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我的邀請,你驚訝嗎?」當螢幕上的肯尼斯.布拉納卷著舌頭,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外國人說英語的口音時,電影院裡的阿曼達會心地笑了起來,在心底做了一個記號:這個飾演勞倫斯.奧利弗的演員,表演功力確實是相當不錯。不過,她很快又集中了注意力,投入到了劇情之中,望著夢露有些遲鈍地微張紅唇,露出了一副有些痴傻模樣,阿曼達忍不住搖了搖頭,有些感慨地想到,「雖然她這麼漂亮,但明顯不是那麼的正常――可,雖然她不是那麼的正常,但她又是那麼的漂亮,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值得的……」

旁邊有人在座位里動了動,換了個姿勢,又清了清嗓子,阿曼達不快地瞪了一眼,忙裡偷閒地又在心裡埋怨了一句:「來看午夜場的年輕人素質都太低了!」

作為一個有家有小的南方小鎮主婦,午夜場幾乎和她絕緣,這一次會來看午夜場,當然也不是因為她對珍妮弗的支持,雖然去年因為電話錄音事件,阿曼達對珍妮弗的惡感,之後又被時間沖淡,但她在政治上的不純潔,也還是讓忠實地信仰著自小受到的教育,相信北京是邪惡軸心之一的阿曼達,在感情上感到了和珍妮弗的疏遠,她還不至於討厭珍妮弗,但要說和以前一樣,把她視為孩子們的楷模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阿曼達對於孩子們的喜好並不干涉,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其實還是暗暗地在關注著珍妮弗.傑弗森,起碼她也和孩子們一樣,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夢露》拿到了威尼斯最佳女演員獎的好消息。

從那天開始,阿曼達就陷入了煩惱中:這主要是因為報道中提到了《夢露》里的激.情戲碼,而孩子們也已經知道了這部電影,並且熱切地盼望起了它在國內上映的那天。結合夢露身邊那些著名的緋聞,以及她所處的那個開放年代,阿曼達自然開始擔心電影的尺度問題。而當電影被定為pg-13這個分級之後,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阻止孩子們來看這部電影(現在即使是最偏僻的南方小鎮,家長們也不能完全控制孩子們的行動了,這一點對阿曼達來說的確是個遺憾),所以她也只能在電影上映的第一時間就來審閱一遍,以決定是否該找出種種藉口,阻礙孩子們在《夢露》上映檔期的前幾周,討論風潮最盛的時候上電影院――雖然這麼做無異於螳臂當車,因為希望孩子們在幾周後就會忘掉這部電影是不現實的,但當母親的總是如此,只要是為了孩子,那麼再瘋狂的事她們至少都會去嘗試一下。

而如果說,電影剛開場的時候,阿曼達懷抱的還是這種居高臨下的審查心思的話,在電影上演到半小時的現在,她則是早已經放下了全部擔心,也忘記了自己來觀影的初衷,而是情不自禁地全盤融入到了劇情里去了,她甚至已經完全忘了在心裡品味珍妮弗的表現――大部分時間,她已經忘了自己在看電影,儼然是完全進入了螢幕里的世界,把一切當作了現實。更有甚者,隨著電影的進展,阿曼達都改變了自己對夢露的觀感:在此之前,她對夢露的形象是很刻板的,艷星、私生活混亂、和總統的緋聞、自殺、物質女孩,這些標籤都和60年代那紙醉金迷的社會氣氛,以及垮掉的一代有關,當然了,垮掉的一代實際上和夢露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但對阿曼達來說,這一切聽起來好像都差不多,感覺上,那就是一群自甘墮落的男男女女,用酒精、毒.品毀掉自己,瘋瘋癲癲地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就像是夢露,從崛起到去世都透著強烈的罪惡氣息,她的精神疾病也給人以一種無病□□、咎由自取的感覺。

