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向各人道:「稍後打起來,咱們只當從未有過解藥的事,絕不能因此下手過軟。對陣沒藏颯乙,全力去打也沒多少勝機,下手一軟,就更是不成了。」

紀清含道:「有毒藥暗器的,都要盡情招呼,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有臉再討幾個時辰驅毒療傷。」

楚青流道:「道長只管放心,沒有下一次了。他們就算有臉再用解藥作要挾,我也不會再答應。咱們費盡辛苦,才將沒藏颯乙圍在這個島上,若放過了他,再想有此等時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沒藏颯乙黃長波二人中,誰中了有毒暗器全都一樣。哪怕因此搜不出解藥,我也不會怪罪諸位。師妹瘋狂了,我就陪她到無人之處居住,一同瘋狂就是。」

公別人道:「咱們是一擁而上麼?」

楚青流道:「除卻一擁而上,再沒有別的法子。再說了,對這種大奸巨賊,不必講江湖道義。」

西門法智看看林子,說道:「只怕他們未必能容咱們一擁而上。」

古逾道:「無妨,這島上也只沒藏颯乙一人算是有用,只一個楊震時、一個莫出英有點子份量,再往下的,便連我都不如了。只須能熬過起初一盞熱茶時分,便還是咱們以多對一。」

此時船上眾人全都圍攏上來,卻少了邱理因、鄧清虛、蕭陌風三人。紀清含問起,楚青流才道:「大哥身有重傷,留在島上船上都太過兇險,我請三位用大塊船板紮成木筏,送大哥回岸上去了,讓徐先生再詳加診治,唯其如此,才來得這樣慢。」

光陰或短如朝露,或長若累世,但只須是時刻,總就有起始,有終結,何況只不過一個兩個時辰?似乎只說過不多幾句話,日色剛剛才過午,沒藏颯乙便出林來到眾人面前,腰掛西域彎刀,背插崆峒派細劍,左腿刀傷處已扎縛停當,身後跟了新舊崆峒派諸人,只少了黃長波與呼延除。

楚青流道:「黃長波呢?她在哪裡?」

沒藏颯乙道:「你不要管什麼黃長波,斗過這一場,不論你是輸是贏,我保你都能有解藥。」

辭色冷峻,再不見有那種入骨假笑:「就算黃長波說的全都是假話,就算全然沒有毒藥這回事,就算只有毒藥沒有解藥,你也不及後悔,只有盡力打好這一架了。我再問你一回,你真的不信我要鋤除強去惡整頓江湖,全無一丁點私心私慾,為的都是造福江湖?」似乎極是不解。

楚青流道:「這話不論經誰口中說出,我都不會相信。」

沒藏颯乙道:「那都是你氣量太小,胸中容不下這個江湖。我還真是看錯了你。」

楚青流道:「你如何看我,看對還是看錯,我還真未留意過。縱然你這人是真心要誅除強暴,確也能保江湖朋友數十年的太平安樂,在你之後,必也要遺亂無窮。相比之下,數十年的安樂只好算是一粒芥子,所遺下的禍患卻是大千世界。」

沒藏颯乙道:「還會有這等事?你說來聽聽。」

楚青流道:「當初釋伽牟尼佛創設佛法,本是要救眾生脫離苦海,解脫涅槃,起意比起你來,高明到不可以道里計。起初百十年,佛法倒也興旺一時,廣為流布,到了後來,到了今日卻又如何?所謂佛教佛法,便全然成為奸徒佛棍騙吃騙喝,游食害世的說辭,遺害也就無窮無盡了。」

狗肉僧段慧忍道:「寺院道觀,和尚道士,比起俗家人,實在是加倍的貪婪。都說愈禿愈毒,愈毒愈禿,這話還真是不錯。」全不管蘇夷月紀清含全都出身妙乙道觀。

楚青流道:「你的才德難及佛祖萬一,你若得志,必將用殘刻手段誅除異己,江湖便成一片死寂,無人敢於發聲,也無人能夠發聲,那樣的江湖,只好說是名存實亡,還有什麼意味?你死後,威柄再落到小人手中,淪為謀私的利器,那時再想動手除暴,可就太晚了些。故此說,縱然你全都是好意,沒有一丁點的私心,我們也不能容你做成這件逆天之事。」

