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破裂,準備攻堅。」

眼看著兩家談判破裂,沈秋搖了搖頭,低聲吐槽了一句。

他握住了腰間刀柄,借著火光,對身邊眾人打了個眼色。

眼前這事,看樣子是無法善了了,起了衝突,他必然是要幫李義堅的,只是這瀟湘劍門今晚行事有些古怪啊。

還有那箱子,和血跡,到底怎麼回事?

李義堅這從下午到晚上,一會都和他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接觸什麼女賊。

難道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自己為什麼一點都沒感覺到有人靠近?

是那女賊輕功高明嗎?

「你等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呂坤眼看李義堅如此強項,他也不再勸說,持劍上前,就要威逼,身邊一眾弟子也緊隨其後,但就在呂坤抬起劍時,便有破風聲從後方襲來。

呂坤轉身劈出一劍,將來襲之物打落在地。

那是一塊石頭。

一直關注事態的沈秋猛地扭頭,便看到便有一道纖細身影,自高處飄然掠下。

那是一個手臂上還纏著血色繃帶的姑娘,她背著劍匣,用右手持劍,落地時一個踉蹌,顯然是受了重傷。

在篝火映襯下,沈秋的眼睛猛地一縮。

他注意到,那姑娘穿的長裙雖然染了血漬,但卻和這些瀟湘劍門的弟子的衣服非常相似,腰間也配著劍門的身份玉符。

這哪裡是什麼綠林女賊?

分明就是瀟湘劍門中人!怕不是師門內鬥?

那姑娘落地之後,便用手中劍拄著身體,對呂坤喊到:

「呂師兄,你要找的是我,和這些人沒關係,放他們離開!」

那姑娘咬著嘴唇,澀聲說:

「不要害及無辜性命,我便隨你回師門去。」

「哎呀,慧音師妹啊。」

呂坤看到那姑娘現身,便也不在理會李義堅,他轉頭對那站在火光邊緣的姑娘說:

「你可真是讓我等好找。」

這話似乎還有些親近之意,但下一句就變得寒氣森森。

「只是這江湖之事,要真有師妹想的那般簡單就好了。」

「嘩」

呂坤身後的弟子打了聲尖銳呼哨,在四周等候的劍門弟子湧上高地。

稀稀疏疏有二十多人,他們將整個高地圍困住,手中利劍寒意森森,顯然是要將這落難女子圍殺在此。

「林慧音!」

呂坤上前一步,右手持劍,左手抬起,並成雙指,對那姑娘大聲喊到:

「你從小失孤,受掌門師叔恩惠,才得以走上武道!

師叔對你頗為疼愛,許你修行門內上乘武功,恩同再造!你不但不思回報,反而勾結魔教,暗害師叔與數位師長!

真乃狼心狗肺,厚顏無恥!

今日奉林琅大師兄之命,我等特來除去你這忘恩負義之人!你若還有點良心,便放下劍,引頸就戮。

我自會把你屍體送回門中,妥善安葬。」

這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讓周圍弟子齊聲回應,聲勢驚人。

而反觀那被指責的女子,卻咬著牙,一臉悲憤。

她辯解道:

「不是我害的師父!是師兄做的!」

她大聲疾呼道:

「師父中毒後,我去與他對峙,卻被他聯合魔教中人偷襲重傷,你等不辨是非,聽那奸人蠱惑,又與林琅狼狽為奸」

「呂坤!」

名為林慧音的女子強撐身體,舉起手中長劍,她厲聲說:

「別裝的大義凜然!你和林琅,才是那背棄師門之人!」

兩人對峙之中,沈秋大大的打了個哈欠。

這種戲碼真的挺沒意思。

他也沒興趣去聽誰對誰錯,握住刀柄,對眼前瀟湘門徒們說:

「看起來,這是你們師門內務,我等不便插手。呂坤師兄,你要尋的人既已尋到,那我等是不是就洗脫嫌疑,可以離開了?」

「呵呵。」

那呂坤輕笑了幾聲,他對沈秋說:

「讓諸位少俠見笑了,還請稍等片刻,待我們除了這師門叛徒,再恭送諸位離開此地,也顯我瀟湘劍門的氣度。

如此可好?」

「好,好,甚好。」

沈秋一邊回應,一邊向四面看了看。

那些瀟湘門徒不但圍住了受傷的林慧音,還把兩家商隊也團團圍住,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那鋒銳的劍卻不曾入鞘。

