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濁揚清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夾雜著幾聲惶急的喝罵。

關澤岳剛爬起來,就被兩位粗手大腳警察摁著打上了銬子。

「你們是誰?」

「幹什麼?」

「憑什麼抓人?」

「哪個單位的?讓你們領導出來說話。」

幾位身份不低的,好歹保持著幾分鎮定,訓斥著來的警察。不料訓錯了,幾個抓人的看著愣頭愣腦。有個眼珠子有點斜的、門牙有點暴的,朝著說話聲最大的一個,「吧唧」就是一耳光,罵著:「讓你跩,賭博還有理了。」

打的可是秦副局長,哎喲,這警察的素質把平國棟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基層警務單位就喜歡用這號頭腦不太靈光、堅決執行命令的,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遭了這個殃。看著喬三旺被兩個小警毫不客氣地反銬了起來,他鎮定地說:「小同志,抓賭是吧……錢都歸你們了,別動粗的啊,這位是市財政局秦滔秦局長,那位是汽貿公司的栗老闆,年紀都大了,經不起你們這麼折騰的,要罰款的話,就在這兒解決吧。」

這點比較明智,最起碼栗小堂聽出來了,這是委婉地點出兩人的身份,一是有錢,二還是有錢。

「局長有多大?」有點愣的那位,回頭小聲問同伴。

「不知道,和咱們所長差不多。」另一個道,乾脆把平國棟擰著要銬。平國棟好歹也是警察出身,他一閃,那警察瞪著他,不客氣道:「站好,信不信我抽你啊。」

「我也是警察……讓你們帶隊的出來說話。」平國棟見無法善了,臉一拉,瞬間掏出佩槍、證件往麻將台上一拍,虎視眈眈地瞪著一群襲擊的警察,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警察。

亮槍了,把這撥警察嚇了一跳,明顯手裡持的警棍和銬子不太管使喚了。平國棟槍頂著那位出手的,一步一步,一字一頓:「聽見了嗎,讓你們帶隊的出來說話……」

「隊長,出事啦。」有個小警兜不住了。

站在門外的是縣刑警大隊的袁亮和孫天鳴,兩人正偷笑著,可沒想到平國棟還帶著佩槍,這時候可不得不現身了,孫天鳴跨了一步,站在門口了。

「是你?」平國棟愣了下。

「是我。」孫天鳴笑了笑。

「又是一次私警,還假扮國家公務人員,孫天鳴,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啊。」平國棟看著這幾個歪瓜裂棗的警察,啞然失笑了,這玩得太小兒科了。

「平局,你走眼嘍,兄弟們,告訴他,你們的身份。」孫天鳴吼了句。

「羊頭崖鄉派出所,鄉警李拴羊。」

「鄉警,高小兵。」

「鄉警,陳大軍。」

幾人一報大名,果真是如雷貫耳,聽得平國棟哭笑不得,怨不得這群貨根本聽不懂人話,敢情是從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來的。不過他旋即一想又心涼了,真要被同行這麼抓回現行,丟人事小,丟職事可就大了。

他口氣一軟,慢慢地放下了槍,直道:「孫隊,給個面子,一個屋檐下的,有什麼過不去的。」

「我很給你面子啊,你這個外甥攪事不止一回了吧?可他媽有人不給我面子,今天把三隊誣成黑窩……平國棟,我現在以聚眾賭博罪正式拘留你……」孫天鳴挺著胸膛,信步上來。

「你敢?!」平國棟握著槍,臉色扭曲了。

「試試看……進來。」孫天鳴吼著,門外「嗒嗒」幾聲開保險的聲音,隨著聲音,趿趿踏踏又進來數位持著槍直指著平國棟的後生,那表情肅殺、眉宇森森的,一看就是長年在刑偵一線的人,比這養尊處優的可是震懾力大多了。

「你要不敢開槍,就把槍放下。」孫天鳴走到了平國棟的面前。平國棟臉上扭曲著,惡狠狠地吐了一句:「你等著,這事沒完。」

他咬牙切齒地,把槍拍在桌子上。孫天鳴吼了:「銬起來。」

眾鄉警一擁而上,把這個最狠的反銬了個結實,平國棟兩眼噴火似的瞪著銬他的幾位,孫天鳴笑著道:「記住他們也沒用啊,平局,都是臨時工,你跟他們生不著氣。」一句話氣得平國棟兩眼發黑。

把五個人控制在現場,拍照、取錄音。讓鄉警愕然的是,光這賭檯子上就有數萬賭資,比鄉里那幾塊幾毛的攤子可大多了。幾人隨身的手包一檢查,更厲害,幾寸厚的現金。在一個棕色的包里,還發現了一串子套套和藍色的小藥片。套套的封面上,還有著性感裸女配圖,有鄉警驚訝地指著秦局長喊著:

「我知道了,這個人是計生辦的,計生辦的都發這套套。」

袁亮知道,他沒吭聲,這些外表光鮮的官僚,你剝開偽裝,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少齷齪呢。

