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沒有和他一起承擔錯誤的勇氣,那你們同樣要失去和他一起找出正確答案的機會。你這個領隊當得不合格啊。」

一個聲音響著,是上樓的許平秋說的。史清淮和肖夢琪抬頭看了眼,心裡似有所動,史清淮尷尬地問肖夢琪道:「難道我錯了?」

「你沒錯,但這事不能以正常的方式來。」肖夢琪道,給了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兩人相顧,無計可施。這時樓上敲門聲起,是楊武彬總隊親自開的門,一見許平秋,親熱地拉著手,往自己的辦公椅上請,又親自倒著水,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這麼客氣過。萬政委開了個玩笑,直說太厚此薄彼了,楊總隊長又給兩人挨個點煙,然後一攤手問:「我這個姿態可以了吧,兩位還滿意嗎?」

這事中的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也,兩天內浮出水面的線索讓楊總隊長信心大增,可回頭一想又覺得千不該萬不該,把兩個最能幹活的打發了,真要能找出劫匪來,砸輛車,誰在乎呢?

可跨了一個警種,送神容易,請神就難了。

「老楊,你這是什麼意思?」許平秋明知故問。

「那兩個人給我找回來呀,厲害啊,真厲害……兩天就挖到貨了,還是從我們漏掉的地方。」楊武彬總隊長驚訝道,現在實在後悔草草下那個命令了。許平秋直道:「那事可惹了一身騷啊,你確定?」

「抓錯了,肯定一身騷……可現在這情況,該哭的是誰還指不定呢。」楊總隊長笑道。

許平秋笑了,他知道對方的心裡又在作祟了,笑著問道:「那你急著下命令,停他們職,打發他們走人,再讓我叫回來?我還告訴你,不行,叫回來他給你消極怠工,怎麼辦?」

「哎喲,老許呀,都火燒眉毛了,這撥劫匪還指不定又在什麼地方策划下一樁搶劫呢,咱們爭這個有意思嗎?那你說怎麼辦?」楊總隊長道,急切之情溢於言表了。

「想吃羊肉,就別嫌膻;想找賊窩,就別怕捅婁子。就你下面這幫只會聽命行事的人,他們幹不成這事。」許平秋道。楊武彬點頭稱是,躬身問計。這時候,該許平秋笑了,接著說:「這事不難,我可以全權處理,不但人可以給你,而且偵破此案的可能性很大……」

「是,那謝謝老許啊……」

「不過不能白給你。」

「我知道,有這機會,你指不定得怎麼坑我一把,說吧,只要在承受範圍之內。」

「政委,告訴他。」

「楊總隊長,我們開口不大,刑偵上窮啊,不像你們這兒都是省府的近衛警,什麼裝備都有……這樣,這個快速支援小組,現在一窮二白,裝備報批到現在都沒批全……您看是不是該解決一下,以後說不定還能幫上你們。對了,後期訓練,我們還想借你們幾個教官……」

「你別拉臉啊,愛給不給,我朝武警總隊要,他們也得給點兒面子。」許平秋笑著接道。

「對了,楊總隊長,這次辦案的經費,你得先緊著我們用啊,反正你們的外勤也幹不了這活兒。」

一會兒送出門來的時候,楊總隊長的臉綠了,估計被宰得不輕。萬政委和許平秋是忍著笑下樓的。上車時,萬政委偷笑著:「這下好了,給咱們省了一大筆預算啊。」

「省廳一天三催命,老楊早急了,其他單位不使勁,光靠他,找到劫匪還指不定要到猴年馬月了。」許平秋得意地道。

「那這邊的怎麼處理?栗小堂的汽貿公司可是省城的知名大戶,他家代理了三個品牌的進口車銷售,咱們倆這小處長,不知道人家買不買帳?」萬政委道,這事稍有困難。

「我得當回惡人了啊,這一百八十萬,我也賠不起呀。」許平秋笑道,那笑臉似乎也有賤賤的成分在內。政委也笑著,似乎這件僵著無法解決的事情,根本不算個事兒。

是啊,其實許平秋擔心的是那兩位的心態,不過得知兩人四下借錢,而且還主動上門協商賠償時,他倒覺得兩人確實有長進,儘管還吐了律師一臉口水。

「老許啊,咱們搭檔這麼多年了,我可有句話得提醒你。」萬政委道。

「怎麼了?」許平秋睜開了微眯的眼。

「我真不知道這是兩棵好苗,還是兩根毒草啊。」政委道。

「好苗咱們太多了,就缺毒草啊,對付這幫肆無忌憚的劫匪,除了以毒攻毒,以惡制惡,我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辦法。」

許平秋道,眼裡閃過一絲厲色,這幾個高明的罪犯,還真讓他生氣了。

政委看了看總隊長,笑了,他知道,勸也沒用,只要能抓到嫌疑人,他這位搭檔從來就不惜任何代價,同樣也不擇任何手段!

