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的時代廣場都格外熱鬧,因為時代廣場邊上的百老匯TKTS售票亭都是人滿為患,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排成長龍,等候上一兩個小時,為的就是買到當日演出沒有售完的余票,在售票亭,票價可以便宜到只有原價的一半,有很多想省錢或是忽然興起的紐約客,也會來此撞撞運氣。當然,也有一些把網絡使用得得心應手的弄潮兒,能在購票網站上早早地就淘到了折扣碼,舒舒服服地提早就買到了好位置的票,就等著晚上的視聽享受了。

為了促使觀眾買下自己的余票,百老匯的各大劇院都會聘請一些臨時工,出盡百寶地在售票亭附近吸引眼球,誘惑那些還未下定決心的游離觀眾。不過今天的促銷劇目並不包含《芝加哥》在內,儘管有許多遊客甚至是本地人都在詢問《芝加哥》的余票,但得到的回覆一律是:已經賣完了,系統顯示沒有餘票。

事實上,早在一周以前,舒伯特劇院的晚間票房就已經全滿了,懷抱各種目的前來觀看的觀眾把劇場擠得滿滿當當,黃金位置上坐的都是來自主流媒體的劇評家,百老匯上演的新劇以及老劇重映的水準,都是和全國的戲劇市場息息相關的,當然也都是劇評家關注的對象。

當然,珍妮弗.傑弗森的名氣還不足以招攬來居住在紐約之外的劇評家,今晚會過來看劇的除了《紐約客》、《紐約郵報》的專欄作家以外,還有一些知名戲劇評論博客的博主。――能夠邀請到他們來觀看,劇院包括切薩雷剛為珍妮找的PR,都是付出了不少努力。

「媽媽。」瓊恩雖然住在紐約,但作為一個正常的高中少女,她的生活和音樂劇沒有多少關係,平時的娛樂活動多數是看電視劇、逛商場,當然還有和男朋友四處遊逛親熱,如果不是母親對珍妮弗.傑弗森發生興趣,她很可能沒有足夠的行動力、財力來看《芝加哥》,現在她的興奮除了因為即將要看到神秘的珍妮弗.傑弗森(愛稱*)以外,還有也是對第一次參與的戲劇首演感到好奇,「你說*在舞台上看起來會怎麼樣?會比電視里更漂亮嗎?」

「我也不知道。」瓊恩媽媽也是第一次來看音樂劇,母女兩人完全是誤打誤撞才買上了首演門票,「這個場地比我想得要大得多,親愛的,我在想,我們能看清她的臉嗎?」

門外漢在談論著天真的生手問題,而劇評人則彼此打著招呼,議論著《芝加哥》的宣傳策略,「是的,那個女孩確實很美,但這對音樂劇來說並不是太重要……」

舒伯特劇院足足有三層座位,可以容納上千名觀眾,後排觀眾如果不用望遠鏡的話,是很難看清演員的臉的,所以音樂劇的確不是可以靠臉混飯吃的行業,主要是以歌舞取勝,演技其次,容貌的重要性排在最後。所以別看今天票房似乎很熱鬧,但一些老劇迷聽著身邊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也是不免微微搖頭:作為觀眾,他們更喜歡和同道中人一起欣賞劇目,現在的這些同伴,聽他們的對話,很多都是被洛克希的臉蛋和身段給吸引過來的,等到他們發現音樂劇不像是電影那樣有特寫、慢鏡頭,大部分時間根本都看不清那女孩的臉,只能聽她唱歌跳舞的話,很有可能看到一半就會失去興趣。到時候不論是起身走人還是彼此聊天,對於想要認真欣賞劇目的觀眾來說都會是干擾。

包括很多劇評人也是並不看好《芝加哥》這一季的人員選擇,他們都是老劇評家了,常年在百老匯一帶看劇,大部分能混進百老匯來演主角的演員,之前都會和他們發生交集,等於是他們看著成長起來的,現在忽然空降了這麼一個女孩,尤其長得又很漂亮,大家自然會輕而易舉地聯想到她是靠臉上位,或者說這一季《芝加哥》決定以她的臉來做宣傳重點,『騙』票房。

「當然,這麼做今年的票房會很漂亮,但我不知道明年他們打算怎麼辦,繼續騙遊客,然後敗壞老舒伯特的名聲?」知名劇評家本.布蘭特雷評論,他也是最不看好《芝加哥》新季度的評論家,特地過來觀看,就是為了在專欄上批評扼殺這股歪風邪氣。

