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高興處,餘罪開始吹噓在反扒隊的故事了,就著那一手玩硬幣的絕活更是讓鄉警們驚為天人,說著所里有些年頭沒出人物了。不過餘罪此時也發現了,敢情鄉警們更忌憚的是那位在此地已經任職二十三年的指導員王鑌。想想人家待的這些年頭,都跟自己的年齡一般大了。

關於指導員的相貌他僅僅見過一張兩寸照片,餘罪問著這個人究竟如何,畢竟是將來一塊搭班子的人,總不能再像治狗少這樣,兩人先干一仗吧。一問這個可不得了,李呆說了,論輩分他得叫指導員大姑夫,自己從小就怕這個姑夫,他這工作還是大姑夫想辦法解決的。

李逸風的話就複雜了,直說這指導員和他爸是戰友,一塊打過越戰,就因為這緣故,才把他扔到鳥不拉屎的羊頭崖鄉讓鍛鍊鍛鍊。他說這話的時候很鬱悶,是那種無計可施的鬱悶,餘罪估計他也很怕那老指導員。

能鎮住這群歪瓜裂棗,又能在這種窮鄉僻壤紮根,餘罪知道這不是凡人了,何況又是打過越戰的退伍軍人。說實話,他也心虛了,雖說是掛了個副所長職務吧,可內里,他和這些奸滑憊懶的鄉警並沒有多大區別。

「指導員什麼時候回來呀?」餘罪好奇地問著。

「講道理該回來了呀……」李呆愣著道。

「幹什麼去了?都走一個月了。」餘罪又問。

眾人面面相覷,沒人說話。李拴羊圓場道:「回來你問他不就行了,來來,所長,我們敬你一杯。」

「就是,喝喝,真沒勁,所長我提前告訴你啊,等那倔老頭回來,我可不來上班了,您得多擔待點兒,省得他又去我爸那兒告狀去。」李逸風早喝得面紅耳赤了,和餘罪攀起交情來,要大開方便之門。

餘罪也喝得暈乎了,一拍胸脯:「沒問題,以後所長說了算,指導員說了不算啊。」

這一句,驚得幾個鄉警嘴唇哆嗦了一下,話說一山難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如果不一公一母,那就得分個勝負了。現在看來,大多數人倒更傾向於投到這位新所長的麾下。

餘罪沒發現這個裡頭還有什麼威脅,他笑著問著李逸風道:「狗少,那你今天怎麼來上班了?」

「誰說我上班來了。」李逸風生怕別人認為他敬業似的,使勁抿著酒,然後一指鄉政府的方向,興奮地道,「我追虎妞來了。」

「哦,明白了。」餘罪喝了杯,李逸風正覺得所長要教育他什麼似的,卻不料所長一豎大拇指,「性情中人啊,應該。」

哎喲,知己啊,李逸風上來就握餘罪的手,那是知己難覓的表情,隨後深沉道:「所長,我看您也是性情中人啊,還就您能理解咱……真不怕你笑話啊,追了大半年了,手都沒摸過一下。」

「哇,這麼純潔,難得啊。」餘罪大驚失色道。

「我不想純潔,我也沒治呀。」李逸風酒後吐真言,那叫一個苦不堪言,囉囉唆唆說著他和虎妞的軼事,本來雙方家長都認識,而且關係不錯,可人家就是不怎麼愛搭理他,說到這事,狗少兄弟難為得都快哭臉了。

「風哥,您想開點,天下好姑娘多的是,能缺了您的?」歪戴警帽的李呆勸上了。

「就是啊,風哥,虎妞還沒發現您有多優秀呢……」李拴羊也道。

張關平又要說句什麼,卻見李逸風生氣了,把幾個鄉警撥拉到一邊,和餘罪靠著坐下來,拉著餘罪,舉杯酒先干為敬,問著餘罪道:「所長,不不不,大哥……您是我親哥,我知道您是個高人,這事您要幫我把手,我得感激您老一輩子啊。」