什麼事到胸有成竹的人心裡,都不急。

這事兒許平秋一直拖到次日上午,看報時間結束以後,他才從省廳大院出來。史清淮和肖夢琪已經等在大門口了。他踱步上車,一揮手:「走,會會栗經理去。」

事情開始惡化了,本來還準備緩一緩,不過據史清淮打探,經銷商方面正式提起訴訟了,就在今天上午,是通過律師辦的。都是行內人,也都知道到這個份上,恐怕挽回的機會已經不多了,最低限度,那得賠上人家幾十萬車損。

這對誰也不是個小數目,何況是個工作不到兩年、月薪不足三千的小警。肖夢琪此時倒覺得餘罪和滑鼠真有點兒冤,公事辦到這份上,也算是奇葩一枚了。光賠錢還是好的,真要捅出來,怕是官衣也得給扒了。

「二位,怎麼不說話?小肖啊,能讓你這位留洋回來的心理專家看上我挑的這個隊員,是不是覺得他有過人之處?」許平秋沒事人一般問道。

「確實有,他對犯罪有獨到的見解。」肖夢琪道。

「那如果開除了他,你是不是覺得很可惜呢?」許平秋道。

「肯定的,這樣的人可不好找……不過,事情應該還有挽回的餘地吧?就算立案,法院也是從協調開始的。」肖夢琪道。

「讓他賠幾十萬,還不如開了他呢。」許平秋道。肖夢琪愣了下,怎麼覺得許處長這話說得比餘罪還無賴。她沒敢質疑,許平秋卻是在唉聲嘆氣。不知為何,史清淮卻是心繫著昨天領導說的話,他小心翼翼道:「許處,也許我有點太刻板了,宣布命令再緩一緩,沒準還有轉機……楊總隊長回頭就找我,讓我把人叫回來,我跟他們通話了……」

「他們怎麼說?」許平秋問。

「他們說……他們說……」史清淮嚅囁著。

「直說,他們放不出好屁來。」許平秋道。

「他們說,老子不幹了。」史清淮直說了。

肖夢琪喉嚨一噎,許平秋卻是哈哈大笑著,點評道:「你沒必要介懷,這話他也對我們說過……哈哈……」

看來這位奇葩的來路確實不凡,肖夢琪聽許平秋這麼說,卻是對餘罪的出身更懷疑了。不過涉及到刑偵上的事,很多秘密她是不宜多問的,但是她看得出來,許平秋肯定要出面保人了,這一點,多少讓她放心了。

車直駛4S店,身著便裝的許平秋熊腰虎步,官威十足,進門接待的不敢怠慢。老許一揮手:「叫你們經理來……告訴他,西山省公安廳刑偵偵查處處長,省刑事偵查總隊長許平秋來了……別給我打馬虎眼,小栗不來,就叫老栗來,小栗、老栗要是都不來,換個地方說話我就不這麼客氣了……快點!」

就這麼一句,鎮得全場面面相覷,接待的趕緊報告店長。店長不敢怠慢,趕緊給經理打電話。這個面子夠大了,店長那小伙子打完電話就請著許平秋到了經理室,說著稍等,栗老總馬上就來。

揮手屏退了人,許平秋饒有興致地四下看看這間豪華的辦公室,往老闆椅上一坐,感慨著:「哎呀,還是當商人好,這套辦公桌椅就得十幾萬,我這處長都沒資格享受啊。」

史清淮和肖夢琪笑了笑,言語間似乎聽出許平秋和這一家有關係,只是他們納悶,經理是栗雅芳,怎麼又出來個栗小堂?問許平秋,他笑道:「老栗啊,我在市局的時候和他打過交道,那時候領導配車,他沒少往咱們局裡跑……是個人物,現在都開幾家專營店了。」

