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水荷的話,說的我很無趣。

想我霍三思,再怎麼說也是一店之長,說出去人家也得叫我一聲霍老闆。

而我霍老闆好不容易屈尊給夥計們做一次飯,卻只得到趙水荷「自帶黑暗屬性」的惡劣評價。這也有點太令人寒心了。

因此,我立刻回應水荷道:「我說……你這孩子怎麼不懂得尊老愛幼呢?我這麼大的一個老闆要給你做菜,你喪敗我?!那你本事大你來嘍!」

「哎呦!生氣了啊?」水荷一臉得意道:「也沒說不讓你做,我意思是如果咱們想聚一下的話……吃攢宴怎麼樣?!」

水荷的話,挺讓我意外的,雖然……我知道攢宴是個什麼宴席。

所謂攢者,拼湊也,攢宴,自然是拼湊起來的宴席。我爺爺張三好去弄棺材菌換燒雞吃的那頓宴席,其實就是攢宴。

趙海鵬曾說,在五臟廟的日常聚會裡,幾個廚子一起搭夥吃飯,往往有「輪守」和「攢宴」兩種方式。

輪守,就是定值日表每天出一個人做菜,大家均攤。攢宴,則是一桌子人拼菜,每個人都出一個菜,這樣好好吃上一頓。

水荷說要攢宴,自然是說包括我和阿四在內,人人出一個菜,雖然這種吃法沒試過,不過聽上去……還挺溫馨的。

水荷頭腦靈活,歪主意也多,不過這小妮子這次提出來,我感覺倒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而且,我感覺我真的也需要一個機會,來和我的夥計們好好坐一會兒了。

故而我點頭道:「攢就攢,你和趙海鵬都想一個菜出來唄,我把阿四叫來,大家一起做。一會兒廚房見。」

說完話,我站起身,招呼阿四一起去了廚房。

在廚房中,趙水荷當仁不讓,首先掄起袖子,說是要讓我們大開眼界。

水荷說,她自己雖然是白案麵食廚子,但因為是淮揚兩祖殿的出身,故而也和許多江浙的廚娘一樣,尤為會做「私庖」,也就是所謂的小炒菜。

趙水荷甚至還與我誇口道:「這種私菜,在國內都是獨樹一幟的!一菜一份,故而開私房菜管子的人,都是我們淮揚殿堂出身的,你們比不了。」

聽著趙水荷的自誇,我嘲笑般點了下頭,隨後開口道:「那您倒是做一個唄?也讓我們看看,你除了煮撒子,陽春麵和蛋花湯之外,還會做啥?」

我說話間,趙水荷沖我做了一個怪臉,然後伸出纖細的手指,沾水涮洗了一下,一邊拿麻布擦洗,一邊沖我吼道:「今天讓你長長眼力,讓你知道一下,我黑虎街第一廚娘的名聲,不是白來的。」

聽了水荷的話,我們所有人不禁一笑,這趙海鵬更是調侃道:「哎呀!自封的很快呀!那好,今天我給你搭下手,你做菜,我給備料。」

老趙的話,讓趙水荷像是得了個莫大的便宜不是一般興奮,因而她立即蹬鼻子上臉道:「你說的哈!那趕緊給我拿一塊豆腐,五顆油菜,一個豬腳,一個砂鍋來……嗯,照顧你們北方人,再拿倆辣椒,蔥米,多給我弄些香菇,火腿肉提味,在找點竹筍,沒有的話就用北筍代替。」

吩咐完這些,水荷像煞有介事般把圍裙掛在身上,又整理了一下頭髮,便開火掌灶。

這麼長時間下來,水荷雖然也在店裡做過不少吃食,但大部分都是面案的手藝,這第一次見她掌廚下灶,我們倒是新鮮的很。

故而,大家全都配合著她的舉動,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麼樣的花蛾子來。

趙水荷做菜時,速度要比趙海鵬慢上不少,不過樣樣都很細緻,不管是摘油菜,洗豬腳,撈豆腐,都是異常的心細翻檢,直把那些原料弄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如上蠟的一般,她才用刀。

再之後,水荷將豬腳用尖刀間破成兩半,放高壓鍋中猛煮,又同時燒了一鍋開水,把火腿與香菇加進去煮湯。

隨後,水荷將豆腐細細劈開,去掉表面的硬殼,然後把豆腐切拌成規規整整的「六刀二十七棱」塊。

水荷雖然是面案,但刀法也是工整的可以,她切出來的豆腐,一粒粒小塊又正又白,依舊緊湊的占粘在一起,幾乎看不出刀痕來,一切仿佛渾然天成。

隨後,水荷笑著把高壓鍋關閉,取出裡邊已經骨肉分離的豬腳,用刀切下豬腳上的肉質,又用刀背把剩下的骨頭劈碎,放進火腿香菇的湯鍋中猛煮,提味。

說來也挺奇怪,當水荷把砸劈過的豬腳骨一放進火腿湯中之後,那一鍋湯便仿佛起了某種不可名狀的化學反應一樣,瞬間四溢出彌撒潤鼻的香味,饞的人不禁流涎。

當一切準備完畢之後,水荷一臉得意的樣子,最後把骨渣濾出,把她削切好的豆腐放入高湯,加油菜,加香菇,加豬腳肉,加蔥米,加辣椒。然後把那雪白的豆腐蓋在砂鍋中煨煮了十五分鐘。

隨後,水荷收湯,關火,把那依舊翻滾不已的砂鍋從灶頭上拿下來,沖我們炫耀道:「家常一品砂鍋豆腐,香不香。」

家常豆腐我知道,砂鍋豆腐我知道,一品豆腐我也知道,但是這個什麼家常一品砂鍋豆腐,真就沒聽說過。

因而,我回應道:「您這豆腐做的是不錯,不過……你連菜名也攢呢?明明就是一即興的豆腐菜,還叫的那麼冠冕彈簧?」

「切!」水荷一臉不屑道:「我這叫『創新』!反正我菜做出來了。你和你弟弟繼續唄!」

說完話,水荷解開了自己的圍裙,一把扔給我,讓我做菜。

我手中拿著水荷遞給我的圍裙,有點無奈的笑了笑,隨後沖阿四道:「阿四!看你哥給你們漏一手把,你給我拿只雞來,還有錫箔紙,孜然,蜂蜜,蔥花,豬油!再來兩張荷葉!」

我說完這些,水荷有點吃驚的望著我道:「荷葉,錫箔紙……你要做叫花雞?」

聞言,我微笑搖頭道:「叫花雞少說的六個鐘頭,我可等不了,至於我做的是什麼雞……你馬上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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