抓捕很順利,只用了不到十分鐘,現場就收拾完畢。眾警帶著五位嫌疑人下樓,快速走著,生怕出了意外。不過還是沒有躲開,下樓時大廳已經擠滿人了,有觀摩的客人,還有一臉哭相的會所經營者,出這麼一檔子事,那生意怕是毀了。

「喂喂……同志,同志……你們領導的電話……給個面子。」

一個西裝革履的老闆扮相的,拿著電話,攔著孫天鳴。一群保安圍著電梯口子,可明顯不是攔截的,而是阻擋視線的,服務員已經全部出動了,在勸著圍觀的客人。

「哪位領導?」孫天鳴問,回頭看平國棟,這傢伙臉上都蘊起得意之色來了。

「市局,苗奇副局長……」老闆對著電話說,「哎,苗局,我就在現場,正和這位執勤的警官說話。」

說著,把領導的來電遞給孫天鳴。苗奇是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孫天鳴可沒想到,無意中又觸及了這個層面。這時候平國棟開口了,小聲道:「孫隊,苗局女婿是這個會所的股東,你不會連他也想惹了吧?咱們的事咱們私下解決,改天我登門謝罪。」

孫天鳴像被說動心了,慢慢地接著手機,手機里已經傳來了「喂喂,你是哪個單位的?誰授權你們出警的?」質問的口吻。孫天鳴拿著手機,一摁,關掉了,那老闆臉上一苦。孫天鳴將手機隨手一扔,大吼著:「濱河私人會所503房間涉嫌聚眾賭博,現場抓獲涉賭人員五人,請在場市民配合我們執行公務……走!」

左右各一列警察,帶著五個嫌疑人,從容地從人群中穿過,上了車,揚長而去。

一廳紅男綠女,眼看著這個剽悍的場面,個個面面相覷,噤若寒蟬。車走不多會兒,會所吧檯處已經遍是匆匆離開的客人,雖然老闆站在門口千般萬般不是地賠著禮,仍舊是人去樓空……

抓一個,沒想到抓了兩對半。喬三旺抓到了,隨行的還有緝虎營分局長平國棟和他的外甥關澤岳、市財政局副局長秦建功,再加上汽貿公司的栗小堂。官警匪商,正好一窩。

「許處,很麻煩啊,都是些老鼠尾巴,切哪一條啊?」任紅城駕車啟動時,有點為難。分局的、財政局的,還有位富商,抓住容易,要真給個合理合情的解釋和處理,那就難了。

「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尾大不掉,大不了,都切掉。」許平秋收起了手機,一指前方道,「去現場,看來我老是低調,總有人認為我好欺負,我也得學學站在輿論的制高點上。」

二十二時五十分,已經有聞訊而來的110警員、緝虎營治安隊警員奔赴現場了,都在納悶,根本沒有接到統一行動的通知啊。派到現場卻被荷槍實彈的特警攔住了,面無表情的就一句話:「口令!」

「啊?還要口令?同志,這是我的證件。」有警員把證件遞上來了。

「靠邊停,不要阻礙交通。」特警一見說不出口令來,毫不客氣一指,讓來車靠邊了。

這些警員和市民一樣,只能站到人群外看著現場了。現場的封鎖隔了一公里,交通管制已經起效了,這條路上除了警車再無來車。放眼望去,能看到一片紅藍警燈的閃爍,在華燈輝映的城市裡,像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查得好,早該這樣了。」

「應該都抓起來斃了,好好的啥不能幹,開窯子。」

「還是封了,省得咱光看著玩不起,拉仇恨呢。」

「哎,這行不行呀,我可聽說這家來頭大了。」

「算個·啊,天上人間厲害不?不照樣查封了。皇家一號厲害不?不照樣倒了。」

在觀望的市民人群中,能聽到的是成片的叫好,對於這種少有的大快人心的事,市民總是保持著極高度的熱情。手機圖片、微信,已經慢慢在網上引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旋渦了。

二十三時整,兩輛新聞採訪車駛過警戒線。讓進不去的警員奇怪的是,那車通行無阻,直駛現場,隔不久,又來數輛新聞採訪的車,也是長驅直入。

鬱悶,被警察端了,可連轄區的警察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警察乾的。

緝虎營分局,鄰近的三分局、四分局、六分局,都緊急動員了。不過都遭遇了同樣的事,根本進不去現場,這個情況彙報回去後,作為一市公安最高領導的王少峰氣得真有想摔手機的衝動。

「少峰,你怎麼了?」夫人端著一杯水,看老公煩成這樣,過來關切地問。

「沒事,工作上的事。」王少峰在陽台上坐下來,輕聲道,勉強地擠出了點微笑。夫人在政府工作,兩個人相敬如賓,在朋友圈子裡已經是一段佳話了。他抿了口水道:「小芙啊,你說奇怪不?橙色年華被查了,我這個當局長的,居然不知情。」

