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餘罪懶洋洋地起身,掉頭要回審訊室里,想再找幾位蟊賊碰碰運氣。來文張口結舌,愣是沒反應過來這事怎麼發生的,似乎對她的打擊很大,剛要說話時,卻不料劉星星隊長風風火火回來了,在院子裡就嚷著:「都出來,放下手頭活,都出來……宣布一個事啊,所有人,馬上穿好制服,迎接分局長和市局副局長,十分鐘,院子裡集合。」

「誰呀?」來文問嚴德標。

「我們劉隊長。」嚴德標道,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事了。這事沒擺乎清楚,卻不料美女來文不理他了,笑吟吟直奔上來伸著手自我介紹:「劉隊長,我是省報記者來文,今天在公交車上被小偷扒竊走錢包了,幸虧你們的隊員幫我追回來了,我得好好謝謝你們。」

「哎喲喲喲,大記者來了,不客氣,我們分內的事。」劉星星隊長受寵若驚了,拉著女記者的手,有點緊張地道。

「除了感謝,我還有個提議,第一次見到你們反扒隊員這麼勇猛,一天抓這麼多扒手,絕對值得我們做個專訪,我剛和報社通過電話,我們的社長正和貴局領導協商。」來文笑吟吟地邀著。

「這個……這個我真當不了家,不過我們局領導馬上就來,請請,到我辦公室坐。」劉星星隊長樂得合不攏嘴了,邀請著美女記者。

哎喲喂,把滑鼠哥給鬱悶得,這女人也太那個了吧,眨眼就把哥給扔下了,他悻悻到了更衣室,看餘罪已經開始換制服了,他邊脫邊問道:「我靠,那妞居然還真是記者,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看你那臉,就看出來了。」餘罪道。

「什麼意思?」滑鼠問,說這話,肯定是攻擊哥的相貌不佳了。

餘罪笑著道:「就咱哥倆這長相,如果有美女往你身邊貼,那他媽就不是好事。除了記者想淘點東西,還會有什麼?普通人誰願意和你警察打交道。」

「你就憑這個猜出來的?」滑鼠不信了。

「我第一句話說,你和新聞有關,她的眼皮跳了跳,我就確定,是記者。要不咱們這號人,誰搭理你呀?」餘罪道。

「那她眼皮要是不跳呢?」滑鼠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你傻呀,答案明擺著的,能在所有陌生男人面前這麼落落大方的,不是記者就是『妓者』,很難嗎?」餘罪反問著,把滑鼠問蒙了。滑鼠咧咧道:「我怎麼沒看出來,她主動搭訕,哥還以為她喜歡我呢。哎對了……還有可能是賣保險的。」

「拉倒吧,賣保險那幫人什麼眼神,一眼就能看出你是窮逼貨來,根本不搭理你。」餘罪輕飄飄地化解,剛轉身看滑鼠又要發問,他提前說了,「又問其他的吧?你細看你也看得出來,皮革包、擠公交,那肯定混得一般,你說呢?」

「嗨,有道理啊……不過她追咱們隊長辦公室去了。」滑鼠道,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般不會讓報道的,她是白費心思了。」餘罪道。

兩人穿戴整齊,反扒隊全體在院子裡集合了,劉星星隊長和苟永強副隊長迎接在門口,這事隊長通過氣了,敢情是分局裡正開著打擊街(路)面犯罪專項活動動員會,這邊的反扒隊就傳來捷報,一下子抓了五十七名扒手,聽得分局長和專程來開會的市局一位副局長都不太相信,細細一過問,居然還是真的,這不,要把現場會往反扒隊開來了。

「這小子真給長臉啊,我現在越來越相信,許處給的人,不是普通人了。」劉星星隊長附耳和副手說著,苟副隊回頭看了眼隊伍,小聲道:「不過隊長,有些事我得提前和你說清楚。」

「什麼事?」劉隊小聲問。

「這幾個小兔崽子手可夠黑,把這幫扒手摺騰得可不輕,我就沒見過這麼多痛痛快快認罪的。」副隊長小聲道。

「知道咱們的工作為什麼一直上不去嗎?」劉星星隊長說了,凜然補充道,「就是因為咱們以前太溫柔了,不夠硬……對了,還有位女記者等著,一會兒給局長引薦,她想給咱們做專題報道。」

「這行嗎?」副隊愕然了,這種單位,一般不允許對外報道。

「你不懂,現在和諧社會,局裡要加大對路面犯罪的打擊力度,面上工作,一定得做好。」劉隊說著,看到一行車來,自動閉嘴了。

車迤邐駛進反扒隊,齊刷刷敬禮中,下來了十餘位警銜不等的上級,慰問幾句,聽著介紹幾句,沿著窗口看了眼抓回來的蟊賊,和派出所民警聊了幾句,聞聽是三位新進警員帶的頭,大加誇獎一番:

