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繼續放著,而且附帶著她的解釋,幾例案子的最終併案源於兩個模擬畫像的高度類似,中等個子、短寸、膚色偏黑、微胖體型,每次都是這個人出面擊昏受害人。這個畫像已經發了通緝令,不過暫時還沒消息,可能是嫌疑人故意化妝了,也可能是受害人受到這種刺激後描述不清。

偵破有兩個方向,一個是順著資金追蹤,逼迫受害人刷卡。但嫌疑人獲得密碼後,不提現金,全部都是通過刷卡消費的,也就是說,他們用的不是一家銀行給出的POS機,而是很多家,搶回來的卡刷進指定帳戶,然後轉移到境外……等警方找到登記人住址才發現,全是假的,即便費盡心思找到開戶人,可能是個打工仔,可能是個民工哥,他們的身份證信息,早被人盜用了。

越覺得破綻很多的地方,越不容易找到真正線索,這種案例就是。

那第二個方向是追查被盜走的贓車,而且還真找回一輛來。西邊省份發生的案子,一輛切諾基被低價售出了,案發後五個月無意中被交警查扣……車已經噴了漆,作了套牌,是當地一位小老闆在二手車交易市場門口無意中買下的,八十多萬的車,只花了八萬。警方又花了一個月時間,抓到了這個售車的,沒想到很意外,對方就是個偷車的,他說從來沒有那麼輕鬆地偷過車,車窗破了個洞,車鑰匙就插在車上,開著就走了。

這似乎是作案人故意丟掉的線索,你沿著他丟的東西走,只會越走越遠。

肖夢琪關了畫面,一攤手問著:「大家看,還有什麼辦法?」

幾人面面相覷,像故意刁難大家一樣,你想出來一個方式,肖夢琪馬上就用事實否決,好像把你能想到的偵破思路,全部堵了。

靜默了片刻,肖夢琪慢慢地盯上了餘罪,依然是那副挑釁的眼光。她很奇怪,面對自己的異性,有傾慕、有失神、有呆滯,偏偏餘罪以一種諱莫如深的眼神回敬著她,讓她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她打破了沉默問道:「餘罪同志,你不準備再挑戰一次?一頓海鮮哦,我保證本月工資一分不留全部捐獻出來。」

「呵呵,既然這麼大方捐獻,那你得到的應該更多吧?」餘罪笑了。

「什麼意思?」肖夢琪沒明白。

餘罪又回敬了一聲「呵呵」,聽得急性子的李玫急了,指著餘罪斥道:「再呵呵……下回吃飯不帶你啊。」

餘罪又「呵呵」了一聲,笑著問肖夢琪:「你好像漏了一例案子。」

「是嗎?」肖夢琪回以迷惑的眼神。

「你說呢?」餘罪反問,笑眯眯。

「你確定,我好像……」肖夢琪說得倒不確定,餘罪就那麼淡淡笑著,像已經窺破了玄機一樣,等著她拿出謎底。肖夢琪一揮手道:「OK,確實還有一例,你們對比一下。」

其他人不解地看著餘罪,兩人說得神神叨叨,似乎餘罪又猜到了什麼。餘罪笑著對大伙兒道:「很簡單嘛,肯定還有咱們省的一例,否則他們還費這功夫準備這麼詳細的併案資料幹嗎?」

「最後一例是這樣的……」肖夢琪敲著鍵盤,把最後一例放出來了,仍然是高度類似的作案手法,一輛駕駛進口奧迪的女人在通往京城的高速路上遭劫,被逼問出了銀行卡密碼,然後被扔到另一市郊區的一處垃圾回收點,最後還是被收破爛的發現了。發現時間離作案後不到四小時,不過清醒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等確認身份後,發現受害人隨身的四張銀行卡被盜划走了現金八十六萬元……

肖夢琪播放了一則詢問筆錄的畫面,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呆滯的眼睛,蒼白的臉龐,捂著醫院的條紋被子瑟瑟發抖。

這足夠激起一名警察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了,曹亞傑恨恨罵著:「一幫畜生,要是發現得晚點,得要命了啊。」

「真他媽的,這麼漂亮的妞兒也下得了手?」滑鼠同情心大發。畫面停時,他好奇地問了句:「那幫劫匪沒有順道劫個色?」

一聽這話,李玫氣得就擰了滑鼠一把。滑鼠委屈道:「討論案情好不好,你擰我幹什麼?我就覺得她這麼漂亮,這種事很有可能發生啊。」

「錯了,沒有性侵痕跡,已經證實了。」肖夢琪道,看著眾人問著,「各位,給你們五分鐘時間,馬上就揭開謎底,他們有一個重大破綻,最終被我們找到了,這個破綻在哪兒?誰知道?」