西門法智道:「我知道你沒藏颯乙全是好心,真心想要給大夥當兒子當孫子,好好孝順大夥。可你禿老子我偏就各別另樣,偏就不知好歹,不想要人對我好,不想要你給我當兒子,不想要你當灰孫子,不想要你孝順。你聽明白了麼?」

紀清含道:「就算為了別人好,也得先要人家願意。你們如此強做硬來,強要別人來聽人的,那就不能說是為了別人好。」

公別人道:「做賊並不可恥,活不下去了,就只好做賊----」古逾接口道:「這話我最是愛聽。公掌門你接著說。」公別人道:「做賊做匪,偏還要用一個好名目來裝扮自己,欺騙世人,就極是可惡可鄙,可殺。」

沒藏颯乙道:「都說完了吧?怎還不過來動手?」

古逾道:「動手就動手,怕你怎的?說著揮刀沖向莫出英。他原本用的是加長大號雙頭繩鏢,再輔以懷中短劍,這些東西,都是作賊利器,卻不合當面大斗,故此上島時,鏢劍之外,又另帶了刀。他自知本領有限,難於對抗沒藏颯乙,便直衝莫出英。

公別人截下楊震時,熊雷射截下百刀山山長賀守節,展闊熊年歲不小,也獨自接下天西老營左營主姚大鵬。史婆婆卻不挑不選,衝上去遇人就殺,實在是鬼刀夫妻這兩年名號大墮,頗須殺人立威。此外岳万旗以下諸人則陷於混戰,一時也分辨不出,講述不完。

紀清含、楚青流、蘇夷月、段慧忍、西門法智五人各占方位圍住沒藏颯乙,卻無一人敢於輕動。

沒藏颯乙道:「你們不是要殺我麼?怎不上來動手?」

狗肉僧段慧忍搖頭道:「楚青流走上兩個圈子就能打落西域十人手中的兵器,你自吹武功通神,就該走上一圈就打落咱們五人的兵器,你為何不先動手?」

論起武功,場上無一人能及沒藏颯乙,但說起智計,沒藏颯乙就不是超群獨出了。雙叛僧這些老江湖,論起心機深遠,絕不輸於對手,用言語激怒人,可說是隨口就能來。眼前這五人,絕非當晚西域諸人所能比,想走上一圈就打落各人兵器,實在是痴心妄想。

沒藏颯乙雙臂齊舉,如同大鷹展翅,左手彎刀攻蘇夷月,右手細劍攻段慧忍,全然不在意對手哪個強些,誰又弱些,諸人在他眼裡,全都是一樣。段慧忍見到劍來斜身就走,躲向西門法智右手側,沒藏颯乙若要跟進,西門法智便能出手攔阻,待引動了沒藏颯乙,西門法智也能照樣走避。用兩人輪換虛走,就能拖住沒藏颯乙一隻右手,實在占了莫大的便宜。

蘇夷月劍身直找沒藏颯乙彎刀,雖未硬磕硬帶,亦未強纏強拉,卻是一步未退。她這樣的青年女子,面對沒藏颯乙,竟敢如此行事,著實不易。

沒藏颯乙雙手俱被牽占,雖說隨時都能回收防守,畢竟身前門戶大開,身後更是虛空,於打鬥來說,已是對手絕好的下手時機,此時再要不搶進,也難能再有更好的時機了。

紀清含怒哼一聲,挺劍直刺沒藏颯乙後背。

她自家知道,她這是對楚青流心有不滿,楚青流卻全如沒聽見,手握沂山撒綠台所得那把大劍,竟刺不出去,似乎舉棋難定。

沒藏颯乙一個踏步,上步轉身,將五人盡數甩到身後,又已挑劍刺向狗肉僧,狗肉僧仍是照例閃躲,沒藏颯乙並不追趕,刀砍蘇夷月,劍刺紀清含,轉眼間攻遍三人。所不同的是,此次沒藏颯乙已居於外圈,五人圍攻之勢已被他舉手間攻破,眼前形勢,只好說是沒藏颯乙一人圍殲五人。