「聽說劇院已經在開發新劇了,」他的同行低聲傳播小道消息,「去年底盈利下跌,整個開發過程宣告終止――」

所以,劇院的策略是壓榨《芝加哥》的剩餘價值,放棄名聲,然後獲取現金流開發新劇目?布蘭特雷的眉頭反而舒展了開來,「這才是我熟悉的詹姆斯,否則我真的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做出這麼不專業的決定。」

被海報吸引的路人、遊客、音樂劇迷、珍妮弗.傑弗森迷,劇評家……在一片嗡嗡聲中,劇院開始播報觀眾須知,一連串的說明過後,燈光暗去,場地內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噢。」瓊恩媽媽喃喃低語,「原來還是能看清楚的。」

她的座位雖然不錯,但之前燈光亮,人多,大家又都在說話,嘈雜的環境讓她的注意力很分散,當然覺得舞台特別遠,但現在全場安靜下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了舞台上,那麼視野就顯得非常清楚了。

「噓。」瓊恩趕快讓媽媽閉嘴,她悄聲細語,「要開演了,安靜。」

不論懷抱什麼目的來的,大家都是為了看劇,起碼在開場的十分鐘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全部集中在舞台上,這也是音樂劇最黃金的時段。

在黑暗中,幕布慢慢拉開,觀眾可以朦朧地看到一個鋼琴師坐在舞台左側,他用低沉醇厚的聲音說道,「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將會看到一個關於謀殺、暴力、貪婪、虛榮的故事……」

隨著他的述說,舞台布景呈現出來――這是一個小而精緻的舞台,琴師悠然自得地彈奏著音樂,現場樂隊就坐在角落中為他伴奏,還有幾個舞者在舞台中央散漫地舞動著,但他們並不是觀眾目前的眼神焦點,因為燈光是打在了布景上,照出了『演出後台』來回走動的憧憧人影,一個身穿西裝的影子大聲地問,「她怎麼還沒有來?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

很快,另一個被刻意拉長的影子出現在布景後,穿西裝的影子大聲問,「你妹妹呢?」

低沉的聲音回答,「今晚她不來了。別擔心,我一個人可以搞定。」

隨著伴奏的轉圜,報幕員開始報幕,影子還在布景後飛快地換衣服――因為只是影子,而且明顯穿了束身衣的關係,這一幕並不□□,反而因為動作很快而顯得很有美感,但維爾瑪明顯是有些來不及了,伴隨著經理的催促,報幕員已經開始介紹,「女士們先生們,瑪瑙夜總會榮幸地對你介紹芝加哥最富盛名的姐妹花組合……」

這是個新的改編手法,完全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由於這是個很有名的故事,大部分人都知道維爾瑪這時候早已殺害了她的妹妹,他們的注意力分成兩塊,第一塊就是維爾瑪什麼時候被抓,第二塊就是維爾瑪能否趕得及表演。

當報幕員介紹完芝加哥姐妹花組合的時候,燈光猛地一亮,布景後頭全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舞台中央,一個身材姣好窈窕的黑人女性慢慢地升了起來,開始了《芝加哥》的第一段舞蹈,維爾瑪的招牌曲目《AllThatJazz》。

「不錯的開頭。」布蘭特雷滿意地點了點頭,「比之前的處理要更緊湊。黛德麗的表現還是一貫的穩定,當然,她的缺點和局限是很明顯的,但在歌舞上,她的確有很大優勢。」

黑人的嗓音是很占便宜的,維爾瑪歌聲渾厚,舞姿也充滿誘惑,很快就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讓他們頗覺精彩。畢竟音樂劇嘛,對於大部分觀眾來說,音樂還是在劇之前。而《芝加哥》的歌曲也的確都是比較動人好聽的,尤其是舞曲,更是它的一大優勢所在。

和未來電影的處理不同,音樂劇版本是預留了充分的時間給歌曲的,這首歌扎紮實實地唱了五分鐘。當然,粉絲和劇評家是愜意地欣賞著黛德麗的歌舞,但對路人、遊客以及*粉這些外行人來說,他們的雙眼早就被聲光效果更好、螢幕更大、看得更清楚、節奏更緊湊的電影電視劇給寵壞了,雖然黛德麗的表演在水準以上,但大部分人到表演尾聲注意力都有些渙散,很多人都在心裡暗想:「什麼時候能結束呢?也許我不該來,下回還是別嘗試了……」

這一首歌的尾聲,幾個警察匆匆從台下觀眾間出場,倒是激起了一波小小的驚呼聲,他們身穿上世紀的老式西裝,走上舞台,以謀殺丈夫和妹妹的罪名逮捕了維爾瑪。激起了琴師、樂手、伴舞的議論紛紛,在他們的驚愕之中,燈光巧妙地切換引導,讓觀眾忽略了換景的動作,當照在琴師等人身上的燈光熄滅時,舞台另一角的燈光又亮了起來,一個少婦挽著她的情人,出現在了觀眾的視野之中。

真漂亮!

