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泡碎掉之後,整個場子裡就只剩下吳妖老那隻暗色燈籠的微光。

……當我的眼睛適應了燈籠的微弱光芒時,吳妖老又恢復了他那張瘦弱的死驢臉,他翻眼看著趙水荷道:「這次,我還逗嗎?」

趙水荷眼淚汪汪,小八字嘴一撇,都快接近崩潰的邊緣了。她恐慫的表情,說明著一切。

吳妖老看在眼裡,滿意笑著道:「小丫頭知道怕了?告訴你,妖不可冒像,咱可是明朝宣德二年得的道,1948年在解放區成的精,妥妥的建國前妖精,合法,懂政策,根正苗紅,三講五美的很。」

這個時候,面色一直嚴峻,但始終不發一眼的趙海鵬突然開口道:「明宣德二年到1948年……你有六百多年道行……是一隻『妖祖』?!」

妖祖是個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但這稱謂聽上去就牛逼哄哄,肯定不是善茬,人家妖祖本事大,又是來索命的,所以我自然不敢得罪。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妖祖在我看來,似乎不是那種不好說話的角色,因此我在之後的時間中,開始心存幻想,希望趙海鵬能依靠他的本領救我一命,又或者和這位祖宗說幾句好話,最起碼饒了我的死罪。

於是,我趕緊使出開飯店過程中練就的「溜須拍馬」之術,滿臉堆笑,對這吳妖老說道:「我說......妖祖宗!這陰五甲『行陰怨法』,拿您徒子徒孫害人的事,我也是受害者呀!他那麼干,我完全是蒙在鼓裡的,最多只能算從犯,不能算主犯,您大妖不計小人過,就不能把我當成個屁,給放了麼?」

吳妖老聽了我的話,滿面堆笑,指著我道:「你們看看,這個年輕人才會說話呢!現在是和諧社會,要的就是這樣主動認錯,敢擔當的少年!都學一學......」

吳妖老的話,聽的我十分欣喜,他這口氣中大有把我當屁的意思呀,於是我心眼裡立刻活絡,想著怎麼樣再說幾句好話,讓他徹底把我放掉。

我的想法很好,但是事情的發展,卻事與願違。

吳妖老說完這些之後,突然話鋒一轉,沖我搖頭道:「對於你的遭遇,我都清楚,也深表同情,可是你畢竟是主犯呀!又把我後代僅剩的一點兒怨靈打了個魂飛魄散,連入六道的可能性都沒了!實在是孰不可忍!」

說著這話,妖老又是一聲嘆息,對我「定性」我道:「你說你這樣的大罪過,如果我不置辦你的話,我以後在妖精圈子裡怎麼混?在子孫後代面前怎麼抬頭?這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還怎麼保持?」

吳妖老上剛上線的話,聽的我頭皮針扎般痛,更有一種被套上緊箍咒的感覺。

我臉冒寒氣,抱著最後一絲僥倖道:「那您.....打算怎麼置辦我?」

吳妖老「審判」道:「你這罪過,要放在過去,我定然是抽筋扒皮打你個魂飛魄散呀!不過現在是文明社會了,咱不興這個,這樣!我網開一面,給你留個全屍,一會兒你跟著我,跳黃河去吧!」

說完話,這吳妖老站起身便沖我伸手,一把抓在了我的胳膊上!

冷!一種刺透靈魂的冷,瞬間彌散開來。

我整個人的行動,身體乃至思想,仿佛都被那刺骨的寒意凍結了。在吳妖老強大的力量面前,我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仿佛待宰的羔羊。

一切,似乎已經註定.......又或者還有一絲轉機?

就在我感覺自己的魂要被眼前的妖怪抓走之時,趙海鵬突然咬破了自己的指頭肚,隨後他點出一滴鮮血來,死命按在我的印堂。

一瞬間,我恢復了意識。幾乎被妖老拽離凳子的身體,也再次坐了回去。

妖老仿佛被什麼東西蟄到一般,縮了回去,隨後他上下打量著趙海鵬道:「你不是道士,王陽明死後,世間也再沒人敢和我叫板!怎麼,憑你這三腳貓的去邪本事,就想對付我?」

「我不是那些裝神弄鬼的!」趙海鵬義正言辭道:「我是孔夫子和陽明先生的門生,無產階級戰士,五臟廟裡的廚子!趙家的後人。」

「哎呦!」這吳妖老怪叫一聲,看了趙海鵬好一陣,隨後開口道:「我想起來了,殺貓,行『集陰怨法』是五臟廟用來斂財的邪術,你們這些廚子,都黑了心麼?殘害我徒子徒孫的事情,是不是也有你一份?」

「沒有!」趙海鵬搖頭道:「我也沒想救這個霍三思,之所以我打斷你勾魂的過程,只希望您能看在他是個大好青年的份上,讓這個人完成最後的遺願!讓人家體面的死~!」

「什麼遺願?」吳妖老不屑道。

「上廁所!」趙海鵬的回答,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我更是納悶,為啥我的遺願要趙海鵬說呢?還是上廁所這麼齷齪的遺願,太扯淡了吧!