「應該在車上。」滑鼠道,肖夢琪作勢要細問,滑鼠又趕緊擺手,「我再想想……」

「其他人呢?」肖夢琪問。

「恢復肖像,應該能和犯罪資料庫某人大致吻合,可以拿歷年來各地搶劫案的犯人模板對比。」李玫道。

「那個工作量太龐大……我覺得根據POS和銀行轉帳,如果有辦法定位他的IP位址的話,有可能找到幕後人。不過跨省作業,難度就大了。」俞峰道。

「監控車輛。他們的作案車輛來源,作案後的去向,應該有跡可查吧?作案工具難道就一件都沒找到?」曹亞傑道,仍然跳不出自己專業的範疇。

「嗯,都差不多,但好像都差一點兒。」肖夢琪似乎有些失望,又看向了餘罪,「你呢?不會還沒看明白吧?」

「呵呵,我看明白了,就怕你沒看明白。」餘罪笑著道。肖夢琪臉色一凜,似乎給嚇了一跳,她馬上掩飾了,轉瞬又不以為然道:「看明白什麼了?」

「別誤會,我看明白你了,不是看案子。」餘罪笑眯眯道,那目光就連李玫也是渾身起雞皮疙瘩。肖夢琪皺皺眉頭,哭笑不得道:「我不就坐這兒的嗎?應該都看清楚了。」

「是嗎,那你應該告訴大家,你不是在考我們,而是你,或者說在我們之前坐在這個辦公室的人被難住了,對嗎?」餘罪問。

肖夢琪眼神一滯,愣了。

「最後一例本省的案子,發生的時間應該不長吧,我看螢幕里的警員都穿著夏裝,好像和現在的時間很吻合啊。」餘罪又道。

肖夢琪像是壓抑久了,舒了一口氣,想解釋一句時,餘罪不依不饒又道:「你沒有謎底,你是準備剽竊一下我們的創意?不過很可惜,我們講的,你們都試過了,所以你很失望對吧?」

「對!」肖夢琪終於憋出來了,現在倒感覺餘罪給她的壓抑比案子還大,她好奇地看著餘罪,回想著自己哪兒出了紕漏,又一次被他窺出作假來了。

「不過結果仍然讓我失望,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一系列搶劫案已經驚動部里了,否則輪不到省特警總隊和刑偵總隊協作。很不幸的是,部督的命令剛下來,又一起發生在我們省了。比不幸還不幸的是,我們數千特警空有一身武力,卻無處可用,這個異地作案、跨省潛藏、跨境轉帳的團伙,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次又一次得手。」肖夢琪道,臉色凝重了。

「這正是我反感的地方,特警這麼大單位沒人了?把一個女人推到前台。」餘罪不客氣道。

「不是沒人了,而是所有的人都在掘地三尺挖線索。」肖夢琪強調道。

「那更令我反感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個被襲擊的女人來路不簡單吧,否則怎麼會這樣高度重視?」餘罪道。

「你……」肖夢琪指著餘罪,要說的話噎回去了,要是普通人大放厥詞可以理解,可這話從一名警察嘴裡說出來,就讓人難以接受了,可恰恰他說的是事實,這女人來路的確不簡單。

「所以,我懶得和特警合作。」餘罪道。他意外想起了曾經那個從容入獄的黃三。

沒想到局面會僵成這樣,其他隊員看著餘罪,沒想到這貨哪兒來的這麼大脾氣,又看看肖夢琪,那圓場的話,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肖夢琪定了定心神,思忖片刻,壓抑著心裡的不快,沉聲道:「對不起大家……如果大家覺得我隱瞞此事有什麼不對的話,我在這裡鄭重向你們所有人道歉……沒錯,這個案子把很多犯罪研究專家都扯進來了,迄今為止仍然沒有結果……本來我們早該會面,就是這事耽誤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我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跟大家討論的……但我覺得,你們不遜於任何一個我見過的團隊。」

這話說得很誠懇,也許就是肖夢琪的肺腑之言。當她看到那些匪夷所思的詢問錄像時,就隱隱覺得自己遇到了一支特別的隊伍。對了,在餘罪的臉上,那是一副平淡、卻隱藏得很深的表情。肖夢琪忽然抓到了什麼,嫣然一笑,對著大家道:「謝謝大家今天能來,今天晚上,海鮮我請了。」

「這個……嘖,算了,多不好意思。」滑鼠胖臉都發燒了,眾人的同情全部轉移到肖夢琪身上了,回頭瞪著餘罪,似乎都怨他太不通情理了。李玫急性子,直接把肖夢琪的話替她說了:「喂,餘罪,你拽什麼拽?拽得好像知道什麼似的?」

「我知道的不多,可是確實有點兒。」餘罪道。

「是嗎?我好像沒發現啊?」曹亞傑將著他。

餘罪看了肖夢琪一眼,肖夢琪給了他一個得意的表情,一閃而逝。意指她成功地贏得了其他人的同情。餘罪抬著眼皮,看看眾夥計,笑著道:「你們確定要幫她?我可提前說好啊,要是對了,牛逼的是他們特警;要是錯了,傻逼的可就是咱們了。肥姐,你說呢?」

