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組,這不是安靜,是不安生呀。」

李方遠笑著道,他從帘子後看到了現場。監視的地方是租下來的一幢別墅,李方遠在這裡已經窩了一個月了。

「要能安生才見了鬼呢,貨不到,交易完不成,他不會安生下來。」杜立才道。

「那他會不會跑路呢?」李方遠道,擔心這裡的警力不足。

「不會,幕後怎麼會和前台扯上關係,就即便送貨的栽了,他們損失的也就是貨而已……許處分析啊,這一次的交易量這麼大,很可能是他們收山之作,抓不住以後就不好抓了。」杜立才道。閒來無聊,和下屬有心情聊聊案情了。

「那他要和販運的扯不上關係,怎麼抓?」李方遠道。

「辦法多了,簡單來說這裡和東江省廳一樣,是這次販運的指揮部,貨物到港、走貨、交易、萬一出現意外怎麼應對,命令都要從這裡傳達,而且最關鍵的是,毒資的流向肯定掌握在老大手裡,只要有這些通話時間點,加上毒資的流向,加上其他嫌疑人的指認,這一次,釘死他了。」杜立才惡狠狠道,信心十足。

警匪之間的對決,只有更狠、更惡的才是贏家,誰也不會用溫和的方式來對待對方。

從清晨開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一個龐大的天網撒在濱海四郊,只會從指揮中心的監控里才能看到在高速路口、路政處,以及不知名的三岔路口的封閉車輛,那裡面隱蔽著此次參戰的決勝力量。

時間,指向午後一時。

第二期調運計劃完成,一張由30多個行動組組成的天網已經鋪開。從電子地圖上看,涵蓋了從港口到寓港、濱海一共四條省道、三條鎮公路、一條國道、五條高速路,加上海關的緝私檢查站,密密麻麻形成了三層設卡。對於走私和販毒,作為重災地的東江省很有這方面的經驗,異地調撥和整個布控在四個小時內幾乎全部到位了。

通緝嫌疑人疤鼠王白出現,而且又領了一撥人趕到了港口。

這個消息讓許平秋蹙眉了,很直觀地判斷出此次出貨又像往常一樣,要啟用數個疑似目標,這是對手的慣用伎倆。不多久,前方的監視又傳來了一個新的消息,是對莫四海、王白一行的監視人員拍下的一組圖片,其中有一位後腰鼓鼓囊囊,放大圖像後,疑似持有武器。

「提醒各組,二號嫌疑目標可能持有武器,讓各組往後收攏,在貨未上岸前不要打草驚蛇。」

他報著這個命令,由本省的技偵發出去了。此時,東江警方的指揮系統根本還未啟用,只能提供幾幀交通監控的畫面。

「另一個接貨組在什麼地方?」許平秋問。

「在……海灘,剛到一個小時。六組在海面上遠程監視,九組在港口可以拍攝到。」林宇婧道。

「把畫面放出來,他們好像啟用了兩個運輸隊,一真一假,或者分開運輸。」許平秋道,他回頭看著東江一干同行,有些判斷的話,自己不敢說滿了。

螢幕切換,只聽「哦」的一聲,全場皆驚。另一個運輸組一點緊張情緒也無,一男一女坐在海濱路下,鋪著張毯子,毯子上放著水果紅酒,兩個人正碰著酒杯,直讓人懷疑對方只是一對觀海的情侶。

「這個……許處長,你確定沒搞錯?」李廳長笑著問,外勤出問題是經常有的事,倒也不稀罕。

「沒錯,就是他,身後的車。」許平秋指著老遠處那輛車,兩人坐在距車很遠的地方。

「那這個女人是誰?」有同行笑著問。

「是重點嫌疑人傅國生的姘頭,應該是替傅國生安排走貨的。」許平秋道。

許平秋暗自罵了句,心道真長本事了,混了幾天連這號本事也有了。正尷尬著,會議室又有人笑了,許平秋忙看螢幕,得,又出洋相了,男的正拿著一朵小花,給女人遞上去,那女人笑得嬌羞無限的樣子,卻不料男的又把花兒插在女人頭上。