然而,電影里講述的就完全是另一個故事了,導演並沒有迴避夢露在演技上的失敗,以及她『不學無術』的事實,但是從電影里你卻能看出她的本性並不邪惡墮落,事實上,電影用了非常豐富的畫面以及非常清晰和冷靜的信息傳遞,說明了夢露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夢露自己的異常――這一點從她突如其來的情緒低落就可以覷見端倪了,夢露身邊的人群為了自己的利益對她的利用和蒙蔽,這一點則由《游龍戲鳳》的籌拍作為切入點,在導演有條不紊的調動下,勞倫斯.奧利弗的自命不凡,寶拉這個『家庭教師』式的表演教師對於夢露的操控,阿瑟.米勒的傲慢以及對於媒體,對於自己成為夢露附庸這種生活的反感,包括他從根本上展露出的自私……這些演員的表演惟妙惟肖,讓阿曼達可以輕易地聯繫到自己身邊的熟人,也讓她有了很強的代入感,她很快就被電影完全吸引,體會到了夢露的感覺,此時此刻,她想的已經不是『故事到底是否真實,夢露有拍得這麼好嗎』,或者說,她根本不再在乎電影是否真實,作為一個觀眾,她最不在乎的就是這個了,她在乎的是,夢露能否在自己的困境里尋找到一條出路,或者說,這個從根本上來說非常自卑,一直在渴望著愛和支持的女孩,能不能幸運地在她面對的這個冰冷的環境里尋找到一份真誠的感情。

阿曼達並不知道,能讓受教育程度不高,客觀地說智力也不算太發達,閱歷面很窄,道德觀奇高無比,不客氣地說就是較為愚昧的她,都能如此輕鬆地感受到夢露現在的處境,解讀出導演組的意圖,這表現出了劇組多麼深厚的功力:故事進展到現在,表面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對白同夢露的絕望、落寞有關,事實上,所有對白都在強調她的重要,人們對她的讓步和寵溺,但就連阿曼達都能看得出來,人們對於她本人根本毫無興趣,勞倫斯需要的是她的名氣和最基本的表演,表演教師寶拉需要的是夢露對她的依賴,對方法派的興趣,以及這兩樣東西所代表的高薪,合作人格林要的是夢露和勞倫斯合作所代表的格調,當然還有豐厚的利潤,阿瑟.米勒要的是一個能了解他,配合他創作的妻子,所有人都期望著能從夢露身上獲得他們要的東西,都指望夢露和一個洋娃娃一樣聽話,一旦夢露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或者僅僅是稍稍展現出這樣的苗頭,他們就又嚇又怕,總是使出渾身解數,來阻止、恐嚇甚至是傷害夢露,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考慮夢露的想法,考慮她的訴求。

當然了,夢露並非完美無缺,一點過錯也沒有,她的精神問題,以及才能的匱乏也是毫不留情地被暴露到了大家跟前,阿曼達認為夢露確實非常美,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她同時也是個沒有太多表演才華的演員,這一點一樣毫無疑問。這一點讓阿曼達甚至有些為瑪麗蓮感到難堪了:除了她以外,每個人都很清楚這一點,但每個人也都很清楚,自己絕不能戳穿這一點,所以大家就和寶拉一樣,高高興興地哄騙著瑪麗蓮,縱容著她在表演上的努力――只要瑪麗蓮足夠高興,能夠配合他們,那他們是絕不會管這個肥皂泡越吹越大以後,最終到底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的。

「甚至可以說,瑪麗蓮本人也是明白這一點的。」阿曼達有些傷感地想到,「但是也許她根本無法面對,所以她才會對片場感到恐懼,總是遲到。可憐的女孩,她的生活是一團糟,也許在她身邊的所有人里,只有科林對她的感情最為純凈――雖然那也是個壞小伙子。」

作為傳記片,《夢露》並沒有明確的劇情線,當然也不存在懸念,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夢露最後肯定沒有和科林在一起,而《游龍戲鳳》也拍攝完成,並且反響不是太好。這當然也是傳記片的通病――由於懸念不存在,而且刺激點較少,一般的觀眾很容易就感到無聊。阿曼達平時也不是那種能靜得下心來觀賞藝術片的觀眾,她喜歡的影片里,最有深度的可能是《惡魔穿著prada》,然而,今天她卻沒有一點障礙地就進入了夢露的世界裡,一點也沒有無聊、拖沓的感覺,並很快地理解了劇情,甚至開始了自己對人物的判斷:這對一個一般的觀眾來說是很不尋常的,因為通常說來,主角很少會是壞蛋,阿曼達會認為科林是個壞小伙子,這說明她已經開始獨立思考,這也讓她變成了一個合格的藝術片觀眾,而不是那種沒帶了腦子,只帶了爆米花來,任何一點不合心意的鏡頭,不論導演意圖如何,都會被野蠻差評的『惡客』。

