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道:「你可真是愛財,你要這許多銀子做什麼用?」

瞿靈玓道:「你這是倒打一耙子。劫富濟貧可是你的主意,你要銀子做什麼用?」

楚青流道:「我向來是不用銀子的,不過這回的銀子卻省不得,我不得不花。」

瞿靈玓道:「我這三千兩還夠麼?」

楚青流道:「只怕不夠。夠與不夠,我說了不算,要看儒州瞿家大寨有多少人口。我聽說過,他們家的大小姐那可金貴的緊那,要想上門提親,非得帶足了禮品銀票不可。不管老小,人人都要禮物,人人都要有紅包賞錢。師妹,你說三千兩夠夠?」

瞿靈玓初是大羞,繼而大喜。說道:「三千兩隻怕不夠。」說著邁步下山,楚青流快步跟上,說道:「師妹,咱們這就向東去麼?」瞿靈玓道:「不,向西,去大同城,還得再劫一點銀子。」瞿靈玓騎馬,楚青流步行,一路計議,重回大同城。

這種玩笑話,可一說不可再說,尤其不可多說。楚青流不敢再說,無言行在馬後,瞿靈玓道:「師兄,向來都是我出主意,這回姓葉的這事,我沒主意了,你自己想法子吧。」

楚青流道:「你隨口說一個主意,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你也不必為難我。」

瞿靈玓道:「這回我還真沒了主意,你就受回難為吧。」

楚青流道:「法子也不是沒有,就是不太高明。」

瞿靈玓道:「高明不高明先不必管,有主意就成,你說出來聽聽。」

楚青流道:「咱們兩個今晚分頭行事,我喬裝改扮去引開那些盯梢的人,你獨入虎穴,劫了那個姓葉的走路,讓他們都跟在咱們後頭跑。咱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這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

瞿靈玓道:「這算是一計。還有別的主意麼?」

楚青流道:「你先說這主意怎麼樣?」

瞿靈玓道:「也不是不能試試。不過,這還不是最好的法子。你想,這老葉身上若是真有什麼大事,一有風吹草動,他要是先來個自盡,那可就壞了大事。他手裡能有蒙汗藥,說不定就還有別的玩意,雖說未必就有梅占雪梅姑娘的紅婀白婀那麼神奇,想自殺還是不難的。」

楚青流道:「想要不驚動他,那可太難,說不定我昨天那麼一鬧,他就已驚了。那些人成天盯著他,說不定他也早就知道了,這才會啥事都不幹,裝成一個好人。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驚還是沒驚,咱們都還不知道,只能瞎猜疑。不如大幹上一場,索性驚驚他。這就象是捉魚,水一渾,魚兒就昏了頭,稀里糊塗就鑽到網裡去了。」

瞿靈玓道:「你說得不錯。也不能老是怕打草驚蛇,有的時候,也得打打草,驚驚蛇,說不定還能收到奇效。要是就這麼乾等著,誰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不過,驚到什麼地步,嚇到何種地步,那還是有講究的。」

楚青流道:「對,只能驚了他,不能嚇到他,更不能把他嚇死了。其間的分寸,還真不好拿捏。」

瞿靈玓道:「這也沒什麼不好拿捏的,咱們不是還有一匹馬麼?明天,還是在那個時候,我也到那間店裡去吃飯,吃了飯,我也說沒錢。不怕他們不帶我去見那個姓葉的,也不怕那姓葉的不驚。不過,驚了這人之後,會生出什麼事來,可就難說了。」

楚青流道:「能生出什麼事來?大不了再亂上一通。這一年來,出的事還少麼,還不夠亂麼?」

瞿靈玓道:「對,亂的夠了,也就不亂了。天下大亂,出盡了邪氣,殺盡了惡徒,才能天下大治。」

進城住了一晚,次早兩人起身,挨到午飯前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城西那家小館。楚青流指點清楚明白,便躲到一邊去等候,瞿靈玓牽馬來到店前,將馬匹交給店伙喂飲。選了一張桌子坐下,叫來店伙點菜。

不料那店伙上前說道:「你要吃飯,先得拿錢來,拿錢存到柜上,才好叫酒叫菜。」

這個驚蛇計,本就要從吃飯欠錢破題,才好做文章。敦料開局就如此不利,吃飯還得要先交銀子。

瞿靈玓沉下臉,說道:「你怕我吃飯付不出錢麼?」

店伙道:「單看姑娘的衣服裝扮,就知道不缺銀錢。不過,不論有錢沒錢,想吃飯都得先交銀子。不瞞你說,就在前天,咱們這裡來過一個客人,怎麼看他,都不象是吃不起飯的人。他叫了二錢銀子的吃食,吃完飯,他一掏口袋,說他沒錢。咱們東家心好,說二錢銀子也沒有多少,想白送給他吃,這銀咱們就不要了。」

瞿靈玓道:「那又怎樣?那個人吃白食,難道我也會吃白食?難不成天下人都跟他一樣是無賴?」

店伙道:「咱們不要他銀子,他還不幹了,說什麼不想欠咱們的人情,要拿馬抵還咱們的飯錢。你想,他一匹馬,少說也值二十多兩銀子,你說咱們能要麼?沒辦法,東家只好叫人帶他去賣馬。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咱們店裡本來人手就少,這不耽誤事麼?再說了,咱們這是飯鋪,不是經紀行,這個名聲要是傳了出去,實在不很好聽。從昨天起,東家就立了一條新規矩,不論有錢沒錢,想要吃飯,就得先交銀子。要是真沒銀子,也得先說明了,說不定咱們也能送他一餐飯吃。」