楚青流仍是不出一招,不刺一劍,只是竭力向沒藏颯乙身後穿插。

沒藏颯乙道:「你不肯出手,想讓眾人替你拚命,想乘便偷襲,實在不夠光明正大。」言語中有斥責,更有煩燥。楚青流仍是不言不語,連頭也不再多搖一下,只是轉步移向沒藏颯乙身後。

此時蘇、紀、段、西門四人位於內圈,正面迎戰沒藏颯乙,沒藏颯乙位於中圈,楚青流時時竭力轉向沒藏颯乙身後,只好說是位於外圈。他雖未時時都能位於沒藏颯乙身後,位於身後時也未能攻出一招一式,卻大多都能位於最外圈。這實在多虧崑崙派的踏枝步輕功,有獨得之巧。

開斗至今,沒藏颯乙已攻出十餘招,楚青流一招未出,卻已收到莫大成效。於沒藏颯乙而言,背後這人才是最大隱患,十分功力精神,不得不留出五分或六分來應對楚青流隨時出手,正因為如此,對面四人才無一受傷,且無一人遇到過大險。

《唐李問對·外篇》中說過:「戰勢,不過奇正。以二而敵一,則一術為正,一術為奇,臨時制變,不可勝窮。」這幾句話,楚青流早已熟記於心,卻未曾能體味入骨。乍見沒藏颯乙轉向外圈,想任憑一人反圍五人,楚青流動了不服之心,反向沒藏颯乙身後穿去,走更大的外圈。人一到沒藏颯乙身後,書中這幾句話登時在心中甦醒,每一句每一字,每一筆一划全都明澈無礙。

對面四人除蘇夷月打鬥不夠多,段、紀、西門三人無一不是老江湖,立時便明白楚青流用意。全都只攻沒藏颯乙正面側面,能攻即攻,不能攻就走,走了再來,沒藏颯乙身後,則全都讓給楚青流一人。

如此打法,雖不能立時戰勝沒藏颯乙,卻也能暫保不失。能有如此開場,實在是大大有利,可說是出乎意外。

沒藏颯乙怎肯任自己陷於前後兩面受敵?他雖未讀過《李衛公問對》,卻也識得奇正互變的道理,說了聲:「跟我來。」彎刀細劍不再攻出,調頭向一旁眾人混斗場中奔去。

其時數百人捉對廝殺,這片斗場怎能小了?沒藏颯乙手執細劍彎刀,直穿入場,遇見可乘之機,便刺出一劍,砍出一刀,不論得不得手,砍過既走。

場中有這許多人,沒藏颯乙於中穿行,時時換向,其去向全然無可捉摸。他前面少了牽纏,既沒了前,也就沒有了後,楚青流也就再難轉到他身後。只好說是一人跑,一人追,沒藏颯乙刺傷七人,刺死三人,楚青流離他仍有三丈多遠。雖未再拖遠,卻也難於接近。

轉眼之間,沒藏颯乙又已全然處於上風。

紀清含、蘇夷月、段慧忍、西門法智明知道難於追上沒藏颯乙,當即向身邊新舊崆峒派人下手。

照理而論,楚青流就該學著沒藏颯乙的樣,只管向身邊的崆峒派人下手,待到雙方武功較低些的人全都死乾死凈死絕,斗場空凈下來,沒藏颯乙也就不好再奔行亂殺,那時還是回復舊況。

這種慘況,沒藏颯乙或許不懼見到,楚青流卻心有不忍,實難放手去殺,便又輸了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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