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流扭過臉說道:「蘇副總堂主,你使計得手,已重傷沒藏颯乙。」卻也不好伸手去推她,更不好挺身起來。

蘇夷月恍惚道:「是麼?」

楚青流道:「是的,再不會錯。」

蘇夷月道:「很好。」斂容站起,楚青流隨後起身。蘇夷月若無其事來到沒藏颯乙身前道:「此時就回陸地,找到徐晚村動手醫治,還不難留下此人性命,並不耽擱你逼問解藥。」

船上坡上雙方眾人全都見到這番變故,齊齊趕過來,分做兩個圈子,新老崆峒派人中,並無一人再敢出手,無一人敢替沒藏颯乙發聲。

楚青流向楊震時道:「楊六俠,黃長波人在哪裡?郁撥臨又在哪裡?」這人雖也降了沒藏颯乙,比起魯執時、耿耀先四人,實在好得太多,對他不好太過無禮。

楊震時道:「郁撥臨未跟到島上來,去向我實是不知。至於黃長波,沒藏颯乙避在林中逼毒時,已命呼衍除用暗藏的木筏偷偷離島,去向也是不明。」

蘇夷月掃視崆峒派眾人一眼,說道:「黃長波偷跑,這事有誰親眼見到過?為什麼不設法示警?此時自己坦白,還能留他性命,過後若叫查了出來,只有死路一條,知而不舉的,也都是一樣。此事關乎瞿大小姐的名節,比天還要大,你們自己想想吧。楚少俠,你說是麼?」

楚青流悄聲道:「這些事慢慢再說,還是先回陸地要緊。」沒藏颯乙小腹中劍重傷,這在徐晚村手裡,必然不算為難。但耽擱久了,可就難說。黃長波已逃走不見,再死了沒藏颯乙這個活口,還到何處向誰討尋百媚千嬌的解藥?

蘇夷月來到沒藏颯乙身前,說道:「你殺了我紀師伯,我就必得取你性命,這事無可商量挽回。你若能說出郁撥臨黃長波的去向,我還能給你個痛快,你若抵死不說,我也有一千一萬個法子能叫你死上一千回一萬回。」沒藏颯乙雙目不言不動,既似沒有聽到這番狠話,又似已然昏暈不醒。

段慧忍怒道:「蘇夷月,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說這種話,有用麼?氣死了他,還怎麼討取解藥?這不是成心要壞事麼?」

蘇夷月道:「不說這種話,我還能說什麼話?難不成我紀師伯的仇就不報了?瞿靈玓性命名節要緊,我紀師伯的命就不要緊?」

楚青流道:「諸位,此時不宜爭吵。張幫主,請你帶人移動船隻,分派人手。人多船少,看看怎樣回去,還有島上的事,就由公師伯展老舵主會同各家幫主掌門協同商量辦理。不是我年少輕狂,擅自做主,實在是此事太過緊急,關乎我師妹性命,不容細細商量。」

向蘇夷月道:「蘇副總堂主,紀道長對你的恩情,我並非就不知道。重傷沒藏颯乙的也是你,你要報仇,無人能說不許。但你若能看在還有解藥一事在,不要逼迫太過,能暫且留下沒藏颯乙的性命,這項情份,我必定會牢記於心。江湖朋友都是通情理的,無人會說你無力報仇,因而嗤笑你,只會說你深明大義,反而會更加欣敬你的為人。此份大恩大情,日後我必竭力以報。」這話雖未明著去求,與求也差不太多了。

蘇夷月略一思量,說道:「楚少俠既已說出此話,我也不好過於堅執。這麼著,我寬限你六個月,自今日起,六個月內,你若能從沒藏颯乙身上尋出黃長波、郁撥臨二人的去處,找出解藥來,那是你運氣好。你也不用感念我的恩情,只需再將沒藏颯乙交到我手上,就沒你的事了。六個月後,你若尋不出解藥來,就該死了尋解藥的心,就不能再有拖延,也得將沒藏颯乙交到我手上。這六個月內,沒藏颯乙不能逃了,不能跑了,他若自殺死了,傷重死了,你也得將死屍交到我手上,讓我驗明正身。眾位朋友,我說的可是兩全其美的法門,你們不能只想著瞿大小姐,不能半點不顧我紀師伯。」

一番話如同冷水落入熱油鍋,眾人頓時義論紛紛。有說此論甚是公允的,有說人死了就是死了,紀清含既死,就該以解藥之事為重,有的說,此等事,難於論說道理,只可講究情份,若尋到蘇夫人或是無視道長出面說上幾句話,或許不難有個收束,否則可就不太好處分。

蘇夷月道:「楚少俠,我已退了一大步,你看如何?」

楚青流道:「就照蘇副堂主所說的辦,從今日起,六個月內,我不論能不能尋出解藥,都將沒藏颯乙交到你手上,沒藏颯乙若有逃脫,我就自殺了給紀道長償命。」說著俯身去抱沒藏颯乙,極是小心,不敢觸碰小腹處那柄長劍。小腹中劍,精海氣海全都要受傷,若非能遇上徐晚村這等神醫,本來絕無活命之望,卻再也添不得新傷了。

蘇夷月道:「很好,楚少俠說話,必定能夠做數,我也能放心。我這把劍,卻不能放在沒藏颯乙這等大惡人身上。」說著一俯身,一把撥出那把劍。

沒藏颯乙慘叫一聲,傷口處鮮血狂噴。楚青流不敢閃避,右手連動,疾點沒藏颯乙身上無數處大穴,用沒藏颯乙衣襟去按壓傷口。蘇夷月拂去自家面上飛濺到的血跡,手執血劍一言不發迴轉艙面,雪白孝巾上落下一片鮮紅血跡,甚是動人眼目。

