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同意。生活在一個不是挨罵就是挨耳光的環境里,還失業了;家庭又是這個樣子,夫妻不睦,岳父母又凶;外面人也欺負他,他一直忍氣吞聲,在這個忍無可忍的時候……一下子全爆發了,就有了這場血案。」俞峰附和道。沈澤笑了笑沒揭破,明顯是拍張薇薇馬屁嘛。

「不管有多少理由,都不值得可憐。他死定了。」李玫道,那兇案現場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沉重了。

電話響了,她下意識地接起來,一聽說話,嚇了一跳,驚得站起來了。放下電話時她看看錶,愕然對一眾隊員道:「壞了,網警支隊已經截獲消息了,有人曝網上去了,這才幾個小時……還不到九點,他們比專案組的動作還快……愣著幹什麼?趕緊彙報。」

這種事自然是能瞞則瞞,作為警察誰也不願意把這種血淋淋的真相告訴世人,幾人拉著電腦,飛快地搜索,曹亞傑邊看成堆的消息邊道:「攔不住了,今天的動靜太大,你們看……」

成片的警車照片、成隊的警察入駐,再加上大面積的排查,武林鎮恐怕已經無人不曉了,早有人把案發現場的模糊照片給曝出去了,很有噱頭的標題:除夕夜一家七口滅門,殺手不知所終。

這才幾個小時,已經成了恐怖故事,有說是職業殺手的,有講先奸後殺的,居然還有人曝出了刁家兩位姑娘的照片證明他的論調,更有人突發奇想,把殺手描繪成退役特種兵、境外殺人王等諸如此類的消息來吸引眼球。估計沒人知道,這消息連死亡的人數都搞錯了。

「彙報吧,恐怕網警也攔不住了。」李玫道。好懊喪的感覺,為什麼總有人對這些慘絕人寰的事感興趣,還非要用調侃的語氣,覆蓋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呢?

因為天氣惡劣,應急預案的實施比想像中難度要大,刑警支隊下屬的重案大隊、九隊、十一隊、七隊、法醫鑑定中心,加上向外延伸搜捕的特警派駐警力,已經動員起來的各派出所、分局警力,都遭遇到了不同的難題。

武林鎮在五原北部郊區,向北、東、西都有道路,一條高速,四條國道,還有綿延上百公里的山區和丘陵地帶,慶幸的是大雪封路,高速路在凌晨二時已經封閉,從這兒潛逃幾乎不可能。二級路、國道派出了警力奔赴沿途各個鄉鎮、行政村,以防嫌疑人覓地潛藏,也同樣慶幸的是,除夕之夜,幾條路幾乎沒有駛過的車輛。市協查警力傳回來的消息是:208、307兩條國道,在凌晨六時到達現場時,連車轍都沒有。

慶幸,肯定沒逃遠。

可同樣不幸的是,在這種天氣里,就警察也寸步難行啊。

原本預計兩個小時的駐點排查計劃,拖延了一個多小時,車拋錨的、滑下路面的、趴窩的出了幾例,後續的特警根本無法開始重點搜捕,只忙著救援了。

逃竄的方向無非兩個,一是逃向外地,二是進入市區潛藏。考慮到他的生活環境,市區作為重中之重已然開始排查了。從分局到派出所、到小區的治安室,嫌疑人畫像早上八時已經鋪遍了市區,各交通要道、路面,總能看到鵝毛大雪飛揚中,站著幾位警察,排查著過路的車輛,重點把協查的畫像分發給計程車司機,以防這個喪心病狂的兇手,再釀出血案。

沒有人能理解其中的辛苦,除非身處其中。這個時候,最苦的恐怕是年初一就站崗的警察們了。

九時一刻,省廳的多功能會議室,邊傳輸邊彙報案情接近了尾聲,刑偵支隊長李朝東是第一次向規格這麼高的領導班子彙報,聲音稍顯緊張。

參會的人不多,崔廳長和王副廳長,加上負責刑事偵查、後勤保障的幾位大員,大年初一出了這等奇案,當領導的除了牙疼和難受,再說不出第三種感覺。

「情況大致就是這樣……根據法醫的鑑定,唯一一個不是刀傷的受害人,也就是樓上這位,刁婭麗,是被重傷擊中腦顱,造成顱內出血死亡,兇器就是這種汾河大曲的酒瓶子,對比指紋,和一樓水杯上留下的幾枚吻合,應該屬於自家人,也就是那位案發後消失的大女婿葛寶龍……另一個證據是,葛寶龍本人就是廚師,隨身就攜帶了一套廚刀,據現在排查到的消息反映,每年都是這位廚師給刁家做飯做席。根據廚刀的型號品牌比對,少了一把剔骨刀……按這個品牌的配置應該是這樣一把,長三十七厘米、寬十一厘米,法醫的推斷,基本和傷口吻合……」

放著血淋淋的場面,即便警中大員,也隱隱地有一種作嘔的感覺,王少峰明顯地看到了崔廳長几次表現出不適應的表情。

不知道是對畫面的不適應,還是對這個時候發案不適應。一個滅門案的分量有多重誰也不敢推測,不過王少峰想,萬一辦砸了,追責到他這樣的位置綽綽有餘吧?