倘若一個足夠了解阿曼達的影評人,知道她現在的想法,說不定會嚇得打翻水杯,因為阿曼達平時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客,她所代表的這個群體,對於媒體人來說約等於不可理喻、愚昧無知的票房力量,就比如說阿曼達因為珍妮弗在竊聽事件里誇獎過薩爾維長得很帥,和一個曾經的模特傳了緋聞,就開始對她產生偏見和厭惡,對於任何一個開明的成年人來說,這簡直都是不可理喻,但她就是這樣固執,你又能拿她如何?她再固執也有錢,一樣也是電影的潛在觀眾,你還是得去掙她的這份錢。――你們甚至還應該慶幸她不是那麼聰明,因為如果她的記性再好一點,記得《夢露》就是那個放.盪的模特導演的,阿曼達也許根本就不會來看。

然而,阿曼達現在的確在思考和感悟,而且也正確地領會到了導演的意圖,起碼是部分意圖,成為了任何一個導演都夢寐以求的好觀眾,這只能說明,這個群體並不是不會思考,並不是真的就沒有自己對人生的感悟,只是她們也許很挑剔,也許很遲鈍,也許很古怪,只有你已經足夠好,才能突破她們的重重心防,激起共鳴,把他們從蠻不講理的惡客,造就成能真正被電影啟發、為電影打動,對電影表示讚賞的知音……

「科林還是有些年輕,追逐年輕的異性是他的本能,也許也因為他戀慕的對象對他來說太過遙遠,也太過成熟,所以他想要通過追求露西來證明自己的男性魅力,也證明自己已經長大。」如果在現實中,阿曼達肯定會對科林不以為然,甚至很厭惡,但在此時此刻,對電影里的科林,她是抱著了解和寬容的柔軟心態的,「這是年輕時非常容易犯下的錯誤,是的,他以後也許會對此感到後悔,但此時此刻,他肯定是難以自制……」

《夢露》的劇情線其實很簡單,歸納起來就是幾句話:夢露來英國拍《游龍戲鳳》,科林做了導演的助手,和她有了接觸,拍攝過程不是很順利,夢露和丈夫吵架,和勞倫斯.奧利弗處得不好,而科林和她的接觸也漸漸增加――如此貧乏的劇情線,在一般的商業片里根本就是不合格,因為根本就抓不住觀眾,但在《夢露》里,美麗的畫面抓緊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緊迫感很強的感情線,則牢牢地抓住了審美較為遲鈍的那部分觀眾的心,比如說阿曼達,她對美的感受是較為淡薄的,所以瑪麗蓮的美以及鏡頭調度之美,無法讓她多麼如痴如醉,但科林和夢露之間的化學反應,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已經完全進入了電影的她,想的不再是演員演技的高妙,而是真正把科林和瑪麗蓮當作了兩個真人來看待。「從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起,他們就存在有明顯的吸引力,科林和她有共鳴,至於阿瑟,那根本是一場不幸的婚姻,兩個人甚至無法交流,根本活在不同的世界裡,阿瑟看中了她的長相,天真地認為她有足夠的才華可以理解他,而瑪麗蓮,她自己沒有才華,所以格外崇拜阿瑟,也天真地認為他能呵護好她,他們要的東西根本就不一樣,都是在沖對方索取那個人根本沒有的東西……」

雖然意識到了自己正在希望瑪麗蓮突破婚姻的約束,但阿曼達並沒有道德上的罪惡感,這和她一直以來的觀念並不是那麼的一樣,不過,她現在還沒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變化,依然沉浸在故事之中,痛心地看著阿瑟和瑪麗蓮在一次外出中被粉絲們認出圍上,毀掉了一個美好的下午。