啊呀,這品位,像把鄉村愛情嫁接到韓劇里了,要多土就多土,可那女人卻笑得花枝亂顫。

監視到這一畫面的人也笑了,老許這臉呀,一陣紅一陣白,本來想介紹一下這是自己人的,這會兒只能把話生生地全咽回去了,趕緊叫著林宇婧道:「切換一下,這與本案無關。」

對決,可能以任何一種形式出現,或許也應該包括四目相對。

此時餘罪就好像陶醉在這種與美女邀約的四目相接中,那種感覺讓他覺得很異樣。話說余兄弟的確是個粗線條的人,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愛更多是來自於島國的教育片,但他此時突然發現,若隱若現、欲言又止,比直接接觸更撩人心思。

簡單地講,穿著衣服,比沒穿衣服給人更多的遐想。

餘罪早晨被叫出來,等車安裝好,午飯後才出發,來時沈嘉文居然在港口等著他,反正時間尚早,沈嘉文邀餘罪到海邊坐坐。從午後開始坐到現在,期間兩個人天南海北地聊,餘罪更是從沒有和一位美女能聊得這麼投機,投機到他把拿手的本事都亮出來了,在監倉里學的,啪啪一拍手,把毯子上裝飾用的小花變手裡了,沈嘉文一不小心,就遭遇獻花的場景了,又一不小心,被餘罪很鄭重地插到了自己頭上。

她哈哈地笑著,似乎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二笑胸前洶湧的雙峰,三笑婀娜的身姿,就這麼在餘罪眼前晃悠著,看得餘罪心裡忽上忽下,像七八級海浪在來回亂撞。

頭上插了朵花,沈嘉文笑著像給餘罪擺了pose一樣,問他道:「沒發現啊,餘二,老傅說你打架挺凶的,可沒想到還會討女人歡心啊。」

「嘿嘿,那當然,你要不是傅哥的女人,我一定追你。」餘罪很直白地說道,連大哥的女人也打上主意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恐怕是美女心系要運送的價值昂貴的貨物,對他不放心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面前側坐著的沈嘉文穿著一身薄薄風衣遮著海風,秀出的長腿與紅毯子相得益彰。只見沈嘉文又是一笑,像春水綻綠,讓餘罪心曠神怡,不知不覺口水就流出來了。

哎喲,真饞人啊……餘罪強壓著自己的邪惡念頭,連呼罪過。

對於唐突,佳人似乎不介意,又是一笑道:「好啊,那……我可以考慮一下,離開他,給你創造機會?」

「真的?」餘罪眼一直,口水這下真流下來了。

這直白的,臉都不要了,偏偏人家還說得一本正經,生怕你反悔似的。沈嘉文一眯眼,掩嘴笑了,不知趣到這種程度的男人也少見。而餘罪呢,像是被人拒絕了一般,抿著嘴,看著沈嘉文伸在毯子上的長腿,猛咽口水,懊喪道:「就知道你看不上我……逗我玩呢。」

「呵呵,也不是,我覺得你挺有意思的。」沈嘉文安撫道,看餘罪不高興了,又哄小孩似的,捻了只紅彤彤的櫻桃,逗著餘罪,放在他嘴裡。餘罪賊眼碌碌轉著,說道:「真好吃,再來一個?」

「再吃一個可以,不過貨一定得運到啊,我下半生的幸福可全靠你了。」沈嘉文又捻一個,臉帶笑意,不過卻很慎重地說道。

「沒問題,來。你下半身的幸福包在我身上。」餘罪大張著嘴,沈嘉文卻是促狹似的拔了頭上的花,扔進餘罪嘴裡,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餘罪拿著那朵花,羞赧地嗅嗅,捨不得了。