彙報間,他撇眼看了看老同學許平秋,不愧是一線摸爬滾打幾十年的,根本沒有什麼反應,會間還不時地看著手機。這一點讓王少峰非常嫉妒,老許的消息直接來自一線,不像他,所有的彙報都是層層經過辦公室潤色後才到他這裡。

李朝東支隊長彙報道:「現在市區的各主要要道,以及和嫌疑人相關的地方,我們都派駐了警力。根據搜捕應急預案,我們在接案不到半小時內,已經組織了七個隊,三百餘名刑警隊員,從五原輻射鄰市的七條道路沿路的各鄉鎮,下一步只要發現可疑蹤跡,從各個方向,我們都能組成抓捕的包圍圈。」

「這樣的天氣有難度嗎?」崔廳長撫了撫半白的發,第一次皺眉頭,這種案子也許不難,但放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再加上嚴格的時間限制,恐怕就難了。

「主要是天氣惡劣,有幾輛車陷在路上動不了,搜捕需要的時間可能會很長,到時候可能後勤保障要出問題。」李朝東道。這個貌似簡單的問題,現在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據天氣預報,明後天還將要有大到暴雪。

「你們呢……晉處長,你這兒有問題嗎?」崔廳長點將了。

一位省廳的後勤處長,站起來鏗鏘道:「沒問題,要車派車,要補給我親自送到一線。」

「好,把一線的同志要凍著餓著了,我找你算帳。」崔廳長明顯不同於平時的和藹口吻,又問許平秋時,許平秋不動聲色地說了一件事:剛剛得到了消息,有關滅門案,已經哄傳到網上了,可能要同時面對輿論的責難。

「王副廳長,你說呢?」崔廳長問。

「還是再按一按吧,在沒有確認之前,我們的公開發言還是稍滯後一些,否則真相如果和發言不符,會授人以柄的。」王少峰小心翼翼地說。

「也好……平秋啊,這個擔子,你說我壓誰身上呢?」崔廳長掃了一眼,支隊長李朝東,資歷稍有不足,不過分量差不多了;副廳長兼市局局長王少峰,肯定得出現在所有的協調場合。這不是刑偵上單獨能辦得了的事,需要各方的協調。

這同樣也是個試探,王少峰暗道,崔廳長對許平秋親切直呼其名已經說明問題了。敢擔你就擔著,不敢擔就放支隊,畢竟是省廳大員,總不能追責到他身上吧。

許平秋幾乎沒有考慮,站起身道:「危難之際,責無旁貸,如果無法向全市人民交代,我第一個頂到前面。」

李朝東驀地鬆了口氣,向著總隊長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這麼重大的責任真要壓他身上,他估計自己會受不了。王少峰愣了下,沒想到許平秋在晉升副廳長呼聲最高的時候,還敢這樣作出選擇。

崔廳長卻笑了,一副釋然的表情,示意著許平秋坐下,感慨地說:「我是廳長,我這個位置……就是個位置而已,有時候有些事也是無能為力的,不過我很慶幸,能把我個人和這個集體的榮辱,放心地交給別人,謝謝!」

起身,廳長默默敬了個禮,許平秋默默還禮,拿起了自己的筆記本。崔廳長看看恭立的幾位大員,笑道:「那就拜託諸君了,希望大家精誠合作,小合作要放下態度,彼此尊重;大合作要放下利益,彼此平衡;而有關集體榮辱的合作,要放下性格,彼此成就,不要做一毀俱毀的事……可以開始了,不用在會議上浪費這些時間,命令就一句:掘地三尺,也要抓到他!」

「是!」齊齊敬禮,甩衣而走的崔廳長,不怒而威。

幾位大員收拾著筆記,看了眼佇立的許平秋和王少峰,悄悄起身離開了,李朝東本待請示的,突然發現氣氛不對,也知趣地離開了。因為他看著兩位領導,似乎在四目相接,有什麼私下話要說。

確實有,李朝東閉上門的一剎那,王少峰輕聲道:「看來崔廳長是在給我上課?」

「這個你得問他。」許平秋道,面無表情。

「你還是對我有成見,這個不用問崔廳長吧?」王少峰盯著老同學。

「你以副廳長的身份問一位處長,讓我怎麼回答啊。」許平秋笑道。

「呵呵。」王少峰也笑了,坐下來思忖片刻道,「我一直自認還可以,不過今天我才發現,我確實不如你,不是誰都敢站出來頂這顆雷的。」

拆了雷就是英雄,炸了雷可就成狗熊了,作為公安的領導誰敢不愛惜來之不易的羽毛。許平秋幾次晉升被阻,就和若干案件偵破不力有關,不是所有的時候幸運都站在他這一邊的。

「總得有人頂,這不也是您期待的嗎?」許平秋道。人前人後他從來不假辭色,這也是頗好面子的王少峰覺得很沒面子的事。

「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沒你想像的那麼無恥,我巴不得下一刻就抓到兇手,而且畢竟我是一市的公安局長,我可以止步於這個任上,但我可不想在卸任的時候還留下污點……崔廳長說得好,放下態度,彼此尊重,你是行家,你說吧,下一步該怎麼辦?」王少峰果真放下態度了,一副誠心求教的表情。

這也許是真的,對,就是真的,哪怕就是再無恥的警察,也不會坐視這種人的逍遙法外。許平秋不答反問:「那王副廳長,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到過一線了?」

「這個……」王少峰愣了下,說不上來了,一年、五年?不太準,都是走馬觀花地看一看。他反應過來了,反問:「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把下面人當工具,那你在他們眼裡也是這個規格;如果你把他們當朋友,他們對你也像朋友;如果當兄弟,他們待你也如同手足……我沒有秘訣。我的辦法是,讓所有參案的人都全力以赴。」許平秋道。

「我明白了,這種艱難的時候,我們確實不應該坐在這兒等消息,走,一起去,讓我領略一下老同學的指揮風格。」王少峰起身,夾著筆記本,叫著老許。

第一次兩人並肩下樓,謙讓上車,同乘一車,駛進了茫茫的雪色中。

目的地:案發現場武林村!行車途中,專案組隨即成立。

時間為2月6日,九時四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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