瞿靈玓道:「我有銀子,不用你們送飯給我吃。」

店伙道:「你有銀子,那就趕緊拿出來,我給你交到柜上去。我拿了飯來,你吃了走路,咱們彼比兩便。」

瞿靈玓解下背上包袱,摸出一隻玉馬來。這玉馬並不很大,長不足半尺,高不足四寸。玉色純粹無暇,柔嫩溫滑,似能滴出髓脂來。雕工更是出色,這匹黑馬一立到飯桌上頭,登時滿室生輝,人人心頭都似有蹄聲馬嘶飄過。

瞿靈玓將玉馬推向店伙,說道:「你把這玉馬拿到柜上去,拿飯來給我吃,咱們多退少補。」

店伙雙手捧定這尊玉馬,勿勿去了後堂,又勿勿迴轉來,還帶來了店東。

店東將玉馬恭敬放回桌上,說道:「姑娘,你這匹玉馬價值何止數千金,別說吃飯,就是買下我這這小店,也是綽綽有餘。你這餐飯,就算能吃到一百兩兩百兩,我又拿什麼找還給你?出了我這小店的門左轉,往前走不很遠,就有一家當鋪,更有幾家大飯莊。你若真想作成我的生意,不妨去換了銀子再來。」

瞿靈玓沉下臉,說道:「店家,走遍天下,靠的不過是一個理字。你們說,要先給錢後吃飯,我給了錢,你們又嫌多。你這裡又沒立個牌子,說只要金子銀子,不要珠寶玉器。你們既沒有先立牌子,就得收下這玉馬,拿飯來給我吃。我不要你們找錢給我,吃剩下的,都給你們做賞錢好了。」

店東道:「你這樣說,我就更不能拿飯給你吃了。不義之才,取之不祥;無功受祿,心頭難安;事出非常,往往就暗藏禍機。姑娘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只有關了這個小店,遠遠逃開了。」

瞿靈玓怒道:「那你就關關看!」遇到這種死心眼的人,還真不好對付,她一時無計,只好硬來硬上,只盼能嚇服店家。「你關了這店,如何過生活?你的小二、廚師又如何過生活?」

店東笑道:「我既能開起這家店,就能再開起一家來。天下這麼大,咱們總能找到安身的地方。」

瞿靈玓笑道:「店家,我見過的奇人不少,奇事更多,你這樣的,我還真未想過。我敬重你,佩服你,不過,我還是要跟你為難,偏要吃你這餐飯。」

店東道:「你是輸定了的,你就是殺了我,燒了我這店,你也別想不交銀子就吃飯,別想。順勢而為,事半功倍,逆勢而動,徒勞無功。你情我願,才是生意,你願我不願,那就是欺行霸市。」

瞿靈玓道:「不錯,我就是要欺行霸市。你若再要固執,我必定要牢牢跟定了你,叫你再開不成店鋪,做不成生意。」

店東賠笑道:「我這運氣可實在太壞了。好,你這玉馬我收下了,我這就拿飯來給你吃。不過,我可沒錢找給你,你吃一碗面,是一匹玉馬,吃一桌席,也是一匹玉馬。」

瞿靈玓道:「你早這麼說,也省我說了這許多話。你就照二錢銀子給我做飯送上來,我吃了也好走路。」

店伙端上飯,瞿靈玓拿起筷子胡亂動了幾動,說道:「店家,把我的玉馬還回來,我要走路。」

店東道:「姑娘,你這麼做可就太不該了。就算做賊,就算欺行霸市,他也得言而有信,也不能出爾反爾。」

瞿靈玓道:「店家,不義之才,取之不祥。為防你太過不祥,我才要把玉馬拿回來。除了玉馬,我還有一匹真馬,能值十兩二十兩銀子,我拿這匹真馬給你做飯錢。」

店東哈哈大笑,說道:「姑娘,你到我這店裡來,說了半天話,原來只是為要賣馬,你何不明說?我看你不是要賣馬,只是為了鬥氣,不是為了跟我鬥氣,而是跟人鬥氣。」轉身叫來前日那名店伙,命他帶瞿靈玓去找騾馬經紀。

行到老葉的小院前,瞿靈玓向店伙道:「剛才店裡的事,你都看到了麼?」

店伙道:「全都看到了,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跟老葉說。跟他說了,他必然會有疑心,前天有人吃飯沒錢要賣馬,今天又有人吃飯沒錢要賣馬,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我說了,你這馬就會賣不起價錢。我就說,咱們就是碰巧遇上了,跟吃飯沒半點關連。」

瞿靈玓道:「不行。你待會見了那個牲口販子,你把他叫到門口當著我的面說話,省得你搗鬼。你剛才見到什麼就實說什麼,不得有半點隱瞞,說的好了,我給你一兩銀子賞錢,說得不好,我燒了你們那店。」那店伙連連點頭,說道:「你放心,你放心,保准給你說好,保准給你說好。」

店伙敲門叫出老葉來,就站在小院門口,跟他說起事情過往。那店伙事先得了瞿靈玓的囑託,講說唯恐不細,今日這餐飯又比前日的麻煩許多,說了多時才解說明白。

老葉耐心聽店伙說完,笑道:「兄弟,你們這店,到底是賣飯的還是賣牲口的?前日來了一人,今日又來了一人,明日會不會再來一人?不過這樣也好,不然我哪裡來的生意?」掏出七八錢一塊銀子來,交到店伙手中,說道:「飯錢跟你的鞋襪錢,全都在這裡了。往後有了生意,你還得想著我。」

老葉送走店伙,對瞿靈玓道:「姑娘,前日那匹馬,我給了他十五兩銀子,你這馬要出色些,我給你二十兩。你就在門外等著,我進去給你拿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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