還「恭送」呢。

今夜這師門內鬥,必然牽扯密事。

不管誰對誰錯,他們這些見證者,怕是都難以活著離開了。

沈秋低下頭,手中帶鞘的鴻鳴刀突然掃出,向前擊打,正打在篝火堆上,燃燒的木頭頓時飛向眼前瀟湘門人。

火星四濺中,在猝不及防之下,一個倒霉蛋被燃燒的炭火正中臉頰,慘叫著倒了下去。

「小鐵,義堅,動手!」

沈秋大喊一聲,體內真氣沿著魅影步法的方式運作。

在提縱之下,身形如鬼魅般前突,閃身便掠入眼前人群,鴻鳴刀出鞘,刀光在篝火映襯中亮起。

「鐺」

向下斜斬的刀鋒,被眼前那劍門弟子橫舉的劍擋住,不愧是武林大派,隨便一個弟子都有這種反應力。

「噗」

沈秋併攏的劍指在下一刻便刺入他眼球之中。

鮮血迸濺開,身後亦有劍風襲來,沈秋的身體如沒有骨頭一樣,向前翻倒,手中長刀甩出一招夜戰八方,逼退身後眾人。

刀刃高速震動間,甩出兩道虛幻刀影。

這大弧度的猛斬卸掉了兩個傢伙的小腿,鋒銳的鴻鳴刀幾乎毫無阻礙的划過了他們的腿骨。

沈秋的搏殺經驗極多,他借著魅影步法詭異神秘的身法,也不與那些劍門門徒正面糾纏。

殺破敵陣後,便引著幾人朝高地之下衝去。

這高地之上已經混亂不堪,李傢伙計手持長矛,擋在臉色蒼白的管事身前,就那麼用長矛戳刺,慘叫聲不時響起。

見那沈秋一人暴起,便攪亂了瀟湘弟子的陣型,呂坤勃然大怒,回身就要攻擊沈秋。

但受傷的林慧音見有人援助,便咬著牙,撐著一口氣,持劍刺來。

這女子受了傷,但手中長劍揮起,依然飄若驚鴻,劍光襲來又急又快,讓呂坤一時間抵擋艱難。

「師兄莫慌!我來助你!」

禿瓢少年那邊本就被這呂坤弄得滿心火氣。

眼下見沈秋暴起傷人,不怒反笑,他握住利刃「伏虎」,使出大開大合的歸燕刀,如蠻牛一般,不管不顧的衝殺上去。

那張小虎也是膽氣過人。

他沉默的跟在李義堅身後,雙拳帶著拳套,身形敏捷的與兩個瀟湘門徒纏鬥在一起。

他們兩膽氣可嘉,但武藝就差一點。

不過沈秋敢和這二十多個瀟湘門徒作戰,靠的也不是禿瓢少年和他的伴當。

他的底氣在自己這邊。

圍在沈秋鏢貨這邊的數個劍門門徒反應極快,眼看著戰亂已起,他們便朝著青青這邊殺來。

折鐵少年雙手握住鐵棍,護在青青身前,而那幾個裝作夥計的墨門中人,則沉默的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嗖、嗖、嗖」

銳利的箭矢飛射聲,在這篝火攢動的夜色里分外滲人。

那幾個撲過來的瀟湘門人還沒反應過來,迎面便被一陣箭雨淹沒。

那幾個墨門中人手持異型弩機,在機簧聲響中,以一種獵手的冷靜,朝著眼前的劍客射出箭矢。

墨門擅長機關術,造些不易被發現的弩機,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而這弓弩之物,一向是被朝廷禁止在民間流通的。

這些劍門門徒怎麼也想不到,這幾個人小鏢隊里,居然藏著這麼多強弩!

結果只是一個照面,瀟湘門人那邊,就被射翻了好幾個人,剩下的也是驚若寒蟬,急速後退,但墨門中人不下手則已,一下手便毫不留情。

殺死這伙試圖覆滅自己的惡意匪徒,也並不違背墨家「兼愛非攻」的思想。

四個墨門中人分為兩隊,頗有章法,三人射擊,一人上弦。

這墨家強弩可以連射七發,又有暗匣裝箭,當真如槍械一般,三個人分別手持兩把,射起箭來,真如箭雨橫掃。

在這樣狹小的距離上,除非遇到江湖高手,能以真氣抵擋一二,捨命衝來打破陣型,否則這強弩射出的箭矢,對於這些大門派的弟子來說,同樣是致命的。

墨門中人以馬車做掩體,逼得瀟湘劍客根本無法靠近,青青藏在馬車裡,時不時朝著被射傷的瀟湘門徒丟出暗器。

她看著小鐵護在自己這邊,便有些著急,對小鐵大喊到:

「你快去幫師兄,我這邊不要緊的。」

「沈秋大哥說了,我必須護住你,這就是我的任務。」

小鐵不為所動,他手握鐵棍,眼看著有四個人從背後試圖偷襲車隊,他便上前一步,擺出了一招古怪劍式。

「我知你心善,但若真有廝殺,你須狠下心來!」

沈秋之前的叮囑,在小鐵腦海中回放了一遍,他看著眼前持劍衝來的瀟湘門徒,便長出了一口氣,咬住牙關。

不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

手中沉重鐵棍被雙手揮起到斜上方,小鐵體內的鐵心決真氣暴起,在經絡中激盪不休。

他似乎又回到了遼東之地,那東海之濱與師父隱居的劍廬中。

他從小跟著師父學習重劍劍式,兒時便每日和師父在海濱礁石上,迎著海浪,打熬氣力,演練劍招。

初時體弱,礁石又滑,折鐵面對滔滔海水,根本站不穩。

更別提朝著海浪揮劍,每每摔落水中,便會被師父呵斥。

後來長大,體魄變得健壯些。

不但能在礁石上站穩,還能朝著海水劈出劍式。

每日數百次。

師父病死了。

但他似乎還在自己身邊。

「我徒折鐵,為師傳你這滄海劍訣,乃世間最為剛猛,非天賦異稟,天生神力者不可學。你須知道,這滄海劍,只重氣勢,只靠氣力。

與人對敵,只需三招!

