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穿越以後,珍妮當然是見了不少傳說中的人物,甚至還和以前她很喜歡的明星或導演成為好友,不過,這多數都還是娛樂圈的大腕兒,忽然間跳到政界,而且還不是同時出席一個活動,而是和總統內閣中的二把手、三把手般人物真的坐下來共進晚餐,交流事務――這種違和感依然有些強,畢竟大夢這整個盤子,再往大了說也就是幾十億,和迪士尼等大集團根本沒法比,就算是在好萊塢都不能說是大公司,感覺她和國務卿,甚至是和政府,還不屬於一個平起平坐的級數――而且珍妮多少還是殘留了一些東方式的思維慣性,總覺得搞商業的和玩政治的之間尊卑分明,尤其現在的國務卿希拉蕊曾經是第一夫人,雙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得好像有些大。

當然了,客觀地說,她的想法也不能說錯,起碼如果這一次討論的不是中國市場的事宜,珍妮的身份確實不夠格成為由六大牽頭組成的行業聯合會中的話事人,當然更別說是成為國務卿的座上賓了:而以好萊塢的產業凈值來說,如果它所代表的文化事業不是有極為強大的政治意義,羅伯特和傑夫.比克斯也不能代表公司和聯合會,坐到有國務卿出席的這場私人派對上。畢竟,推廣好萊塢的電影,對於六大片商來說意味著數不盡的利潤,而對於美國政府來說,也意味著美式價值觀的推廣,屬於軟侵略――當然了,美國人自己不可能這麼叫――屬於文化戰略的一部分,所以最終國務卿能和行業聯合會理事坐在一起,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算是什麼,國內遊說的放大版?」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不適,剛在紐約登上飛機,和珍妮打了聲招呼,切薩雷就低聲地和羅伯特商討了起來――從他成竹在胸的表現來看,這件事對他並不算什麼,這問題主要是為了珍妮問的。「我還以為你們會通過說客來辦這件事呢――或者由股東出馬,你和傑夫同時前往華盛頓,這可有些不尋常。」

「你知道,說客通常都只能聯絡到議員,或者他能為我們在國會山找到個有辦法的老傢伙,」羅伯特穩穩噹噹地回答,「但這些有辦法的老傢伙最終也還是要找內閣或是總統,所以,yeah,如果能直接聯繫到國務卿的話,為什麼不呢?」

切薩雷點了點頭,仿佛和國務卿這樣級別的長官坐下來談天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扯開了話題,「那麼這一次,也許我們可以找到足夠有分量的陪客,再一次地落實一下米老鼠的版權保護期問題……」

他和羅伯特駕輕就熟地討論起了好萊塢與國會山的交叉點,而珍妮呢,雖然她心裡有些踏入陌生領域的忐忑,但受到切薩雷真傳的她,在從洛杉磯到紐約的航程里一直都表現得相當的淡然――她知道自己開口就會露餡,所以索性不提華盛頓,好像那只是個普通的晚餐約會一樣,從上機開始,就在和羅伯特聊著《代號shero》代表的商業大片走勢,現在更是做出了一副疲憊的樣子,打開筆記本電腦,悠然地靠在窗邊,時不時地輸入幾個字,若無其事地搜索著談話中的關鍵詞……

一直以來,珍妮都很少公開表示自己的政治傾向,因為她基本上就毫無傾向,對於美國的政治環境,她也並不關心,所以珍妮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幾乎相當於零,她一邊google著『米老鼠提案』和『國內外商業局』、『帕頓.博格斯公司』,查看著相關的新聞和介紹,一邊分心二用地聽著鮑勃和切薩雷的談話,很快也多多少少地拼湊出了整個好萊塢-國會山體系的運作規則,大致上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被如此不由分說地要求前去華盛頓了――與其說這是脅迫,倒不如說這是六大的一次提攜,也難怪第一個打來電話的會是鮑勃,而傑夫.羅賓諾夫也發來了郵件,表示自己會在華盛頓等她:他估計是有點想在這個人情里分一杯羹了。

只要會看一些政治題材的電影電視劇就能知道,美國是個不折不扣的資產主義社會,當然,這和傳統的血汗工廠之類的刻板印象沒有太大的關係――經濟富裕的好處是,這種血汗工廠都被資本家挪移到允許它們存在的地方去了。而是說美國政治體系的運作,是非常方便資本家謀取利益,甚至於說政客這個行業,其實就是在為各大資本家代言,所以政治在美國的確不如在中國這麼神聖,起碼在兩個國家裡,商人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這也是為什麼中國這邊,有錢人總想移民的原因,不論哪種體系更正確,更能相對公平,作為有錢人來說,想到自己地位更高的地方去其實也無可厚非。