「不就泡個妞嘛,太容易了。」餘罪一頓酒杯,豪氣頓生,直拍著自己胸脯道,「知道哥現在的女朋友是什麼嗎?緝毒警,特警出身,一拳過去,能開一摞磚。」

眾人愕然笑,餘罪又臉不紅地吹著道:「再厲害的女人,她也是……女人是吧,哥雖然打不過她,可能征服她呀,征服女人可不是靠拳頭啊。」

這倒是,眾鄉警點頭稱是,李逸風卻像是看到了曙光似的追著餘罪問:「大哥,那你說,征服女人靠什麼呢?」

「要說呀,第一是氣質,你要有無畏的氣質,就像槍頂著你腦袋不眨眼那樣,不能畏懼對不對?你看你那德性,屁顛屁顛跟人家背後,人家小看你……」餘罪咬牙切齒道,教育著鄉警們。哎喲,那氣質絕對是震懾一片。

「還有呢?」李逸風又急著問。

「還有就是膽量,大半年都沒摸過手,也不怕人家笑話。」餘罪道,一拍李逸風肩膀。狗少被拍得有點六神無主了,就聽餘罪教唆著:「甭客氣,找個機會,猝不及防,上前一把抱著,直接親嘴……」

「她要不同意呢?」李逸風問,這正是他日思夜想想乾的事。

「干這事她就算同意也不會跟你說呀!你得拿出點勇氣來!」餘罪道,像一個過來人,在說著經驗之談。

但放到李逸風身上似乎有點不合適,他躊躇著,半晌難為地道:「大哥,我咋覺得你說的這有點兒過分呢?」

「對,就是過分!」餘罪一頓酒杯,嚼著大塊的肉,豪氣頓生道,「兄弟,在追女人這件事兒上,就看誰過分了。」

「那倒是。」李逸風被唆得熱血上頭,蠢蠢欲動。眾鄉警聽得樂不可支。餘罪看這貨猶豫得緊,乾脆一推他道:「去,趁她還沒回家,抱住,該親就親,了結一下夙願……」

李逸風快到臨界點了,酒壯膽,在咬牙切齒下著決心。餘罪又道:「要不敢去就算了,該幹嗎幹嗎去,反正這妞你就甭想了。」

「誰他媽說我不敢!」李逸風摔了杯子,「騰」的一下站起來了,氣勢洶洶道,「我現在就去。」

眾人不及阻攔,這哥們兒已經借著酒勁大踏步出門了。李呆一看形勢不對,追著就出來了,勸著李逸風,可不料根本攔不住了,這傢伙氣勢洶洶,直奔鄉政府大院去了。後面那群喝了一半的,紅著臉,打著酒嗝兒,興沖沖地奔出來,追在狗少後頭,看戲來啦……

「所長,不會出事吧?」李呆看傻眼了,從來沒見過狗少這德性,一腳踹開鄉政府大門就進去了。

幾人跟在背後,躲在門外的牆根,餘罪笑得直抖,李拴羊也不確定地問著:「所長,別真出事吧?」

就是啊,所長教唆的,不管成不成事,傳出來都是醜聞一件。餘罪笑著道:「能出什麼事?沒聽說嗎,他們家長都認識,還青梅竹馬呢。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這是幫他樹立自信和勇氣。」

餘罪笑著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被騙進監獄那段經歷,有時候壯個膽,說趟就趟過去了。張關平卻是不放心道:「那虎妞也不是個好惹的主,一直就不待見風哥。」