「可這事……人家能放餘罪他們一馬嗎?畢竟是他們把人家車砸了。」史清淮道。

「小伙子,事情不是這樣處理的,你需要站到一個高度看問題……任何問題都有它的解決方式,不能光想著賠錢嘛,再說我也沒那本事給他弄錢啊,你們有嗎?」許平秋笑著問,肖夢琪搖搖頭,直道:「可是不賠點兒,說不過去啊,就法院判,也跑不了啊。」

「他們要執意那麼干,一毛錢也拿不到,本來那倆臭小子還準備承擔點兒損失,現在呀,我估計點把火的心思都有了。逼他們出一百八十萬,誰想的這餿主意啊?這不是要賠償,這是要把他們趕出隊伍啊。」許平秋笑道。

不管怎麼看,肖夢琪都看不出許平秋準備用什麼辦法解決,難道以勢壓人?不可能,未必壓得住。可其他方式,似乎解決不了這件已經訴諸法律程序的事。

閒聊沒一會兒,小栗和老栗一起來了。栗雅芳見過了,面似寒霜,似乎很不情願進來。栗小堂五十多歲,一身唐裝,顯得精神矍鑠,進門就拉著老許的手噓寒問暖,直呼得罪。

「來來來,老栗你得上座。」許平秋把老頭請到老闆椅上,和史、肖二人坐到一起,栗雅芳態度卻是很冷淡,招呼也沒打,干坐在他們對面。許平秋幾句進入了正題,直問著栗小堂道:「老栗,就那點兒事,給個面子,放他們一馬。」

這話說得頗有江湖味道,老栗呵呵一笑,同樣江湖人的作態,一拱手作揖:「得罪了啊,許處,您出面,這面子我不能不給……這樣吧,告不告的就算了,賠個車損,這事揭過了。」

老栗一發話,明顯看見小栗氣得臉色發白,咬牙切齒,插了句:「車損四十七萬,加上我們維修和運輸的費用,賠償不能低於六十萬。」

領導的面子直接把價值縮水一大半,不過許平秋撇撇嘴道:「還是多啊,六十萬對你們來說是個小錢,可他們月薪兩三千,你讓他們上哪兒給你們湊這六十萬?怎麼,不至於我們總隊給你賠錢吧?」

「不敢不敢,那許處您老給個價,行吧?」栗小堂看樣子是過來人,對許平秋很客氣。可姑娘就不那麼客氣了,直道:「許處長,難聽話我就不說了,可這個損失總不能讓我們承擔吧?那輛車進價都到一百六十萬了,總不能還準備讓他們幾萬塊了事吧?」

「幾萬?」許平秋迎著質問的眼光,笑著吐了句,「可能也沒有。」

史清淮和肖夢琪一怔,咬著嘴唇,把笑憋住了,現在算是領教許平秋的水平了,那臉皮怕是比餘罪和滑鼠加起來都厚。

「那就沒的談了,法庭上見吧。」栗雅芳不客氣道。

「好啊,真上法庭,我準備當他的代理人,不過有些後果,我希望你們提前考慮到啊。」許平秋笑著,臉色在慢慢變黑。老栗看僵了,趕緊起身勸著:「有話好說,這個……許處長,姑娘還小,不太懂事,這事咱們從長計議。」

「就再從長計議,也不能不了了之啊……許處長,我能把您剛才的話理解成對一個商人的威脅嗎?」栗雅芳火了,站起來了,看樣子不吃許平秋這一套。

「坐下……都坐下,心平氣和聽我把話說完,說完我就走,什麼地方見,你們隨便選……」許平秋招著手。老栗有點兒緊張地坐下了,小栗也氣咻咻地坐下了,就聽許平秋道:「本來有些事不能透露,不過到這份上了,我就算當惡人,也得把話說到明處……不像有些人在背後動手腳。難道你們真不知道他根本賠不起?真要把他們開了,倒霉的是你們啊……不要以為你們抱個粗腿,就系統內的人也不放在眼裡了。」

栗雅芳鼻子嗤了聲,不服氣了,這話老栗聽得也不入耳,笑臉明顯少了。

肯定有內情,肖夢琪看出點兒什麼來了。

「清淮,把案情大致告訴他們倆。」許平秋道。

「什麼?」史清淮驚了下,案子還在保密階段,不過看許平秋陰著臉,他還是照辦了,把「七一七」的案件經過大致講了一遍,講著講著他也發現玄機了。這事,又何嘗不是對方的軟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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