單單就美國國內的政治活動來說,政客為資本家代言並不意味著賄賂成風,什麼事都得靠塞錢來解決,事實上,正因為這種代言已經常規化、制度化,成為了全國公認的明規則,所以整個體系的運作還要相對公平,賄賂不是不存在,但不可能過分囂張――資本的訴求渠道被打通以後,走正規更省錢,那麼公司當然也沒有必要玩弄黑幕、關係,就以羅伯特和切薩雷在談論的『米老鼠提案』來說,這整件事就是一件非常典型的國內政治事件:好萊塢所有的傳媒集團都非常重視版權保護,普遍希望延長版權保護的期限,尤其是迪士尼在這點上的訴求最為迫切,因為他們的米老鼠、唐老鴨等卡通人物在創始人沃爾特.迪士尼去世50年後將要版權到期,這也意味著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試用這只可愛的老鼠來賺錢,而迪士尼如果想要阻止,勢必要陷入一場又一場的訴訟大戰之中。

沃爾特是在1966年去世的,這麼算的話,2016年版權到期,迪士尼就會失去一大財源,所以作為最大的利益相關方,迪士尼有最充足的動力去推動版權法修改,延長版權保護期限――當然了,餘下的電影廠商對此也是樂見其成,通過美國電影協會,他們對迪士尼的遊說提供了一定數額的金援,再加上迪士尼自己的龐大遊說預算,一個利益團體就這麼組成了。

利益團體成立之後,首先要做的就是選擇一間遊說公司,讓他們去接觸國會參議員們,湊夠足夠的人數提起修改議案,而遊說公司的說客們揮舞的唯一武器就是金錢――參議員、眾議員要贏得競選,就需要競選資金,而在這種幾乎是人畜無害,並不會冒犯特定群體的議題上,他們也樂於表態,競選資金當然是多多益善了。還有一些選區位於迪士尼總部、分部,或者各電影製作基地,選票一大部分來源於迪士尼員工以及從業人士的議員則根本不敢拒絕,否則來年換屆選舉中他們就極有可能會黯然下台。

提出議案之後,通過和美國電影協會對接的貿易發展署電影部門,電影協會也表達著自己的意見,支持提案通過表決,通過這條人脈儘量影響一些議員,當然,少不了的還有金元攻勢,這樣在不惜重金的運作之下,2003年,國會通過提案,《版權法》中的保護時限做了修改,從50年擴張到了70年,迪士尼可以多擁有米老鼠20年的時間。――這就是典型的大公司利益訴求-法律變動的例子,所有人對此都是司空見慣,即使有些諷刺漫畫,也不是針對這樣的制度,更多的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

在這樣的例子中,迪士尼的ceo當然不必親自出面,一切都有遊說公司去做,他們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這亦是政客們喜歡說客的原因,他們有錢,能帶來奢侈的享受,而很少有人會詢問這一切到底是誰來付帳。――不過,就如同羅伯特所說的,這件事牽涉到了中國的電影政策,已經不是正規途徑能夠走得通的了,想要美國在外交場合為電影業的利益發聲,催促中國放開市場,對貿易發展署表達自己的訴求沒有太大的作用,必須走高層路線,直接和國務卿級別的高官接觸,而那樣的話,僅有遊說公司出面就有點不禮貌了,按照身份對等的原則,這邊也得出幾個大人物才行。

「如果是歐洲市場,貿易發展署就足以解決一切了。」切薩雷說,他和珍妮一前一後地走進酒店的總統套房中。「這是因為――」

「美國和歐洲國家之間並不存在文化壁壘,當然也沒有文化輸出的戰略攻防考慮。」珍妮說道,她翻了個白眼,「不過,整個歐洲基本就是好萊塢的後花園,他們的電影產業已經被衝擊得七零八落,商業鏈條岌岌可危――我一直好奇從業者為什麼不考慮來鈔趕走好萊塢』的運動。」

「因為他們還有更好的辦法,那就是加入好萊塢。」切薩雷說道,「再說,歐洲各國人口普遍太少,即使改變電影政策,靠本國人口也很難支持起本國的工業生態鏈,而且他們的溝通渠道更弱,工會更官僚,改變政策的可能性幾乎是零――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除此以外,也因為他們加入好萊塢幾乎沒有障礙。」珍妮指出,「文化壁壘是雙向的,日本、韓國的電影人就熱衷於維護自己的權益,這也因為他們除了本國以外幾乎無處可去,好萊塢根本不需要這麼多黃種人。」