哦喲,這余兒真不要臉,車裡等著的司機孫羿看不去了,突然道:「哥,能找個東西把車窗遮上嗎?」

「怎麼了?有人發現了?」對方問,是那位一直隨行的同行。

「不是,我看著那位,我噁心。」孫羿指著餘罪。

「噢,忍忍吧,其實我也很噁心。」對方很有同感地說道。

忍啊忍啊,忍無可忍為了任務還得忍,終於忍到更讓人不堪入目的事出現了,餘罪殷勤地給沈嘉文提著鞋,就差幫人穿上了,臨別時還張著雙臂,兩人來了個情人式的擁抱,直氣得孫羿有想揍人的衝動。

不就個妞嗎,至於低三下四地這麼不堪入目嗎?

兩人步行著從沙灘上來到路面,這時候餘罪表現的機會來了,主動請纓道:「沈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來辦,告訴我接貨點就成。」

走私都這樣,沿海大船無法泊下的海岸線,可難不住小舢板,很多小舢板本就是從海上接貨直接運過來的。聽得此言不料沈嘉文卻笑了,說道:「這兒就是接貨點啊,我們得看著你上車才放心啊。」

「啊?」餘罪嚇了一跳,不過馬上笑著直豎大拇指道,「厲害。」

「是嗎?那接下來得看你厲害不厲害了。」沈嘉文點點頭示意著車上的同行,那人摸著電話,不多久,在沈嘉文投向海面的視線中,餘罪看到了一葉扁舟,越來越近,是一個帶發動機的小舢板,迎著海浪向岸邊靠來了。

哎喲,餘罪差點扇自己一耳光,兩人剛才坐的地方是一處緩坡,分明就是個走私的靠岸點。自己坐了一下午,光顧看美女,愣是沒發現。

「下車。」餘罪上車後坐到孫羿的位置,孫羿奔到車後,開著大貨廂,接下來該沈嘉文驚訝了,只聽轟隆隆的重型發動機聲一響,三四米高的車後廂,一輛怪形車幾乎是蹦出來了,原地打了個旋,車屁股對著路沿下,後廂一開,裝卸開始。

餘罪和同行都加入了這個行列,一人一箱扛肩上,從靠岸的船上往車上搬。讓餘罪奇怪的是,小箱沒有什麼標識,死沉死沉的,足足有二十多箱,一箱三四十公斤,難道走私了一噸的GHB?

他沒敢問,吭哧吭哧搬完,沈嘉文犒賞他似的,掏著紙巾給他拭著汗,關切地問道:「餘二,載一噸四,你這樣的車跑得動嗎?」

「放心吧,這是三點六排量的發動機,拖大貨車都拖得走。」餘罪拍著胸脯道。

「你們從新墾走,到了寓港有人通知你接貨點,手機……拜託了,我們在濱海等著你的消息,貨到,尾款馬上轉給你。」沈嘉文說道,憐愛似的撫了把餘罪的臉,也許是無意,不過透著親切的勉勵。

「好,這麼點小事,您不給錢都行。」餘罪一揮手,很爺們地道。剛一轉身,又回身一張臂,沈嘉文像是知道這貨的愛好,笑著擁抱勉勵了下,終於把這個精蟲上腦的貨送上車了。

車走了,這個走私手法是沈嘉文生平僅見,車裡套車,闖過關後只要有接應的車,又可以馬上讓闖關車消失,這個辦法,似乎運這麼點貨幾乎是萬無一失了。

「沈姐,咱們什麼時候走?」一直貼身跟著餘罪的那人問。

「另一輛什麼時候開始走?」沈嘉文問,臉上嚴肅了,絲毫不像適才和餘罪虛與委蛇的那個白痴女。

「七點四十左右,現在已經上貨了。」對方道。

「再等等……疤鼠幹活可沒新人利索。」沈嘉文道。她看著海平面的方向,在視線不遠處,夕陽漸漸落下了海平面,漫長的一天過去了,夜色慢慢降臨了,燈光掩映中,是碼頭的方向,高高的塔吊徹夜不息地忙碌著,偶爾能聽到一兩聲汽笛的聲音。