「沖那麼多受害人,你在乎這個?」李玫斥了他一句。

「你這人呀,總是分不清公憤私仇,就有成見也不能放到咱們同事身上啊。他們畢竟是罪犯。」曹亞傑道,語重心長地勸了餘罪一句。

「就是啊,怎麼能有門戶之見,我們不都是一家人麼?」滑鼠嘚瑟著,給了肖夢琪一個討好的笑容。俞峰和曹亞傑,也站在肖夢琪這一邊,相處日久,他們看出來了,餘罪的心裡肯定藏著什麼東西。

「好,不為別的,就為你這一頓海鮮……我告訴你一種最大的可能。」餘罪笑著道,像開始調戲一樣,一指滑鼠,「其實他已經說出來了,毛病應該就在車上。」

這一句話,讓肖夢琪泄氣了……

信馬由韁

不只是肖夢琪泄氣了,大樓某層,一屋子警服鮮明、正在仔細聆聽的同行也泄氣了……幾位隊員也都泄氣了,李玫給了個鄙視的眼神,曹亞傑和俞峰不屑地笑著,滑鼠似乎抓到了什麼,可他說不上來,就覺得餘罪剽竊他的創意,實在有點兒不地道。

肖夢琪輕輕「嗯」了聲,有準備結束的意思了。卻不料此時聽到了餘罪謔笑的聲音:「看看,我不想說吧,你非讓我說,受打擊了吧?」

「沒被打擊,有點兒失望。」肖夢琪道,「迄今為止,找到了一輛失車,而且是案發五個月後的,還能留下什麼證據?如果有發現的話,嫌疑人的作案模式早就暴露了。現在私車擁有量幾乎是爆炸式的增加,即便這十輛是豪車,換了個地方一上漆一套牌,那也是大海撈針啊,不比直接抓嫌疑人簡單多少。」

「咱們的思路不一樣,你發現了嗎?」餘罪道。

「你指偵破思路?」肖夢琪道。

「不全是,這樣說吧,偵破的思路,首先要考慮合理性,而嫌疑人作案的時候,為達到目標,首先考慮一種可能性。合理即可能,可能卻不一定合理。」餘罪道。

別人蒙了,聽不懂這貨的話。

餘罪乾脆掏著口袋,一揚手,那隨身的硬幣出來了。李玫警示著別來那一套了,餘罪卻笑著把硬幣往桌上一拍,手一捂,出聲道:「用合理性的思路考慮,硬幣應該在桌上,對嗎?」

「嗖」的一聲,餘罪起手,硬幣不見了。一拍手,手上也沒有。再一拍,餘罪說道:「如果用可能性的思路考慮,我可以用很多種辦法達到戳破合理性的目標。」

手一抬,硬幣又出現了,看得眾人眼花繚亂。餘罪卻是笑吟吟道:「一個高明的罪犯,其實就像一個高明的魔術師,他們總是刻意地把關鍵的一個小訣竅放到最不起眼的位置……這個位置,叫破綻。」

他笑著看肖夢琪,肖夢琪凜然搖搖頭:「沒聽明白。」

「OK,那我講簡單點。你們為什麼放棄車輛這一線索?這是最關鍵的線索。」餘罪道。

肖夢琪想了想,放棄的理由很多,她一下子卻總結不全面,直道:「很簡單啊,總不能撒出所有的警力,去追那一輛不知道被藏在哪兒的贓車吧?追那失車,還不如追作案車輛呢。」

「為什麼不考慮車上做手腳的可能性?這和你找到失車並無直接關聯。」餘罪道。

「考慮了,已經排查過不止一次了,案發前一周的停車地方,車庫,以及受害人去過的地方,都查了。」肖夢琪道。

「所以你們就否定了在車上做手腳的可能?」餘罪問。

「差不多,沒否定,但只能做旁支線索。」肖夢琪道。

「好,那我給你找一種能夠讓車輛平時正常行駛,關鍵時候就拋錨的辦法,你覺得這個線索是不是有用?」餘罪問。

肖夢琪愣了,喃喃道:「不可能吧,有這種技術還需要搶劫去嗎?那可都是價值數十萬的好車。大部分人都接觸不到,別說在這種車上做手腳了。」

「滑鼠,知道該幹什麼嗎?」餘罪問。

「OK,給那倆貨打電話。」滑鼠一掏口袋,一摁鍵,傻眼了,沒信號。肖夢琪把桌上的電話一推:「用這個,開免提……這兒的信號被屏蔽了。」

電話撥通,滑鼠讓餘罪說,餘罪直接問著:「孫羿啊,在哪兒呢?」

「管得著嗎?請吃飯爺就告訴你。」聽到孫羿的聲音,其他人笑了。

「飯一定請……先請教你個問題,怎麼能把車給整得半路拋錨?簡單點兒的辦法。」餘罪虛心求教道。

「往排氣管里塞個塑料袋啊,你又不是沒幹過。」孫羿質問的聲音出來了。

其他人笑了,肖夢琪愣了,這辦法也行?

餘罪糗了,直扇自己的嘴巴,壓低了聲音道:「別胡說,我們正討論個案子,就想問問你這個專家,有什麼簡便易行的辦法,塞塑料袋太低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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