雖然歐洲還是時而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藝術電影,但商業電影基本就屬於偶然閃現一部票房佳作的層面,根本無法和好萊塢的電影流水線抗衡,從這一點說,韓國、日本的電影產業倒是還算完好,至少能『自給自足』,即使在好萊塢電影的豐年,也能占據本國票房排行榜的至少半數江山,當然這兩個國家的電影政策也是異常保守,一直都屬於貿易發展署電影部門的攻關重點。

「是的,中國不但有東北亞這兩個島國的弱勢,還存在著意識形態上的考慮,」切薩雷搖了搖頭,「以它強硬的國家風格和獨特的文化、強盛好戰的軍事作風來說,我不看好這件事的短期成果――如果內閣不做出交換和犧牲的話,中國不可能受到壓力就對我們開放市場,他們沒那麼軟弱。」

雖然他不認為中國是邪惡軸心的一員,但對中國的評價也和中國人自己的一貫看法背道而馳――但珍妮也能理解美國這邊的想法:起碼對於『不和我做生意我就來打你』,『為了石油,我們得把中東弄得亂亂的,這樣我們就一直能有便宜的油品和軍火傾銷國,保持我們的世界霸權』的美國人來說,中國是讓人很不舒服的國家,雖然也被他們威壓過,但始終占據了人數優勢,亦從未被徹底打服,總是給人以野心勃勃的感覺,近年來的發展速度又是這麼的快,而美國亦丟失了對亞太第一島鏈的掌控,現在更是有要買下全世界的感覺,總的說來,這感覺和90年代的日本很像,而這一次美國爸爸可不能肆無忌憚地逼著再簽一份『廣場協議』了――日本不簽就得被抽,羊毛該剪就剪,中國那是有核國家,兩個大國一旦開戰這就極有可能是世界毀滅的節奏了。

對於如此難搞的中國,硬仗不可能打,那軟戰爭在美國一方還占據優勢的時候,肯定必須把握機會,這是很基本的戰略思維――文化輸入就是軟戰爭中極為重要的一環,所以明晚的家宴上,電影協會會長克里斯多福.多德、通用電氣在迪士尼董事會中的代表,亦是通用的董事會成員羅徹爾.拉扎羅斯等都會出席,再加上羅伯特和比克斯這兩個強勢的集團ceo,國務卿希拉蕊.柯林頓,這一次晚會可謂是星光熠熠,絕對地代表了美國政商兩界的高層人物――要知道,通用電氣可是美國市值最高的工業集團,羅徹爾的出席無疑會讓希拉蕊更加重視這一次對中國的『攻堅行動』,而能參與到其中,不管你的實力是否夠格,又發揮了什麼作用,這對你的格調都有極高的提升――如果站在演員的角度上,珍妮可以對此不屑一顧,但對於一個電影公司的經營者來說,這算是用意非常明顯的提拔了,起碼以後從人脈上來講,大夢對於獅門等競爭對手已經有了碾壓級別的優勢:不要覺得政界人脈沒用,這是很天真的想法,如果珍妮08年就認識希拉蕊,並成功建立起人情關係的話,派拉蒙要從稅務上搞她?她一個電話就能讓irs歇菜,甚至如果他們有信心自己能長紅下去,都可以不必用假結婚來洗.錢了,直接粗糙快速地洗進來,可能都不會有人過問什麼的……

把整整一圈人的照片都認了個遍,又聽切薩雷解說過了這些人的身份和基本情況,珍妮已經明白自己要摻和進什麼級別的事裡,她能得到什麼,她只是還不清楚自己必須要付出什麼,「我該怎麼說,切薩,他們需要的是我在中國的特殊關係――可我並沒有特殊關係,我們的特權也非常有限,僅僅建立在個人交情上,不是嗎?」