「總是這樣,」瑪麗蓮對阿瑟抱怨道,不過,她的語氣並沒有太多煩惱:在此之前,瑪麗蓮剛看到了自己在影片里的表現,而那可遠遠說不上完美。所以,現在她格外需要別人的肯定和崇拜,這些如痴如醉的影迷們恰好滿足了她的需求,她原本輕郁的表情已經舒展了開來,沒有一句台詞,但完美地體現了瑪麗蓮的心理活動。「不能讓我們有片刻安寧。」

而阿瑟呢?他就像是完全沒有發覺妻子的真實想法,他的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忍耐兩個字――很明顯,他的脾氣已經快到極限了,這個敏感而偏激的大作家一直在耐著性子陪伴瑪麗蓮,照料她變幻不定的脾氣,以及有些平庸但又不甘於平庸的折騰,對瑪麗蓮『言若憾焉,實深喜之』的表情,他仿佛一無所覺,而是平淡又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根本就沒有回答妻子。

瑪麗蓮的表情黯淡了下來,她瞥了鏡頭一眼――那是粉絲們的角度,在那張漂亮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了濃重的陰影,而這也讓阿曼達燃起了一股深深的憤怒:雖然公允地說,阿瑟也一直在委屈自己配合瑪麗蓮,瑪麗蓮和他的不理解是相互的,但,在精神狀態穩定,才華橫溢的阿瑟,和精神不穩定,自卑、脆弱的瑪麗蓮之間,她的天平自然地傾向給了瑪麗蓮――如果你不能呵護她,理解她,那麼你為什麼要和她結婚?雖然要比瑪麗蓮更聰明,但毫無疑問,阿瑟.米勒是個自私鬼,瑪麗蓮一直在害怕給周圍人帶來麻煩(雖然因為許多複雜因素,成效不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是好的,她一直在和自己做鬥爭,而阿瑟呢,他可能覺得自己一直在委曲求全,但其實他對於這份感情的付出可以說是少到了幾乎沒有,有的只是對美.色和虛榮的追求――一個聞名國際的性感佳人,在千千萬萬的選擇中居然挑中了不起眼的他,阿瑟只是無法抗拒這份誘惑而已。

當劇情鋪陳到這裡的時候,一場出軌似乎在所難免,但阿曼達毫無抗拒和批判,甚至早就忘了去衡量這部電影適不適合自己太過年輕的女兒,當科林撞見了獨自啜泣的瑪麗蓮時,她為兩人的化學反應如痴如醉:不著一詞,全靠眼神和表情進行的交流和潛台詞是這部戲的重點,不論是瑪麗蓮還是科林,誰都沒有說話,瑪麗蓮站在之前暗自哭泣的清掃間中央,淚光楚楚地凝視著科林,而科林也無奈又溫柔地注視著她,不論是科林還是瑪麗蓮,或者阿曼達,都明白了這段無聲交流傳達著的意思――早已觀察到阿瑟和瑪麗蓮矛盾的科林,完全明白瑪麗蓮哭泣的理由,而瑪麗蓮也明白科林明白,她明白了科林心裡對她的關懷,以及他不敢說出口的一片柔情,而科林也明白,瑪麗蓮珍視他的關懷,這份珍視,並不因為兩人的身份差距,並不因為她是名滿天下的大人物,而他是個無名小卒而有所減弱,對於她來說,他的情感是彌足珍貴,是她所無法經常得到的。

雖然阿瑟就在樓上,現在已經入夜,也不方便說話,但,通過這段無聲的交流,瑪麗蓮似乎依然汲取到了一定的力量,她紅腫的雙眼彎了起來,原本悲痛不堪、幾乎崩潰的表情也消失不見,她背過手,有些粗魯地擦了擦鼻頭――那股天真不經意地又流露了出來,而科林的眼神也更加柔和,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瑪麗蓮!」阿瑟忽然出現在了樓梯上,打破了仿若魔咒的一刻,科林驚得退了一步,回頭看向了阿瑟,而阿瑟的腳步也頓住了,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著科林,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不對――隨著配樂節奏轉為緊湊,阿曼達也和科林一樣繃緊了心弦:毫無疑問,如果現在阿瑟大發雷霆的話,瑪麗蓮肯定會承受不住的,而此時此刻,阿曼達早就忘記了自己對瑪麗蓮.夢露的不以為然,她打心眼裡希望瑪麗蓮能別再受到傷害,別被奪走她才剛剛獲得的那一點點溫暖……