「上廁所?」吳妖老更是詫異道:「誰的遺願會是上廁所呀!讓他自己說!」

吳妖老說話間,趙海鵬使勁沖我擠眉弄眼,似乎讓我接他的話茬。

我不明就裡,但到了生死危機的邊緣,也只能選擇全力配合趙海鵬。

於是,我慌忙點頭道:「對,我上廁所!我可不想在死的時候......尿褲子。」

聽完我的話,吳妖老搖了搖頭,指著一個黑暗的牆角道:「那裡!去吧,給你們三分鐘!」

說完話,趙海鵬立刻拉著我的手突然跑向街角的那個方向,隨後我眼前一黑,仿佛被一陣風推著一般到了那裡。

......當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一堵磚牆前站立住了,趙海鵬則貼在我的背後,讓我不要回頭,也不要眨眼。

隨後,他快速的告訴我道:「妖祖是『四十劫』以上的大妖,怨氣深重,他要你的命,誰也擋不住,但是不管他修煉幾百年,都只是一隻貓,所以咱們要利用貓的弱點和他斗,讓他落入咱們的套,否則沒有勝率!」

「什麼弱點!怎麼贏?」我睜圓了眼睛,質問道。

「貓好奇,自負,膽大,所以一會兒我和他打賭!你配合!明白麼?」趙海鵬吩咐道。

我點頭,也只能點頭。

趙見我明白了,立刻吩咐我閉住眼睛,說等我聽到妖老的聲音之後,在睜眼!

我點了點頭,忐忑的閉住了眼睛。

耳邊......又是風吹過的聲響。

「好了吧?咱們上路吧!」吳妖老那傢伙再次說話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

這個時候,那老妖精已經向我伸出手臂,要索命來了。

關鍵的時刻,趙海鵬果然再次開口,阻止道:「妖老,我感覺你這個傢伙不地道呀!說話不算數!明明已經把人家饒了,還要人家的命?」

「哎呀!半路出來個程咬金?有意思!」妖老咧嘴一笑,隨後指著趙海鵬道:「你到是說說,我什麼時候饒了這小子了?」

趙海鵬立刻道:「根據五臟廟裡的傳說,行集陰怨法撞大邪,被陰霉妖祖纏身的人,會在第一個主犯死後二十一天內得到懲罰,當第二十一天,太陽落山,店鋪關張的時候,如果此人無異樣,就說明你妖祖已經原諒他了。」

「對呀!對呀!」我趕緊拍桌子道:「你找我的時候,太陽早落山了,我店鋪也早關門了,說明你原諒我了!怎麼能反悔呢?」

趙海鵬的話,似乎讓妖祖有些難堪,這個老傢伙枝捂了半天后,這才開口道:「這不能怪我呀!我倒是想早來呢,但是趕上下班高峰,堵車,你們店面又關的早......再說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這些人還抱著老黃曆不放麼?得與時俱進!而且今年他死,這是他的命數!命數懂不懂?」

「我看不是!」趙海鵬據理力爭道:「妖祖,我感覺人的命是在自己手裡的,人通過自己的努力,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比如你要殺死的霍老闆,人家本來是一個窮酸打工仔,現在不也憑藉自己的雙手當上老闆了麼?還掙了不少錢,這就是人的力量!」

「胡說!」妖祖不服氣道:「這福祿壽都是命里註定的,我活了六百多歲,又會算命推卦,我比誰都清楚!人的本事頂天了,也就是按照老天爺的羅盤在轉悠,看上去命里有好多轉折,可實際上都是老天安排好的!明白嗎?」

妖祖在和趙海鵬討論「命」的時候,已經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偏離了主題,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

吳老妖這個神棍堅持認為卦象,命數是決定世間萬物的基礎,趙海鵬則認為後天的努力與機會是把握命相的因由......

就這樣,妖老和海鵬兩個傢伙,一個認為「人命天定!」一個認為「君子居益而伺命」,真搞得和辯論會一樣,好不熱鬧。

最後,趙海鵬瞅準時機,一拍桌子道:「吳老妖你個混蛋!純粹是客觀唯心主義的渣滓!活了六百年還不如我這個退伍的兵懂得多,滿口胡言亂語,還妄稱看透了人命,我看你純粹靠一張嘴,沒什麼相面看命的真本事!江湖騙子一個!」

吳老妖畢竟是活了六百多年的妖祖,那裡能白受趙海鵬這份嫌氣!

於是,他也一拍桌子,露出滿嘴的貓牙說道:「你說我不會相面?大言不慚!我相面的時候,你祖宗『趙刀』的腦袋還在北京的城門樓子上掛著呢!你算老幾,敢和我叫板!」

趙海鵬呵呵一笑道:「你不服氣,那敢和我比比麼?看看是你的卦靈,還是我們五臟廟的手段狠?」

「和你比?」貓妖冷笑一聲道:「比什麼?你說?」

趙海鵬瞅準時機,趕緊一指我道:「咱們就比誰能算出他的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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