楚青流不及出言責怪,將沒藏颯乙抱到船上艙中,喂了他一粒藍水鯊膽丸(這藥丸所剩已不多,粒粒都是無價之物,卻也不得不喂給沒藏颯乙這等人吃,實在也是造化弄人。),再輸入內力為他續命。一邊問道:「沒藏先生,黃長波人在哪裡?郁撥臨又在哪裡?解藥在哪裡?」不論如何去問,沒藏颯乙全都是一言不發。楚青流生怕他醒轉後要強,要自殺斃命,不敢離開半步,就在艙中守護。

好在天色將黑時,張受活已帶人從淤泥中撥出大船,揚帆返航,這總算是一件好事。

楚青流在艙中走坐難安,一盞油燈已叫過堂風吹滅,也不動手去重點。此時心中,已知道這解藥只怕再難討取,沒藏颯乙雖說重傷幾死,卻畢竟還是沒藏颯乙,怎肯受人的逼迫?何況就算他知道解藥的去向,也說了出來,六個月後,他還得落入蘇夷月手中受死,為紀清含償命。為了苟活六個月而認輸服軟,因而貽羞天下,這等事,別說沒藏颯乙,換了別個稍有血性的人,必也不肯去做。

正自煩躁,艙門外腳步響動,黑暗中進來一人,楚青流還未開口,那人道:「楚青流,我得食言。在島上,我說過能容你六個月,眼下卻容不得了,我立時就得殺了沒藏颯乙這個惡賊。」

六個月寬限,此時看來,有也只好當做沒有。六月還是三月,還是三日,於楚青流而言,已沒有多少分別,卻還是問道:「這又是為何?」

蘇夷月道:「史婆婆她老人家也死了,不立時殺了沒藏颯乙,我怎麼向祖師婆婆交待?怎麼向泰安雙奇莊交待?我這就得殺人,等不得再上岸了,更等不得六人月。多等一刻,就要多受人嗤笑一刻,說我只顧與你的朋友交情,不顧史婆婆與紀師伯的情份。」

楚青流好言道:「蘇副總堂主,等到上了岸,讓徐先生診治過沒藏颯乙,去了他的痛苦,讓他能見到活命之望,那時我再問他解藥的去向,他或許會說。診治過後,我問過之後,不論沒藏颯乙說與不說,我都將他交到你手上,怎樣?這也不用一月半月,至多也不過一日兩日工夫。」

蘇夷月道:「不行,兩日不行,一日也不行,一時一刻也全都不行,我這就得殺沒藏颯乙報仇。」

楚青流道:「不行,我不能答應。你想殺沒藏颯乙,得先殺了我再說。」

蘇夷月並不動手,說道:「楚青流,我算是明白了,你搜求解藥是假,逼求武功才是真,你分明是看上了沒藏颯乙的賀蘭古步。沒藏颯乙能說他不知道解藥的去處,卻不能說自己不知道這門功法,你只要痛下狠手摺磨,還怕逼不出這門功夫?練成這門功夫後,你還怕不成天下第一人?」

楚青流道:「人人都知道我並無此意,你誤解也好,有意曲解冤枉也好,我全都不在意,更不會因此任你殺了沒藏颯乙,請回吧。」

蘇夷月見楚青流油鹽不進,生冷不侵,一時氣噎。良久說道:「也好,楚青流,你無情至此,可別要怪我做事太絕。」說著撥劍出鞘。

楚青流想不到蘇夷月竟真會撥劍動手,黑暗中空手對她長劍,一不留意,不是傷了自己,就是傷了她。且不要說去情道長有傳功之德,冒清雨觀主有一番囑託,就算只論師父與蘇大俠夫婦的交情,也是難於交待。他有此種種顧慮,一時抬不得手,開不得口,心中口頭,剩下的只有為難。

蘇夷月卻並不出劍,握劍轉身,背對楚青流,面向艙口,說道:「楚青流,你再想一想,否則別怪我太過無情。」

見楚青流並不答話,說道:「可也別想得太久,我沒那麼些耐性。」

楚青流遲疑道:「等到了岸,見過徐先生,診治過沒藏颯乙,我只問一次,不論他說不說解藥去向,我都將人交到你手上。怎樣處治,是殺是放,怎樣一個殺法,全由你蘇副總堂主做主,我全然不管不問。你若不能放心,可以帶沒藏颯乙去杭州,我跟徐先生到你杭州總舵去醫治,這總行了吧?」

蘇夷月道:「你說完了麼?」

楚青流道:「說完了。」

蘇夷月道:「這不還是先前一番話麼?連詞句都沒換多少,你想用這個法子來搪塞我,實在是想錯了。」

說罷抬劍對著艙壁就刺,隨即攪了一圈,開出碗口大小一個洞口,海水激湧進來。蘇夷月冷冷說道:「你既能一條道走到黑,咱們就一同死在這海里,什麼副總堂主,她媽的全都是狗屁。」

楚青流絕想不到她竟會想出沉船這等酷辣手段。此地距陸地至少還有三十餘里,此船一沉,就算自己水性精熟內力深湛,能救沒藏颯乙不沉沒,但他重傷之下,又怎能再經得起這一番波折?

此時再不容他多作猶疑,他不敢撥劍,抄起身邊一張座椅來,隔阻蘇夷月再刺艙壁,一邊高聲呼人進來修補漏洞。

蘇夷月不管不顧,招招刺向楚青流要害,招招皆是博命招式,迫開楚青流後,得空便去刺割艙壁,轉眼間,已開出五個洞口來,艙中海水已淹過腳背,幸好此時艙口已有腳步響動,有了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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