又是一段無聲的交流,科林的表情又心虛又倔強,而阿瑟則是疑惑而深思,他的眼神在科林和門扉的方向間來回了幾次,像是終於放下了懷疑――甚至還有那麼一絲好笑:這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他知道什麼呢?瑪麗蓮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瑪麗蓮,」他不再理會科林,而是下了樓梯,走進房間,柔聲地說道,「親愛的,你該睡了,你總是想得太多,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鏡頭在這裡給了科林的特寫,阿瑟只有聲音出鏡,而,聽到他這毫無誠意,純屬敷衍的寬慰,科林的表情幾番變換:氣憤、無奈、悲傷,種種複雜的情緒從他臉上閃過,看起來,他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發出來,抗議阿瑟對瑪麗蓮的欺凌,但,當阿瑟半是強迫,半是推搡地把瑪麗蓮從清掃間裡拉出來時,他還是本能地退後了一步,目送著瑪麗蓮被阿瑟裹挾上了樓梯。

「唉……」阿曼達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她甚至感受到了眼角的潮濕,而這份酸楚的感覺,在她看到瑪麗蓮悄悄回過頭,對科林深情又感謝地露出一個微笑之後,竟然真的化成了淚水,悄然流了下來。

這部電影的故事並未有太多新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起碼對於阿曼達來說是如此,阿瑟最終還是離開了倫敦,回到美國去尋找他自己的創作空間,不再留下來陪伴瑪麗蓮,而隨著拍攝的不順,勞倫斯對於瑪麗蓮嘗試的方法派越發難以忍耐――當然了,瑪麗蓮表現得不是那麼的好,但他的反應也完全有失紳士風度,在他帶來的巨大壓力跟前,瑪麗蓮開始失眠、嗑藥,而科林被派來緩和她的情緒:那些人精們早就看出來了,科林和瑪麗蓮之間有點不一般。

當春衫菲薄,猶帶朦朧的瑪麗蓮半坐起身,看清是他以後便放鬆了戒備,露出淺笑的時候,阿曼達和科林一起融化在了這個笑容里,瑪麗蓮的孩子氣展露無遺,她的脆弱也讓這份信任更加可貴,科林就像是進入了一個美好的迷夢裡,在夢中,他有機會能接近瑪麗蓮,有機會能夠安撫她的傷痛,和她相擁而眠。來自外界的所有傷害,似乎都被鎖在了門外,米爾頓.格林的敲門聲和怒吼聲絲毫也無法打擾到他現在的情緒,反而成了美妙的伴奏曲,世界濃縮在這盞檯燈能照耀到的範圍之內,瑪麗蓮.夢露在他的臂彎中半夢半醒,她的眼睛半睜半合,時而往門邊遞去一瞥――她也聽到了敲門聲,而對外面那個世界的置之不理,也讓她竊喜不已,甚至是逗樂了她。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房間。」她在科林的懷裡調整了一下位置,沒有任何過度地說起了自己的從前,「那時候我在一個寄宿學校,和一群脾氣暴躁的修女住在一起……」

伴隨著她的敘述,一組蒙太奇被疊加在了科林的腦部:一個小女孩在破舊陰森的慈善學校里跑動,身後則追著幾個衣衫襤褸、表情兇狠的中年修女,她慌張地跑進清掃間裡,關門上鎖,在一張髒兮兮的沙發上找到一個位置,環抱雙膝,心滿意足地看著門被敲得砰砰作響,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小女孩的臉慢慢地和瑪麗蓮重疊在了一起,周圍富麗堂皇的一切仿佛顯得更加不真實了,瑪麗蓮似乎也和科林共享了他的想像,她含笑打量著這個房間,側耳聆聽著米爾頓.格林的喊叫,又露出了調皮竊喜的笑容,和科林對視了一眼之後,兩人同時都笑了起來……