「我想他們需要的東西並不一致。」切薩雷一邊說一邊敲擊著桌子,顯然他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緒――看來他剛才和羅伯特的對話也不無試探的意思,為的正是收集信息。「對於政府來說,他們希望拿到的是北京這邊對於美國文化抱有好感,希望更進一步地開放電影市場,引入競爭機制的那位高官的名字,或者說是名單――也許你只能給出一個或兩個名字,但這無所謂,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非常有價值的目標――這種思想上的軟肋有時候比核彈更為有利,而轉機也許就是在不經意間出現的――想想赫魯雪夫,他為世界局勢做了多大的貢獻?再加上你的名氣對於希拉蕊也許非常有力,想想看你的人氣和影響力――她對總統的野心幾乎沒有停歇過,多認識一些形象良好的公眾人物,對於日後她的競選有很大的好處。所以他們肯定很樂意和你建立私人關係,這對我們來說也屬於互利互惠――至於電影協會……」

「他們並不在乎我拿出的名單是否能扭轉北京的文化政策,是嗎?」珍妮說道,現在她有點找到感覺了――在一連串的查詢和對話之後,敬畏感逐漸消退,她已經拿準了這種政治活動的節奏――其實和一般的商業活動比,也確實沒多稀奇,就連國務卿這個單詞,聽起來也不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了。「當然,如果能那更好,如果我其實並沒有高官人脈,只是靠著搞定某幾個有話語權的關鍵人物取得的同步特權――」

「在晚宴上,鮑勃和傑夫也會得到這兩個珍貴的名字。」切薩雷攤了攤手,「到目前為止,北京的市場對於我們來說依然是一片蒙昧,能夠通過這樣的途徑拿到精準的名單,要比繞遠路更方便得多,而他們也的確為此支付了對價――這個晚宴足以使我們的社交圈高上一個檔次,對他們來說,這種難得的榮耀也足以支付我們因此失去的少許優勢了。」

拋開政治上的考慮不提,這也是珍妮憂慮的點,如果讓她來說,當了這麼多年的公司老闆以後,她當然恨不得中國只引進她一個人的影片,壟斷能產生的利潤肯定比開放市場要更大――而如果張導手裡的關係可以無限的使用下去的話,她的顧慮也不會那麼的深,但現在擺明了,張導演最多也就只能罩著一兩個小弟小妹,對於國內市場,他還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而大夢和張導之間的利益交換鏈條是相當脆弱的:對於張導的關照,大夢的回報是替他在好萊塢穿針引線,或是找演員,或是沖奧公關……而在這些資源上,大夢和迪士尼、時代華納根本就不是一個級數的,如果在張導處形成競爭關係,那大夢真的只能燒香拜佛地求著張導別忘舊情了。

不過,換個角度說,即使沒有她的指點,六大最後也還是能撞著路子的――在晚宴上拒絕提供信息,需要冒的風險也要被計算在內:至於說謊這種愚蠢的選擇就無需去考慮了。珍妮皺起眉看向了切薩雷,後者則是攤了攤手,他似乎已經看穿了珍妮的想法,而珍妮也領會到了他的意思:鮑勃所言不假,為了《代號shero》這樣的利潤,他們什麼都乾得出來,一個常規票房能到2億的市場,六大片商應該是志在必得,而在他們聯合一致的壓力之下,大夢除了屈服,似乎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可……這可是2億的市場啊!在不久的將來,最高票房會變成3億、4億……這可是4億的市場啊!

珍妮站了起來,在地毯上來回踱步,時不時徵詢地看切薩雷一眼,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看法,但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她才是那個中國專家,切薩雷能夠提供的幫助的確並不是那麼的多。

中國提高分成,增加進口電影數量的時間點應該是在2、3年以後,而以大夢現在的利益訴求來說,他們應該真誠地希望加速這個過程,這樣他們既能提高分成,又能維持自己的同步優勢……如果她能拿出一個人名來……拿出一個人名來代替張導演……

一個大膽的計劃,慢慢在她心中浮現,珍妮站住腳,感覺到心跳在漸漸加速,幾乎是本能地,她機械地在心裡展開了計劃的層層邏輯鏈,推敲著可能的結果,風險與收益……

「what。」當珍妮看向他的時候,切薩雷有些狐疑地問道。

「我們現在馬上去找羅伯特。」珍妮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我發現我們剛才漏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我們必須馬上找羅伯特談談。」

看到切薩雷有些詫異的表情,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在博弈上走到了切薩雷的前面――不是他故意隱藏,有意培養她的思維習慣,而是切切實實地發現了一處被他疏忽的地方:雖然並不能說她因此就勝過了切薩雷,但在這種遊戲上,她的弱勢也許已經不是那麼的明顯了。

稍後,她可以盡情地為此高興,珍妮提醒自己:但現在最好保持專心――她還有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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