起,你能撒謊就撒謊,不能撒謊就直說,但一定要想個法子攔住他,不能叫他過去,他身子還虛得很,好不好?」

梅占雪道:「不好,我也得去。他們亂人盟早晚要找我們開南鏢局的麻煩,我得去看看他們到底能有什麼驚人的本領。」楚青流道:「也好。」

二人重回棚內,就請那個老者代為向包氏父子轉告,說清去向。去了梅占雪寄宿的那戶農家,牽了馬匹,往白草坡急趕。

八十多里路,並不太遠,卻都是山路,很不好走,兩人愛惜馬力,雖說心下急迫,卻不肯過於催馬。行到那個村子時,暮色已垂,一路打聽著來到雙方約斗的荒谷,天已經全黑了。

谷中一片空場上,已有許多人圍攏成圈,正凝神觀戰,圈子中間燃起兩堆大火,照得圍觀眾人眉目畢現,抄書之人竟大多都到了這裡。

兩人擠進人叢,往圈裡觀看,見曲鼎襄楊震時石寒瞿靈玓等人悉數到場,兩人身後各跟了不少人,正凝神看圈中兩人打鬥。石寒瞿靈玓身後只有十餘人,衛遠人公琦藺一方俱在其中,曲鼎襄楊震時身後從人較多,已近三十人。

曲鼎襄站立觀戰,身姿沉穩,如峰似岳,他既然站著,身後諸人自然只能陪站。石寒瞿靈玓並肩而立,不時低語幾句,二人右手方四五步外,交椅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高大胡人,高鼻深目,衣飾裝扮也與眾人炯異。另一人身穿黃綢袈裟,右肩袒露,頭戴蓮花僧帽,卻是一位吐蕃密宗高僧。這兩個人,單看那份氣象,就能斷定必是大哥魏碩仁所說的回鶻大僧庫喇爾單、吐蕃密宗高手尺朗傑扎。

圈中兩人全無兵器,俱是徒手。餘外眾人中一人身材矮胖,裹纏一身錦衣,正是那個千金丹古逾,他休養了幾天,已然復原。

梅占雪道:「二哥,他們兩家不論是不是真為要爭搶那個王黑驢,總算是打起來了,還是真打,你怎樣想?你是不是要幫亂人盟?」楚青流點點頭,說道:「就算亂人盟不是好人,義血堂跟曲鼎襄卻也絕不會是好人,他們兩家鬥起來,咱們幫亂人盟煞煞義血堂的氣焰,就不會有錯。」

梅占雪道:「是你一個人幫,不是我們,我是不會幫誰的。你這就到瞿姑娘那裡去麼?」楚青流道:「不用忙,先等等看,他們好像剛動上手。」一邊跟身邊的人打探消息。但人家都一心觀戰,懶怠說話,只回他說,圈中正跟古逾對陣的那個中年人是麻城源盛布莊的掌柜,姓蔡,叫蔡扶明。

蔡扶明中等消瘦身材,神色精明幹練,顯是江湖人物,相比之下,古逾才更象一個布莊的掌柜。

若是拋開兩人的武功不論,單說他們的江湖閱歷,都可說是成了精的人物,打了這麼久,早已深知自己跟對手的斤兩。兩人打得不急不燥,絲毫不為旁觀眾人言語所動。如此打下去,看似沉穩平淡並無多大兇險,其實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分出高低勝敗,且一旦見了分曉,敗的一方就極有可能重傷喪命。兩人若是用了兵器,早就該傷了一個,不知他們為何要徒手打鬥。

蔡扶明身形與古逾相比,明顯細瘦得多,也只略微高些,加之對古逾的招法甚少硬接硬扛,看起來似乎處於弱勢。但弱歸弱,就是不敗,古逾雖強,卻也贏不了,數次看似能夠得手,最終都被對方躲過。

兩人這般打法,實屬旗鼓相當,棋逢對手。不過落在圍觀眾人眼中,卻氣悶難耐的很,火光照不到的陰暗處,已有人連連嘆氣,甚至裝模作樣打起哈欠來。

古逾右手一拳擊出,直取蔡扶明咽喉心口,蔡扶明側身閃開,左手成爪抓拿古逾右肩。參以古逾之前的身法,他定然能輕鬆躲過,但此次他的身手似乎遲滯了許多,眼看蔡扶明手指已然上身,古逾猛然上身下沉,膝蓋曲起,使起矮子步的功夫來。

他身子本來就比常人要矮,只有蔡扶明下巴那麼高,一用上矮子功,便連對手的胸口都還不到,直如孩童一般。蔡扶明成年後幾時跟孩子動過手?左手走空後停了一瞬,後招就沒能接連使出,他心中知道不好,趕緊連退數步,想避開對手。

孰料他退得快,古逾跟進得也絲毫不慢。古逾腳步移動較直身時竟無絲毫遲滯,一拳重重擊中蔡扶明的小腹,緊跟上又是一拳。還想再打時,義血堂一方已有一人縱到,一手提過蔡扶明,一手拍出一掌,迫退古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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