「那正好,倆人有意思能成事,那是功德一件;倆人要沒意思,根本躺不在一張床上,早點斷了這念頭,也是功德一件。里外都是好事,怕什麼呀?」餘罪道。

正教唆著,突然傳來了「啊」的一聲尖叫,女聲,驚得眾鄉警心頭一顫,忍不住往邪惡的地方想,李呆說了:「哇,還真親熱上啦?」

話音剛落,又是「啊」的一聲尖叫,卻是李逸風的聲音,幾人剛愣神,「啪」一聲,二層的玻璃碎了,看著裡面不像親熱,像干架。

「咋辦?所長。」眾鄉警看架勢,要壞事了。

「這個……有點意外啊,不能反應這麼強烈吧?」餘罪喃喃道,耳聽虎妞發狠罵人的聲音,他四下看看,準備偷溜。

還沒溜,裡面的人已經被打出來了,只見李逸風連滾帶爬從樓梯上下來了,後面追著的虎妞操著掃床的撣子,邊追邊打,打得李逸風哭爹喊娘,冷不丁下樓梯一個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虎妞飛奔而上,騎著人,揪著領子,狠狠來了兩個耳光,邊打邊罵著:「非禮老娘……你活膩歪了你,信不信老娘今天閹了你……」

說著啪啪又是幾個耳光,聽得院門外眾鄉警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餘罪指揮著:「快快,去幫忙呀。」眾鄉警個個畏難道:「所長,我們不敢去,你去。」

廢話不是,餘罪哪敢去?偏偏剛鼓起勇氣想救下屬,卻不料李逸風太不濟事,抱著頭哀求著:「別打別打……我們所長教的……」

餘罪一聽自己露餡兒了,掉頭就跑。

厲佳媛一聽,氣更甚了,放開了李逸風,尋著稱手的武器,操起門後一根鍬把,氣勢洶洶地跑到院門來了。眾鄉警四散奔逃,她穿著高跟鞋一個也沒追上,生氣地跑到派出所門口,用力地咚咚捅了鐵門一通,還不解氣,找了塊板磚,「咣!」直把所長辦的玻璃給砸了兩塊。

「王八蛋,你等著……敢調戲我……」

「咣!」又一塊玻璃碎了。

「狗少,你王八蛋再讓我看見你,小心我閹了你!」

「咣!」狗少的車玻璃也被砸了。

動靜太大,左鄰右舍,大嫂大嬸來了一群。厲村長是個有錢家的閨女,當村官辦的實事也不少,最起碼在婦女階層還是有號召力的。一聽狗少借酒撒瘋去調戲村長,再一聽還是所長教唆的,反觀厲佳媛也確實是氣急敗壞,流了兩行眼淚。眾婆娘開始齊齊指責這幫人真不是東西,好說歹說把姑娘勸回了老鄉家。李呆又倒霉了,他爹一聽說兒子參與這事,操著臂膀粗的木棒,又去找那個敗門風的逆子了。

「哦喲……這也太恐怖了,就這麼點小事,都要成公敵啦。」餘罪跑得氣喘吁吁,酒嚇醒了一半,後面跟著熊貓眼的李逸風,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著:「所長,咋辦呢?」

「還能怎麼辦?這說明人家姑娘對你根本一點那意思也沒有,不早說,早說就不去試了。」餘罪一屁股坐下來,氣憤道。李逸風也坐下來,唉聲嘆氣道:「這不是你教的麼……」

「問題是那好歹得有點感情基礎啊……唉,你是不是根本沒追過女人,有這樣的嗎,搞得像鬥毆……」餘罪火大地道。

「誰說沒有?」李逸風不服氣道,一揚手嘚瑟著,「你打聽打聽去,縣城五六家夜總會哪家我沒去過?我自己都數不來。」

這一句把餘罪驚得,睜大了眼愕然看著李逸風,這傢伙還沒有他大,敢情已經是這樣浪了。他略一思索便想通此節,知道狗少爹揍兒子所為何事。像這號夜夜慣於混跡娛樂場所的,怕是對怎麼好好談戀愛不甚了解啊。