這第一招,劈海破浪!」

師父的聲音在折鐵少年耳中迴蕩,他手中沉重鐵棍斜指前方,持劍而來的兇徒沖入小鐵周身五尺。

小鐵便如劈碎海浪般,將手中鐵棍向下猛劈。

體內鐵心決一如海潮翻滾,疊浪而來,讓小鐵這一記劈砍離貫千鈞。

那持劍門徒看到鐵棍劈下,他下意識便舉劍格擋。

但這如何擋得住?

「砰」

長劍破碎,手腕折損,那劍門門徒目瞪口呆,下一秒,千鈞之力的鐵棍便砸在他肩膀上,骨骼碎裂,劇痛襲來。

那劍門中人就像是被無形重拳狠打一拳,哀嚎著被打的跪倒在地,肩膀處鮮血狂噴,手臂整個扭曲開,連胸骨也破碎開來。

這傷勢不用看,便知道活不成了。

但還有三人!

折鐵少年後退一步,師父的話似再次響起。

「第二招,掃盡千秋!」

小鐵雙手持棍,向前橫掃一記,這長武器配合無盡巨力根本不講道理。

在加上鐵心決真氣爆發,讓這一記橫掃帶出了讓人頭皮發麻的破風聲。

眼前三人急速躲閃,兩個人躲開了。

但最後一個不幸沒躲開。

「砰」

呼嘯鐵棍正中那人胸口,整個胸骨都在這一擊下碎裂開,朝著內臟壓了下去。

他倒是幸運,當場就死了,不用承受更多痛苦。

「第三招,刺破天穹!」

折鐵少年向外跳出兩步,手中鐵棍向後收攏三寸,在鐵心決最後的爆鳴中,以一種不顧一切的姿態,將手中武器,如重劍一樣刺了出去。

眼前劍客也揮劍刺來。

他的劍只有三尺五寸,而小鐵手中鐵棍,則有足足五尺!

折鐵少年這會毫無防禦,但他也不需要防禦。

在利劍刺來的同時,鐵棍也向前刺出,伴隨著一聲悶響,那鐵棍渾圓的頂端,在鐵心真氣的包裹下,整個刺穿眼前劍客的胸骨,帶著心臟碎片,從他背後穿出。

那劍客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他的劍不夠長,根本傷不到折鐵。

「師父,若這三招都用了,還無法制敵,又該如何?」

折鐵心中想起,自己兒時初學劍法,向師父詢問。

師父哈哈大笑,撫著他的頭,朗聲說:

「那揮劍猛砸便是!」

「我徒記住,你天生神力,乃修行滄海劍訣的絕世天才!

這劍法能使你長風破浪,滄海擊朔,師父又讓你每日迎海揮劍百次,便是要養你這一身跋扈氣力!

敵若不服,猛砸便是!

若還不服,砸死便是!

這天下武功,唯力不破!你可懂了?」

師父的回答在這一夜裡,於折鐵少年心中迴蕩。

三招已盡,真氣已竭。

但眼前還有一人。

那最後一名劍客似乎是被嚇壞了,他舍了這恐怖少年,持劍朝著青青刺去,這一幕讓折鐵心中凶氣激盪,他吐氣開聲。

也不管什麼劍法,將鐵棍蠻橫舉起。

「賊子爾敢!」

「砰」

鐵棍猛砸而下。

帶著少年這一路行來,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力量。

棍子如劍一般落下,發出雷鳴之音,又如重物墜地,讓這高地地面都似乎震動了一下,四個墨門中人回頭看去。

折鐵少年正收回鐵棍,氣喘吁吁。

在他眼前,那最後一名劍客,已經被砸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肉糜,讓旁邊觀看的青青臉色慘白,險些要吐出來了。

殺人,她見過很多次。

師兄就殺了很多惡人。

但殺人殺得這般狂暴,這般凶莽,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小鐵還如往日一樣沉默憨厚,但今日幾息之間,連殺四人,卻讓這淳樸少年在青青眼中的形象無限拔高。

折鐵少年心善,他在凌亂的夜色里,看著自己眼前倒斃的四具屍體。

他自離開師門後,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看到,師父教他的劍法是何等強大。

這還是用的不合手的鐵棍,若用上鑌鐵重劍,只會贏得更輕鬆。

他手持鐵棍,沉默的護在青青身側。

在這寒光飄血的夜裡,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

「天下武功,唯力不破

師父,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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