「不可能吧,那就是省城娛樂業的標杆啊,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夫人溫婉地笑著問,看丈夫的眼神,又覺得不是空穴來風了,她眉睫一眨道:「要真是的話,那應該是上面動手吧?如果跨過你這位公安局長,那可就是對你的嚴重不信任了。」

「上面是省廳,我好歹也是個副廳長啊。」王少峰氣結地說。

「哦,也是,橙色年華再有能量,也不夠格讓部里直接插手啊……你擔心什麼?」夫人問,審視著王少峰。

夫妻的心意是相通的,這一眼王少峰很明白其中的含義,他搖頭道:「你對我還不信任啊,我就再沒底線,也不能和他們同流合污啊。」

「那我不明白,你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夫人笑道。

很多人知道這是王局的賢內助,就連王少峰也認可。官宦之家出身的夫人成長環境使然,對有些事的眼光天生就比別人高一個層次。他思忖著道:「可以說沒我的事,可也能說,全是我的事。畢竟坐在這個位置上啊,真要沒有公安、消防、文化的許可,什麼年華也開不起來呀。而且只要這個什麼年華有問題,問責的話,我是第一人哪。」

沒有告訴夫人的是,這中間牽涉到方方面面的事,都是他點過頭的。很多擦邊的事,都是在一種默許的狀態下存在和發展著,可一旦偏離原來的軌跡,會生出什麼事端,那就不可預料了。他擔心的是,這種事可能引發的其他事情。

「那現在我覺得不應該是坐困愁城的時候啊。」夫人扶著他的肩,輕輕地說。王少峰抬頭看著,相挽著手,聽得夫人說:「大是大非面前,你應該站在輿論的制高點上啊……這種時候,你不能在家裡陪老婆吧?」

「對對對……把我忙糊塗了,謝謝夫人啊,我得去趟現場了。」王少峰直拍腦門,慌亂地起身,夫人卻是已經把他的警服給準備好了。匆匆穿好,換鞋,奔著下樓,顧不上叫司機了,自己開車,倒出了小區,邊走邊打著電話:

「許台長……你們新聞部刁副台長呢,有個新聞線索,你們派人來一趟……什麼,你正準備找我?什麼事,你先說啊。」

「刁副台長現在被困在橙色年華了,剛打電話給我,讓單位去領人呢……我說王局,你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啊,掃黃打非,也不通知一聲。」

「哎呀,我不知道啊,這不才知道……刁副台去那兒幹什麼去了?」

「能幹什麼,出新聞的單位請他喝喝酒唄。王局,現在怎麼辦吧?總不能讓我去掃黃打非現場領人吧?哎,對了,你什麼事?」

「我正想通知你們,派隊來橙色年華採訪呢。」

「哎,不對,採訪車已經去了,早就去了,就是採訪橙色年華呢。」

「誰通知的?」

「許……許什麼,你們公安廳的……」

王少峰一下子明白了,直接拿著手機磕自己腦袋,隨手一扔,氣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一踩油門,飛速向現場駛來……

「站好!」

滑鼠狐假虎威吼了聲。二層甬道,齊刷刷兩排男女,都低著頭,遮著臉,就怕被人拍下丟人呢。

一吼,一請,餘罪踱步而入這個音樂廳。這是最難處理的一個地方,大部分都沒有身份證明,可時間又不允許在這兒耽擱,必須分門別類,以便後備的刑警針對性處理。

特警帶隊的側身讓著,背後肖夢琪小聲提示著。重案隊、總隊集訓人員,還有郊區分局,已經陸續調來了幾十名刑警參加處理,抓現行的當然好說,這些你沒抓住的,就不好辦了。

餘罪步態昂揚地邁著,左看看,右看看。走了沒多遠,又退回來了,盯著一個長發、垂頭、胸很大的妞,冷冷道了句:「抬頭。」

那姑娘怯生生地抬頭,餘罪鼻子動動直接問她:「抽幾年了?」

「啊……沒……」姑娘眼睛閃避著,喃喃地,聲音幾不可聞。

「帶走。」餘罪毫不客氣一揮手,有女警挾著人走了,眨眼工夫,女警在廳門口向肖夢琪豎了個OK的姿勢。

這就是應該對了,估計是吸食毒品的。又走幾步,餘罪盯上了一個頭幾乎垂到了胸前的男子,又是冷冷道:「抬頭。」

「我什麼也沒幹,我就來玩的。」那人緊張道。

「舉手,抬起胳膊……」餘罪手指戳著,在胸前,在腋下,那人緊張得手舉得老高,餘罪冷不丁手伸向他腰部,閃電般地把他的褲帶扯開了。

「啷啷啷」幾聲輕響,一個小包裝順著褲腿掉下來,散開了。白色的小藥片滾了一地,特警直接上來,銬起來了。

幾乎就是隨意走過去的,不過但凡有藏武器的、藏毒品沒來得及扔的,全給餘罪揪出來了,七十個人,準確無誤地揪出來十一個。

到安全出口,餘罪揚著手命令著:「剩下的驗明身份,有問題的,交給刑警處理。」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