故事進展到此,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小時,科林和瑪麗蓮才終於從相識走到了相知,逐漸走向相愛,可以說節奏是偏於緩慢的,但阿曼達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恰恰相反,她的唇邊也出現了如夢似幻的微笑,看到科林和瑪麗蓮交換的眼神,看到瑪麗蓮在鏡頭前慵懶坦誠的笑意……她的心好像也跟著科林一起,飛入了那個小小的天堂。

在阿曼達生活的小鎮上,全市只有一間電影院,設施也有些老舊,午夜場幾乎只屬於一些『老不正經』的失敗者,或者是那些□□,但今晚,電影院的上座率相當地高,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勉強全滿,而不論出於什麼目的,不論陷入了什麼情緒中,全場的觀眾到現在為止都保持了沉默,沒有人起身去上廁所,甚至就連阿曼達身邊的討厭鬼也不再清喉嚨,他們仿佛全都被電影的某種要素吸引,投入了熒幕之中……

#

「午夜場的數據已經返出來了。」正當阿曼達和她的『影友』們,一起被今年最強檔的聖誕大片所吸引的同時,在全國各地鋪陳的網絡電纜中,數據流正被飛快地傳輸、計算、驗算和推送著,最終化為了一個確定的數據,送到了訂閱客戶的耳邊。得益於科技進步和電腦的普及,以及新型售票系統的上線,2008年末的現在,午夜場已經無需等到翌日上午才能出結果了,數據專家們通過抓取關鍵院線和總票房的對比數值,計算出了一套公式,只要統計過amc院線的午夜場票房(在午夜場開場15分鐘後,便實時結算售票額,並反饋到總部終端),就可以依照公式推算出全國午夜場票房,誤差值相當的小,如果運氣好的話,不超過11點,人們就可以知道電影的實際票房和檔前預測是否一致了。

《夢露》的數據返回得有些慢,推測是現場售賣情況比較火爆,人流較多,導致amc職員的統計工作也相應推後,不過,即使如此,當電影開映一個小時以後,推測數據也被計算了出來,而統計機構更是很給面子,一位高層親自打來了電話,告知了這個結果。「1700萬,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數據,如果最後驗算無誤的話,它會直接進入影史第二,僅僅遜色於今年的《黑暗騎士》……當然,如果最後驗證的結果是1700萬還偏低的話……」

《黑暗騎士》的午夜場票房是1850萬,力壓之前的霸主《西斯的復仇》1650萬,成為了午夜場票房之王,《夢露》的1700萬暫定結果則是個很曖昧的數字,往上竄一下,有可能力破記錄,在今年內第二次創造奇蹟,壓制住《黑暗騎士》,而如果修正結果要比1650萬還低,那就只能屈居第三,把亞軍的位置還給《西斯的復仇》。不過無論如何,對於一部文藝片――有這樣的票房,其實《夢露》已經不能叫文藝片了――對於這麼一部奧系片來說,這個票房依然是不可思議的代名詞,起碼在傳記片這個範疇內,它肯定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不管怎麼算,都註定會破出一長串的記錄,把今年年末所有的風光都獨攬一身,徹底地壓制住其餘的競爭對手――而這個午夜場也意味著《班傑明.巴頓奇事》已經失去了創造票房奇蹟,打翻身仗的最後一點機會了。

雖然這個消息可以讓很多人驚呼出聲,但哈維.韋恩斯坦早在一小時以前就大約預見到了這個結果:經過觀察,他發現午夜場的現場售票情況其實往往比較一般,這是個主打粉絲預購的票房市場,有時候從預定結果就可以大致推測出票房,如果數字返回慢的話,那就說明有很大一部分沒有預定的路人觀眾也前來買票觀影,這對於票房當然是一個極為利好的信號――不管是什麼原因,哪個要素,看起來這部電影有吸引大眾的潛質,如果質量不是非常差的話,之後的票房走勢應該是不會太差的。而《夢露》本來的預定數字就非常樂觀,票房還返回得這麼慢,可見午夜場票房只有比想像中的更好――雖然最終這個數字還是讓他的眉頭跳動了一下,但大體來說,他的語調還是非常穩定。

