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事情,作為後輩,很難插手。

動輒十多年的恩怨情仇,就如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也更不可能是三言兩語就能撫平乾淨。

當年在瀟湘,黃無慘和林菀冬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至今都是個迷。

就連張莫邪都不太清楚,他只是知道,林菀冬從那之後就有了身孕。

真相,深藏在兩個當事人心中。

沈秋雖有靈氣可用,卻沒有搜魂秘術。

更何況,他能打得過黃無敵,不代表著他就能壓制黃無慘。

當年在蘇州大戰里。

黃無敵吹牛說,黃無慘只懂得修道念經,打架弱得很。

這就是自吹自擂了。

陽桃當時就說過,正常狀態下的黃無慘,才是最難纏的對手。

紫薇道長乃道門魁首。

不僅精通武藝,還修道法心境,在靈氣充足的劍玉幻夢中,經過短時間適應後,他甚至能很嫻熟的,用出五行咒這樣的咒法。

換句話說。

不但是練武的根骨好,走仙道的天賦也極高。

仙武雙修,不在話下。

但正因如此。

心境一旦有了漏洞,那就不是輕易能解決的頑疾,畢竟當年那事,可是事關他心中武道的,不能和林菀冬和解,黃無慘就只能畫地為牢。

一旦遇到東靈仙君那樣的對手,不能以心神相合的太阿對敵,道長的下場,肯定會很慘。

但沈秋能怎麼辦呢?

他總不能把丈母娘綁了,硬塞到老丈人床上吧?

這也不是睡一覺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下午時分。

沈秋自玄門道館走出,信步在玉皇宮這偌大的建築群里遊走。

他一會就要離開這裡,回返陶朱山中,將練虛返實的最後一步完成。

一旦體魄被先天之炁溫養完成,成就先天之體,就可以以劍玉中黑沙靈氣,錘鍊體魄。

這和目前武者的修行截然不同。

不過有一點是不會變化的。

對於武者而言。

體魄純粹的強健,才是武道的根基。

「壕什麼嚎!」

沈秋敲了敲手腕的劍玉,低聲說:

「給我安靜點!」

但玉皇宮這地方挺邪門,沈秋自言自語的說著話,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帶著面紗的林菀冬。

這位瀟湘劍門派駐到玉皇宮的聯絡「大使」,修行神魂告一段落?這會正在教雲霽小道士練劍。

心思靈巧的小雲霽?親切的稱呼她為「冬姑姑」。

很有意思的稱呼。

比『前輩』更親近數分。

距離「師娘」,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用劍時?定要注意心境平穩?尤其是你玉皇宮乃道門,泰岳劍術也深含道術意境?取『無妄無為,自成天地』。

倒是與我瀟湘劍術的『雲水浩蕩?流轉不絕』有幾分相似。」

林菀冬教的很認真。

她手持長劍?擺出泰岳劍術的起手式。

在她身邊,身穿黑色道袍的雲霽,也抬起手中劍,與冬姑姑一起轉動身體?打熬這基礎劍式。

結果這學的認真的小道士一回頭。

就看到沈秋正站在身後?笑眯眯的打量著他。

這人腳步無神,站在那裡。

雖只有幾丈遠,卻一點生息都沒有,就好似根本不在一樣。

不光是他,就連武藝高強的冬姑姑?都沒發現沈秋的存在。

「沈大哥。」

雲霽很是親切的喚了一句。

這小道士比之前在洛陽時,個頭猛竄了一截。

比小孩模樣成長了很多。

他是玉皇宮裡?少數幾個知道沈秋在此暫住的人之一。

而他對沈秋的親近,除了在洛陽眼見沈秋保衛城市外?還有一分,來自於遠在苗疆的問荊丫頭。

這兩個小傢伙?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馬了。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問荊以後?大概就是雲霽的道侶。

按照現在已經恢復到,可以說話的馮亞夫的意思,兩個孩子到十六歲時,就要成婚。

這事是他叮囑張嵐,又由張嵐轉述給沈秋。

也是沈秋這次來泰山的目的之一。

兩個孩子的這門親事,作為師父的黃無慘並未答應,但也並未拒絕。

他的意思是,這些事由雲霽自己做主。

大約是不想看到自己和林菀冬的事情,在下一輩身上重演。

「泰岳劍術挺不錯,但也算不得江湖絕技,不如你隨我去苗疆見問荊,路上我教你一套上好劍術,怎麼樣?」

沈秋和雲霽開玩笑說了句。

後者有些意動。

武藝不武藝的其實無所謂,主要是想去見見問荊,好久沒和她玩了。

「你別隨便教他。」

見沈秋和雲霽玩得好,林菀冬用那獨特的蘿莉音說到:

「正中平和的泰岳劍術用來打基礎,最好不過。雲霽乃是驚才絕艷的根骨,基礎打好後,玉皇宮中諸般絕技任他學。

你現在亂教他高深武藝,反而會讓他成空中樓閣,有坍塌之危。」

「我就是說說而已。」

沈秋在黃無慘面前缺少尊敬。

但在林菀冬身前,語氣卻頗為溫和。

畢竟在和人家女兒談戀愛,該有的尊重不能少。

不過也僅限於溫和尊重。

兩人的關係,可算不得親密。

林菀冬的性子執拗強項,雖然已知蓬萊惡行,現在乃是同一陣營,但對於沈秋在江湖中做的那些事情,她心裡是有疙瘩的。

她和黃無慘的愛情悲劇。

說實話,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這女人心底里那股帶狠勁的性子。

據說她當年一心投入門派重建,選了宗門,舍了自己。

親手斬斷心中情絲。

按照沈秋的猜測。

當年兩人之間,之所以會鬧出那般錯事,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單從獻身精神這一方面看。

林菀冬確實是個狠角色,她差點把林慧音也帶進這個坑裡。

沒遇到沈秋之前,林慧音心裡可是一直把林菀冬當精神偶像的,也要學師父一樣,為宗門奉獻一切。

幸虧。

幸虧在思維定型前,林慧音遇到了沈秋這個變數,否則這江湖上,又要多出一個滅絕師太了。

而且說實話。

沈秋也不指望自己在林菀冬心中的形象,短時間內變得更好。

且不提林琅之事。

就說這丈母娘初看女婿,自然是毛病多多的。

也許在她心裡,沈秋就是個拐走她乖女兒的浪蕩子,是該被倒上汽油燒的那種。

「雲霽以後要執掌太阿劍,這武藝肯定不能亂學,泰岳劍術大成後,估計就要跟著紫薇道長學太阿劍經。」

沈秋拍了拍雲霽的腦袋,他說:

「若說普通江湖人是從平地登山峰,那你這幸運小子,起步就在山頂了,真是讓我羨慕的很。」

「羨慕?」

雲霽詫異的看著沈秋,反問到:

「沖和師叔說,沈大哥你博覽天下武學,刪繁就簡,已自成一派,有宗師之相,怕不出兩年,就會登入天榜。

為何還要羨慕我?」

「那些武學,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沈秋撇了撇嘴,對雲霽說:

「我可是搏命很多次,才有了今日這身武藝。你都不需要流血賣命,就能在最適合練武的年紀,學的天下絕學。

武道一途,必是平順安穩,怎麼能讓人不羨慕呢?

只是可惜你師父,心魔纏身,以往也就罷了,在眼下這要命的時候,若不得解脫心魔,怕是要死在戰場上的。」

這後半句話,就不是給雲霽說的了。

林菀冬面紗之下的表情變了變。

沈秋那話,是說給她聽的。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心。

這位女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玄門道館,似是有意向那處去,但最終還是沒邁出那一步。

她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將手中劍放在一邊的架子上,轉身挪動豐腴身體,不發一言,要離開這裡。

「林掌門。」

就在她走出幾步後,沈秋突然開口說:

「我以分神之術,切除了黃無敵,現在你兩人之間,已非常純粹,紫薇道長現在虛弱的很,神魂受創。

若是不得照顧,怕是會落下病根。」

林菀冬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沈秋,似乎是嫌他多管閒事,但還是起步飛掠向玄門道館,一個起落就不見了身影。

「師父和冬姑姑,好糾結啊。」

目送林菀冬離開,雲霽小道士也垮著臉,小大人一樣,對沈秋說:

「我以後和問荊,若是也成這樣,就太可怕了。

沈大哥,我聽說,你有妻子,還得林慧音師姐青睞,想來你肯定很懂這男女情事。

你告訴我,為什麼師父和冬姑姑明明在一處,也明明互相挂念,卻非要躲著彼此呢?」

「胡說什麼。」

沈秋在雲霽額頭使勁彈了彈,一指頭下去,打的雲霽額頭一片通紅。

他說:

「什麼就叫我很懂男女情事?你這孩子,別亂嚼舌根。這些事情也不是你該想的。

走,送我下山去。

下次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

「哦。」

雲霽抱著通紅額頭,將長劍歸鞘,帶在手中,和沈秋一起走後山下山。

不過,走到半山腰上。

沈秋卻看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

自這處山澗向前方看去,正好能看到玉皇宮宮門前的景象。

在沈秋眼中,一個很熟悉的背影,正帶著些人,在接引道士的帶領下,往玉皇宮內走去。

「楊復?」

沈秋詫異的說:

「他這一年裡,不是一直在濟南附近活動嗎?來這裡做什麼?」

「是師父和師叔發了書信吧。」

背著劍的雲霽有些氣喘。

這小道士根骨是真的不錯,但畢竟習武時間短,這道門內功又需要水磨工夫去打磨,不是那等速成之法。

就算沈秋專門放慢了下山速度,他要跟上,也是非常艱難。

小道士一邊休息,一邊拿出問荊離開前,送他的手帕,擦著額頭汗水,對沈秋說:

「沈大哥你不是要讓師父他們,把派中功法武學,傳授給江湖人嗎?這些時日,泰山下一直有很多江湖人眼巴巴的等著呢。

還有你所傳授的神武秘術,這個就得選些良才加以傳授。

那楊復大俠,和我玉皇宮有些淵源的,他也算是師父的未記名弟子。

被書信喚過來也是應當。」

「嗯。」

沈秋點了點頭。

雲霽這個說法很有道理。

楊復在少年時,確實在泰山上得了奇遇,被紫薇道長傳授了九九歸真歌訣,來替換家傳內功。

不過說到楊復。

沈秋又想起了這些時日,他在齊魯聽說的一些小道消息。

他扭頭看著雲霽,說:

「我聽說,楊復這段時間在齊魯風頭很盛?」

「嗯。」

雲霽微微頷首,眼中帶著一抹嚮往,對沈秋說:

「前些日子,不是南國發兵攻打燕京嗎?

當時北國也做了反擊,據說一彪人馬用了計謀,偷溜進濟南城裡,要放火燒城,是楊復大俠帶著一群好漢,拚死廝殺,才將那伙賊人趕出城去。

還銜尾追殺,一夜追擊,砍了北朝偏將的人頭。

給死傷者報了仇。

楊復大俠武藝高強,在齊魯本就有名聲,從那事之後,他名聲就更響亮了,得了很多人追捧。」

說到這裡,雲霽偷偷看了一眼沈秋的表情。

他又說:

「還有好事者在傳說,楊復大俠就是下一個沈大哥。」

「啊?」

沈秋眨了眨眼睛:

「怎麼說?」

「沈大哥之前不是被人叫河洛大俠嗎?

因為你救了洛陽城。」

雲霽揮舞著雙手,一臉孩子氣的說:

「楊復救了濟南,所行所作,幾乎和你當年一模一樣,所以大家都叫他『濟南大俠』。

還有人說,你兩人原本相交莫逆,但在沈大哥墜入左道之後,楊大俠就斷了往來。

這說明楊大俠是真正的正派俠客,還說你兩人之間割袍斷義,必有一戰。」

「???」

沈秋眼中儘是問號。

這些江湖人,還真是章口就來。

他和楊復之間都沒什麼,結果其他人把相愛相殺的劇本都給安排好了。

「像我?」

沈秋舒了口氣,他說:

「那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了。

楊復他最近在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

雲霽理直氣壯的說:

「我只是個小道士,那些消息都是聽師兄他們吹牛的時候說的,不過,前幾天也有些師父看重的良才過來。

我聽他們說,楊復大俠,最近好像和南國朝廷走的近,說是威侯有意效仿金陵之戰,招募江湖俠客,為國奮戰。

還許下了各種豐厚的格賞。

楊大俠,好像要幫威侯招攬些得力人手。

不過,楊大俠不是那等貪戀富貴得人,所以想來,他估計也是想要幫威侯打退北軍,安定一方平安。」

沈秋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還和趙廉以及那些百戰軍混在一起?我明明告訴過他,離他們遠點了。

算了。

都是他的選擇,我不插手,免得還要再和他拼過一場。」

沈秋轉過身,在雲霽眼神古怪的注視中。

雙手合十,似是佛門祈禱。

「但願他人沒事吧。」

下一瞬,沈秋扣著雲霽纖細的肩膀,帶著這小道士,如騰雲駕馭一樣,朝著山崖疾沖而下。

這蹦極的體驗,讓雲霽驚得臉色煞白,連聲大叫。

「哈哈,男孩子膽子這麼小怎麼行?」

「待到山下,你沈哥哥,就教你一手提縱絕學,包你也愛上這御風一樣的感覺,黃無慘和林菀冬都不許我教你。

真是小看我這暴脾氣。

你雲霽小道士,我這左道妖人教定了。

從今往後,你也是我忘川宗人。

小妖人一個。」

「不要啊!」

雲霽大喊到:

「我是玉皇宮弟子,不要叛宗門!不要當小妖人!不要學!」

「說什麼渾話呢。」

沈秋如靈猿飛渡,提著雲霽,在陡峭山崖上向下奔行。

語氣暢快的說:

「只教身法,不壞你根基。

再說,我忘川宗要收你,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師父若問起來,你就說是我逼你的。好了,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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