「怎麼了,所長?」李逸風看餘罪張著大嘴,愕然的樣子,讓他好難理解。他委屈地看著餘罪,想埋怨,又不敢埋怨。

真是高人啊,這一招教的,徹底玩完了。

「沒事。」餘罪道。

「你沒事,我有事了,我咋辦?」李逸風終於爆發了。

「這個真不賴我,反正你目的也達到了,一定親到她了,要不不會反應這麼強烈……」餘罪奸笑著,看著李逸風的熊貓眼,越笑越覺得不可自制。李逸風氣呼呼地,好不鬱悶地揉揉身上,抹抹眼睛。餘罪安慰著:「想開點,狗少,愛就是痛並快樂著。」

「他媽的這光痛。」李逸風揉著眼睛,幽怨道,「沒覺得哪兒快樂呀……」

「你痛,我快樂也算。呵呵。」餘罪笑噴了,笑得李逸風要拂袖而去了。他忙不迭地起身,拉著這位可憐小哥,勸著道:「開玩笑,開個玩笑,你想過沒有,你已經向成功邁進了一大步……等等,我覺得你們倆這事呀,很可能因為這件事出現巨大的轉機。」

「啊?轉機?我看她殺機都有了。」李逸風停下來,揉著眼圈,幽怨地道。那是顆受傷的心在說話,這孩子要是不被痛扁,還像個帥哥,現在被搞成這樣,惹得餘罪同情心大發,拉著小伙寬心道:「真有轉機,你聽我說,最起碼以後她不會像以前那樣無視你,對吧?愛恨這個詞為啥連著呢,就是因為都能讓她念念不忘……在這種情況下,你再適時地把自己的優勢和長處向她展示一下,說不定,就能收到奇效啊。」

「優勢?長處?鄉下都混傻了,和城裡警察比起來什麼都不占優勢……」李逸風道。

哎喲,這話說得太誠實了,而餘罪從這位不學無術的狗少身上也實在找不到什麼優點……他突來一句:「誰說沒有,你不是當過兵嗎?肯定有,當兵的練出來一身是膽,在警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到時候,你成了人物,她追你,你都未必搭理她呢。」

「可我當的是文藝兵,沒練膽,練過芭蕾行不行?」李逸風為難道。

唉!餘罪一拍額頭,心想這哥們兒真是沒救了,他擺擺手,不勸了。李逸風卻是追著他不放了,主要問題是擔心厲佳媛秋後算帳,再打上門來,要拉著餘罪說和去。餘罪可沒想到酒後隨意一句,惹出這麼多事端來,一時也無計可施。

正在半山坡上爭執不下,氣喘吁吁的李呆來了,遠遠地驚恐地喊著:「出事啦……出大事啦!所長,風哥,指導員回來啦!」

「壞了,那我得趕緊走。省得倔老頭要教育我。」李逸風不管不顧了,掉頭就跑。餘罪一想,這情況還是別見面的好,也跟著跑了,李呆傻了,大聲嚷著問著:「嗨,風哥,所長,那我怎麼辦?」

「他是你姑夫,有事問你姑去。」餘罪回了句,人早往山下跑去了。李逸風車玻璃被砸了,也沒敢去開車,直接坐上了餘罪的警車。兩個冤家像對落難的兄弟,一溜煙逃離了羊頭崖鄉……

派出所里已經亂成一團了,窗跟前都是玻璃碎片,辦公桌上拍了塊板磚,東偏房杯盞狼藉,火上的水還開著,早熬乾了,指導員王鑌行李扔在院子裡,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每遍都讓他長嘆了幾聲。

鄉警們一個挨一個回來了,低著頭,順著牆根蹭進來,不時地偷瞄著頭髮花白、背有點駝,長得像座老樹根的指導員,向來不苟言笑的指導員一直讓這些小民警、協警敬畏有加。指導員不但是領導,還是村裡的長輩,有些人根本就是光著屁股被他看大的,畏懼幾乎就是條件反射。

問明了事由,知道了新所長已經上任,又知道新所長和李狗少已經穿上了一條褲子,而且還去調戲村官厲佳媛,指導員那老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一個就夠鬧心了,又來了個活寶,可讓鄉警這小廟怎麼安生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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