這是大部分觀眾的第一反應――除了那些位置太差,看不清臉,甚至連身材都因為被燈光籠罩而看不清的觀眾以外,大部分觀眾還是可以看清洛克希長相的,不過,由於字面意義上她正在發光,起碼是被強光籠罩,所以長相也有一定的失真感,要稍微適應一下,才能把識別模式給轉換過來。

但,即使如此,她也還是非常漂亮,這種漂亮是一個統一的印象,由洛克希的身材、五官和氣質統一組成,你很難仔細地想她到底哪裡漂亮,但大概你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她真漂亮』!

第二個感覺則是:她演得真好!

大部分有舞台劇觀看經驗的觀眾都知道,觀眾基本不會一直注意臉部的微妙表情變化――電影可以用特寫,或者人物近景來調動觀眾的注意力,但戲劇的話,觀眾面對的是一個極大的『螢幕』,用電腦來比喻的話,演員的臉就像是電腦桌面上的一個圖標,就拿IE的E字LOGO做比方,當然你可以看清楚圖標是個E字,但如果要你關注這個E字的亮度、顏色變化,那就比較痛苦了,觀眾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大部分戲劇都要用誇張的肢體語言來表現情緒,告訴你角色現在是生氣還是悲傷,而演慣了舞台劇的演員,在影視劇里就會有面部表情不生動的問題,這是兩種藝術形式不同帶來的結果。

那麼這種演技在管用的同時也有一個弊病,以前在沒有電視、電影的時候,所有人都這麼演,觀眾也就自然地接受了。可經過影視的衝擊,大部分觀眾更習慣看的是影視劇更趨於自然的演技,看戲劇就有出戲的危險,看到演員誇張的動作,並不會跟著去投入,個別觀眾還會產生尷尬感,替演員覺得丟臉。絕對不可能跟著演員的調動去起舞,頂多是給點面子,看到演員表現悲傷,就笑嘆口氣,看到演員意圖搞笑,也就跟著呵呵兩聲。尤其是音樂劇,很少有演員是讓人覺得她在演戲的,大部分對白場景都感覺是在走流程,甚至很多時候可以明顯感覺到演員自己都在出戲,不管她在想什麼,反正她是絕對沒有投入角色。

維爾瑪的演技就有這樣的毛病,她的歌舞很出色,非常吸睛,但被逮捕時的那段對白卻是遠遠比不上她在歌唱時的表現,台詞說得高低起伏,情緒飽滿得過火,包括肢體語言也是太誇張,大家可能剛被她的舞蹈征服,投入了《芝加哥》的世界裡,但下一秒剛燃起來的溫度又完全回落,意識到自己只是在看戲,而左邊的胖子一直在擠壓著自己的活動空間,右邊的女人香水味道又有點太重。

但洛克希就不會,就像是她的美麗一樣,大部分觀眾完全意識不到她演得到底哪裡好――她的演出就是一個整體,一出場就給全場觀眾一個直觀的印象:她演得真的很好!

這一段是洛克希看過維爾瑪的表演,被迷得心嚮往之,很想看完,但卻被她的情人叫回家中親熱的戲碼,兩人的對白都和這件事有關。對於觀眾來說,很離奇的,洛克希的語調也是高低錯落,比一般人說話的聲調要誇張很多,包括她的肢體語言也是過分誇張,這還是音樂劇的演法,並沒有和之前的維爾瑪、她身邊的情人出現表演風格上的差異。但――但他們就是被帶入戲裡,就是感覺到了洛克希現在的情緒,她現在受著騙,深信不疑自己即將成名,對於未來有無限的憧憬……

這些信息不是觀眾通過許多別的途徑(戲前的介紹,自己做的功課)來了解到,然後從勉強的表演里得到印證:哦,現在劇情進展到這一段――並不是如此,而是通過洛克希喋喋不休,在情人跟前透著膽怯情緒的台詞,以及她飄飄然的肢體語言所領悟出來的:她現在要把情人哄好,讓他介紹自己進入劇團,所以她對他百依百順,不願掃了他的興,但洛克希也的確有點等不及了。