「……啊,這事辦得好,有力打擊了路面犯罪的囂張氣焰,保護了人民群眾的財產,我代表市局領導班子,向你們表示慰問……同志們辛苦了……你們這個經驗很好,把你們反扒經驗總結一下,到全市推廣,接下來局裡要開展『打擊街(路)面犯罪專項活動』,你們呀,今天開了個好頭,王局長已經電話通知我了,領導組辦公室就設在你們偵查大隊……這是一項殊榮啊,同志們……」

對於警監都見過的餘罪,分局和市局這些小領導可唬不住他,他明白,今天的事是要讓隊里順水推舟,作為某個專項活動的開門紅了,不過此時他並不反感,相比而言,這些人再差也沒有那些蟊賊給他的印象更差。

講了幾句,聽了彙報,隊里還在各司其職,五十多名蟊賊估計得忙活一夜了。讓餘罪奇怪的是,視察領導走時,那位女記者居然和市局一位副局長相談甚歡,雙方好像達成了什麼協議,女記者不斷恭維著領導,還親自給領導開了車門,等領導組一走,劉星星隊長又嚷起來:「餘罪、嚴德標、二冬……你們三個都過來。」

三人奔到隊長跟前,劉星星隊長摸兒子似的一個一個摸過腦瓜,摸一下,拍一下肩膀,說一句:「哎喲,這小伙子結實的。」

實在沒啥表揚的,表揚孩子長得帥,那簡直是罵人呢,說完了又正色告誡著:「厲害,許處送你們來,我以為又是哪家走後門的子弟沒地兒安排了往這兒扔……沒想到啊,厲害……對了,魏副局長原則上同意新聞追蹤跟進,來記者呢,明天開始,就和咱們反扒一起出勤,那輛車,你們仨,帶上來記者……隊里的人手,包括我,全體行動,能抓多少抓多少,力爭在國慶期間,再搶一個頭彩……有信心嗎?」

「有!」滑鼠和李二冬玩得不亦樂乎了,挺著胸脯道。

「難道你沒有信心?」劉星星隊長問餘罪。餘罪笑著道:「信心倒是有,不過隊長,您讓我們出勤帶著女的,多礙事?」

「我……怎麼礙事了?」來文納悶地道。

這尊神可不是劉星星隊長敢惹的,省報記者的身份一亮,又聯繫上報社,兩邊的領導一通話,拍腦瓜就定下來了,不光是她,還有市局宣傳處的要來呢。他翻了餘罪一眼,粗人糙話出來:「你看你這孩子,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是組織上照顧你們這些小光棍……好好乾,小姑娘要跟我一個糟老頭背後干,她還不願意呢。就這麼定了。」

哎喲這話,聽得來文牙痒痒,敢情自己被當福利送給反扒隊下屬了,為了能淘到點乾貨,她強自按捺下了不悅之氣。再看那三人時,餘罪還是那麼不陰不陽,其他兩人表情可變了,似笑非笑看著她,她一驚,奇怪地問著:「怎麼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花呀?」

「你臉上沒花,可我們心花怒放呀。」滑鼠樂滋滋地道,渾然沒有剛才的嚴肅了。

「美女,你有男朋友不?」李二冬也喜滋滋地問。來文翻了一眼,沒搭理他。不搭理李二冬還來勁了,自我介紹道:「我沒女朋友啊。」

餘罪可憋不住了,從警校到反扒隊,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一直沒有解決饑渴問題,他笑著道:「美女,還沒明白呀?他們倆對你一見鍾情了。」

來文心裡咯噔一下子,再看李二冬和滑鼠傾慕的眼神,一下子被刺激到了,不過她沒斥那倆傾慕她的,而是對著餘罪噴了兩字:「無聊。」

作為女性的心理優勢出來了,隨即扭頭就走,那仨沒臉沒皮地還在後頭笑。不過時間已晚,她走了幾步,又為難地回頭問著:「喂,你們誰去送送我呀,我住的地方還在小店區呢,離這兒十幾公里呢。」

我去我去!滑鼠和李二冬搶著要去,李二冬拽著滑鼠的胳膊、滑鼠拉著二冬的腰帶,兩人誰也不讓誰搶先,李二冬急了,掐著滑鼠罵著:「你他媽什麼人呀,家裡還有細妹子等著呢,還跟我搶?」

「細妹子誰呀?不要誣衊單身哥哥我啊。」滑鼠說胡話了,兩人互掐著,誰也不讓誰。搶了半天,還沒有定論時,早有人發動著車,嗚聲開出去,接上那妞兒就走了。

哎喲喂,滑鼠和李二冬傻眼了,相互埋怨上了,居然被洋姜那小哥們鑽空子接上美女走了。

教唆洋姜鑽空子的餘罪站在台階上,正笑得開心呢……

偏鋒奇正

大標題:「獵扒」在行動。

小標題:我市公安部門打擊街(路)面犯罪系列追蹤報道之四。

一個報道,占了半個版面,作為國慶前後最搶眼的一則報道就是這一則了,這回連許平秋也後知後覺了,還是經常注意報紙對公安負面報道的同伴不經意間發現告訴他的。當看到報道單位時,他嚇了一跳,看到內容時,過節當天怔得足足一下午沒出門,爾後,他在電話里知悉了詳情,足足笑了一個小時。