手機的簡訊聲響了,她看了眼,笑了,飛快地按著鍵盤,接通了一個電話,語速飛快地說道:「陶警官吧,我嘉文呀,聽不出來了?我跟你提過的事你上心了嗎?當然準確,我的消息能有錯呀,車號是A×××和B×××……領頭的叫余小二,絕對有貨,那貨呀,足夠你立一次大功了。現在,我看看時間,應該已經快走到新墾了,呵呵,自己人,別客氣。」

她掛了電話,掂了掂手機,向遠處一扔。黑夜裡看不到那條弧線,卻聽得到落水的聲音。天色晚了,似乎連濺起的水花,也是黑色的。

捉龜成鱉

「余兒,你真不要臉,能跟人家叨叨一下午。」孫羿罵著。

「那是組織交給我的任務。你妒忌我是不是?」餘罪有點得意了。

「妒忌什麼?摸都都沒摸一下。」孫羿又道,還真有點不爽。

「我摸,能讓你看見呀?」餘罪反問著,奸笑了。

「你那德性,我看見你流口水了。」孫羿道。

餘罪一直心不在焉,不爭論這個問題了。他心裡總是覺得不怎麼安生,那似乎是一種很奇怪的直覺,他找不出原因所在,就是心裡疑神疑鬼。

走了二十餘公里,看不到港口方向的時候,餘罪放下心來了,乾脆又爬到車後面,鼓搗著那箱子。很重,做過防水處理,越看越讓餘罪覺得不對勁,他靈光一閃發現問題的來源,根本不像上次走貨的手法。這樣的密封嚴實的做工,好像生怕別人不懷疑有問題一樣。

「關鍵時候,你別胡來。萬一人家發現有人動過貨,交貨時候給咱們一傢伙找誰說理去……過了關你開車啊,我他媽不敢去了。」孫羿心慌得厲害,回頭斥著餘罪。

「傻子,這是撈功的最好機會,車到地方你抱著頭裝孫子別吭聲,出來就是三級警司。」餘罪道。

「真……的?!」孫羿不相信地問,一下子興奮得又忘了危險。

「當然是真的,這趟下來,說不定哥都混一級警司了。」餘罪吹噓著,搬著箱子,找著趁手的傢伙,想不清楚敢不敢撬。孫羿卻是戛然剎車,回頭看著餘罪,被他說得心動了,看餘罪不按計劃來,他勸著:「余兒,這才離開多大一會兒?計劃沒說讓咱們先驗貨呀,沒請示你別胡來啊。」

「我咋就覺得哪兒不對?」餘罪趴在座位上愣了。

「哪兒不對?」孫羿問。

「說不上來,反正不對,你看剛才那美女,老傅的馬子,按理說,不該撩撥我這號苦逼呀?」餘罪道。

「那是讓你賣命。」孫羿道,很直觀的判斷。

「錢都給了,還用貼人呀?」餘罪不相信道。

「那是讓你往死里去賣命,還賣得無怨無悔。」孫羿又道。

「有道理,她肯定不知道我有問題,之所以這樣做,就是一直把我拴在海邊,親眼看著我上路,難道……」餘罪心思飛快地轉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地脫口而出道,「不會又玩金蟬脫殼吧?上次老子就被擺了一道。」

「看看不就得了。」孫羿直接道,瞬間忘了原則。

兩個菜鳥預見不到危險,也沒有守規矩的自覺,跳下車,開了後廂,撬了幾個箱子。剛一掀蓋,冷不丁聽到了遠處而來的一陣警報聲,兩隊警車前堵後追,後面堵的那警車居然藏在路邊林子裡,最近的不到一公里。餘罪嚇得全身汗毛直立,肯定是設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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