「我知道了。」他說,「謝謝你,盧德,這麼晚還為我惦記著這件事,我欠你一個情――改天一起吃飯,讓我來開一瓶好酒。」

「我當然不會便宜了你。」盧德在電話那頭興致勃勃地笑了起來,顯然,他還以為韋恩斯坦會因為這件事心情大好――當然了,盧德會這麼猜測也不算沒有道理,因為大夢和韋恩斯坦影業的關係在外人來看一直比較親密,甚至還有交叉持股,「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哈維,這個票房?我入行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怕的數據,看起來她甚至比真正的瑪麗蓮.夢露還要更能賣,學院的那幫老頭子肯定會被震掉酒杯的吧?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和珍妮弗了?第三個奧斯卡表演獎――做夢也沒想到會來得這麼早!」

明白盧德完全誤解了自己關心票房的原因,還以為韋恩斯坦影業在和大夢合作沖奧,哈維嘴裡不禁泛起了少許苦澀的滋味,他不無自嘲地笑了笑,「盧德,這個賽季我主做的是凱特.溫絲萊特……」

理所當然,盧德被這個消息震得有些回不過神來,原本談笑風生的他,立刻變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而哈維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安撫了盧德幾句,讓他相信自己沒有生氣,這才掛了電話,衝著電腦螢幕沉思了起來――這個午夜場票房對他的影響,絕不僅僅是他表露出來的那一星半點,他必須用一定的時間來消化吸收,才能做出最有利的決定。

他美艷的新婚妻子,喬治娜.查普曼在門口晃了一下,但識相地沒有打擾哈維的思考,很快轉身離去,哈維也沒有詢問她的來意:喬治娜肯定是催促他回臥室休息的,但現在他怎麼可能睡得著?剛才盧德的話說得沒錯,這個票房?這個表現?還有西德尼.波拉克為她留下的人脈?他必須得好好想想……

『鈴――』

一聲刺耳的電話鈴打斷了哈維的思緒,他有些不快地掃了掃螢幕――而幾乎是立刻的,不快消失不見,韋恩斯坦詫異地瞪大了雙眼:珍妮弗.傑弗森?她這麼晚打電話來做什麼?――而且時間點怎麼掐得這麼准?盧德剛放下電話沒多久,她就打過來了?

「珍妮弗,」心念電轉間,哈維沒讓對方等上太久,很快地就接起了電話,爽朗地大笑著招呼,「怎麼,你還想得起我嗎?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把我當成朋友了呢――全好萊塢都在傳說你和切薩雷的婚事,但我卻沒有收到請柬,女孩,我想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電話那頭傳來了珍妮弗.傑弗森文雅低柔的笑聲,這個剛剛貢獻出自己職業生涯中最受讚譽的表演,被所有影評人誇獎到天上,再拿了一尊威尼斯銀獅獎的女影星,聽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低調而從容,對於哈維的試探,她似乎早有準備,「哈維,你這是在嚇唬我嗎――如果你會聽信謠言婚訊的話,早就該和我絕交十次以上了。」

沒有正面回答,看起來她和切薩雷.維傑里真的已經結婚了……這不難理解,按照大夢送來的股權變更來看,珍妮弗現在已經擁有了全部的一級股票,維傑里也從caa正式離職入主大夢,婚姻確實是洗.錢的手段,唔,政治婚姻,也許這會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在心裡急速地計算著、分析著珍妮弗的語調和用詞,哈維在表面上則哈哈地笑了起來,「是嗎?好吧,算我的錯,不過,如果不是為了給我寄請柬的話,珍妮弗,你這麼晚打電話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珍妮弗在電話那頭悠然地笑了起來,她那胸有成竹的態度讓哈維很不喜歡――甚至讓他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讓他感到自己仿佛已經落入了絕對的下風。

「當然是為了奧斯卡啦,親愛的哈維,」笑聲之後,珍妮弗語氣輕鬆的說道,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讓哈維的額角沁出了冷汗。「當然是為了你打算讓凱特配角報主的事啦,親愛的哈維,除了這件事以外,還有什麼事能讓我在這麼美好的良夜,打擾你的安寧呢……」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