這是市局針對街(路)面犯罪率增長而開展的一項活動,無意中那個自從濱海歸來,疑似廢了的廢材又成了靈魂人物。國慶不過休息了幾日,內網上關於打擊街(路)面犯罪的警務信息已經有上百條之多了,而其中最惹眼的就是來自塢城路的數項戰果,24小時獵扒記錄最高72人,結案率92%,之後是塢城路一帶案發率狂降,國慶數日,報案率幾乎降到了冰點,這是多麼和諧的事跡啊,一時間被市局推向了宣傳的峰頂。

許平秋仔細研究過內網爆出的反扒隊手法,很有創意,不選在人贓俱獲的一剎那,而選在銷證的時間段抓人,而且把重點放在盯守容易成為銷贓點的地點,很大程度提高了警力的利用率。他研究過,在執勤中反扒隊改變了原有的小組區域作業,成為團隊式、流程式、輪番式清掃作業,這個辦法對於短期迅速提高治安綜防水平相當有效。更讓他意外的是,反扒隊還倡導成立了一個反扒聯盟,吸收了不少外圍的志願者加入,這很契合全局群防群治的辦法,連省廳的宣傳部門也注意到苗頭了。

「小段,開到禁毒局,到那兒找個人,一會兒再回省廳。」

車裡許平秋示意了句,合上了幾日積下的報紙,不禁嘆了口氣,一時間又仿佛回到了在濱海時的複雜心態。這個人依然讓他很頭疼,按理說過了特勤那種心理的適應期,應該不會畏首畏尾,心理障礙不會再是什麼大問題,可這個人不知道是過不去,還是根本不想過去,就是拒絕進禁毒局,也拒絕接受特勤入籍,不過卻不拒絕當警察,只願意當個不名一文的小片警。

後勤裝備中心廝混了兩三個月,不是消極怠工就是曠工請假,許平秋甚至對他已經絕望了,在聽到他抓賊反被賊傷的事後,他甚至都想撂下不管了,就讓他老死在那個刑警不算刑警、治安不算治安的邊緣隊伍。

只不過又像以前一樣,在你對他絕望的時候,他卻是那樣的出彩,又堂而皇之地回到了你面前。

許平秋現在就是這種心態——那種取之不得、舍之可惜的心態。濱海的一幕幕回放在他的腦海里,記憶最清的不是偵破販毒大案、抓到毒梟的驚喜,而是那個特勤和嫌疑人見面的午後,其實那時候他在想,像餘罪這種感情豐富的人,應該不怎麼適合當一名把任務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特勤。爾後不幸言中,卻又讓他如此的失落。

「到了,許處。」司機提醒著發怔的許平秋。

他「嗯」了聲,下車時已經在禁毒局大院了,禁毒這一警務單列出刑事偵查後,他很少到此地了,新修的樓宇,樓前排著兩層鋥亮的警車,大院的綠化尚好,他踱著步在傳達室的窗口問了句話,亮著證件,直接上樓去了。

樓上,聞訊往下奔的林宇婧、高遠、馬鵬、李方遠趿趿踏踏下來了,在樓道里就把許平秋堵住了,個個一臉高興,向許平秋敬了個禮。不是正式場合,許平秋一般沒那麼大架子,禮也沒還,直道:「回來就拽上了啊,也沒人去看看我,還得我主動來看你們。」

「老隊長,我們進不了省廳大院呀。」高遠笑著道。

「就是啊,您給簽份通行證,我們天天去看您。」馬鵬笑著道,這位歸籍的特勤讓許平秋多看了兩眼,數年暗戰生涯,面貌滄桑了不少。他拍拍小伙的肩膀問著:「怎麼樣?穿制服,還習慣嗎?」

「心理舒坦多了,就是不自由。」馬鵬笑道,惹得同事一陣好笑。幾步之外,李方遠領著要到外勤組瞅瞅,他奔著去叫杜立才了。許平秋客隨主便了,又回頭看著林宇婧,笑著問:「宇婧,肩上加了一顆星星啊,俊多了,再過十年,有望成為禁毒局首例女領導。」

「許處,您又笑話我。」林宇婧不好意思地道。這時候,聞訊的杜立才也奔出來了,興奮地上前,又是握手又是寒暄,各警種之間的差異頗多,除了任務,其實平時的聯絡並不算多,好不容易一見面,親切得不得了。還沒到外勤組看看,許平秋轉眼被杜立才拉著去見廖局長了。

「哎哎,馬鵬,許處來了,不會有任務吧?」李方遠追著進了組裡,小聲問道。

「不會,要有任務,就不會是這種臉色了。」馬鵬道。

「那好好的來幹什麼?」李方遠又問。

「老隊長很念舊的,估計是順路來看看我們。」高遠得意地道。

「看你們兩個,還是我們全部?」林宇婧眨著眼,挑刺了,那兩位是許處的嫡系,兩人嘿嘿一笑,不作解答了,不過樣子嘚瑟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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