雖然暫時還沒有歌舞,但觀眾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投入在她的身上,他們對洛克希產生了感情上的聯繫,她不再是呈現歌舞的工具,而是一個有辨識特徵,讓他們想起了自己身邊類似存在的人:多可憐啊,她沒受過什麼教育,連這麼拙劣的謊言都能騙過她,唉,她雖然美,但還是有點笨。

就連原意只是來看J.J,對於《芝加哥》這個題材並不感興趣的瓊恩,現在也不情願地被吸引到了戲裡,她現在覺得自己有點忙不過來,一方面*真的很漂亮,但另一方面,她的注意力總是無法集中在*的臉上,老是被劇情給帶跑注意力,以至於無法全神貫注地欣賞*的長相和身材。

「有點意思。」布蘭特雷也是為之一怔,「她的這個演法和《CSI》那集並不一樣,這女孩並不是只會一種賣弄風騷類型的演法,她現在的表現重點並不是自己的風情和美貌,而是洛克希的輕信和愚蠢,當然,她把這種缺點處理得很好――她的先天條件不錯,嗓音甜美,喋喋不休的台詞被念得很有韻律,帶了些喜感,不會讓觀眾過於煩躁。」

出於好奇,他在知道舒伯特劇院的變化以後,也是找來珍妮弗.傑弗森目前唯一一部公映過的作品來看,並且也承認,她是有一些演技的,而且長得很美。只是並不認為這一些演技足以讓她橫跨許多缺點,出演洛克希。

「但演技和長相都是次要的,這是不是一出成功的音樂劇,還得看她唱跳的功力。」不知不覺,布蘭特雷已經扭轉了自己帶有偏見的預判,調整了基本評分,「她的第一首獨唱會是如何呢?可不要一開場就唱砸了。」

世界各地的音樂劇多數都是現場直播,只有極少數的情況會放錄播帶,但這種情況在百老匯是砸招牌的做法,絕對不會允許,《芝加哥》採用的是小型室內樂團伴奏,更是絕不可能假唱,所以J.J只能是通過百老匯隱藏得非常好的音響器材,現場獻藝。

很快,布景換成了洛克希的家,在春風一度以後,穿著睡袍的洛克希詢問情人,何時為她引見俱樂部老闆,而吃干抹凈以後,她的情人眼看瞞不下去,就對她實話實說,告訴她自己不過是個家具推銷員,所說的一切都是欺騙洛克希的謊話。更是刺激生氣的洛克希,笑問她能把自己如何。

生氣的洛克希從柜子上拿下手槍,伴隨著幾聲槍響,她的情人倒在了地上,但卻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儘管他長得不錯,但在洛克希身邊,他的演技就顯得微不足道,輪到他說話的時候,大部分人都用容忍的態度在盼著時間快點過去――所有人都在看洛克希,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洛克希會是怎樣的反應。

洛克希在槍響後陷入短暫的靜止狀態,而後,她的手開始發抖,槍從微弱振動,到很快地在她手中快速抖動,最終落到地上,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而與此同時,丈夫阿莫斯梆地一聲打開了布景門,觀眾和洛克希同時抖了一下。

「發生什麼事了,洛克希?」阿莫斯問。

燈光隨之暗了下去,再亮起來時,幾個警察出現在洛克希家中,做拍照狀,洛克希依偎在一面布景牆邊,阿莫斯在應付警察――Balabala,很遺憾,雖然他的表演和維爾瑪、情人比,的確精湛了不少,但現在觀眾對於非洛克希場景都報以不耐煩態度,他們既想看到洛克希的美貌,又想被她的演技給帶入戲裡,說不出為什麼,但洛克希的表現就是給人以真實的感覺。即使她的動作依然是很誇張的,可觀眾就是覺得能夠感同身受。

終於,在阿莫斯喋喋不休的對白中,音樂響了起來,布景牆倒在地上,燈光聚攏到洛克希身上,她則款步走向不知何時又出現在黑暗中的鋼琴。

「來了。」布蘭特雷能感受到,自己這一排坐的同行都是精神一振。「好戲開始了,洛克希的第一首歌《FunnyHoney》。」

作者有話要說:註:本.布蘭特雷是真人,他是《紐約時報》的劇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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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了。

嗯,存稿也快用完了……

下一次心情好是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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