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鎮定心神,霄霆繼續沿著甬道前進,不一刻便來至那斷裂的鏈條盡頭。

原來鏈條是被扣在一座異常厚重的青銅門之上,青銅門原本關得嚴嚴實實,此刻卻已在噬魂妖藤的巨力扯動下拉開一道縫隙。

霄霆暗呼僥倖,端看這青銅門厚重如斯,單憑他一人之力又豈能撼動分毫?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此行絕不會無功而返。

他這廂抖擻精神,閃身便進入青銅門中,疾步又飛奔出數十丈光景,面前卻赫見夯土擋道,這竟然是一條不折不扣的死路!

霄霆大大一滯,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掌在夯土上拍了拍,沉悶的響聲再次證明內里全無中空,的確是實牆無疑。

霄霆還不死心,索性擎起鎮魔長刀,照著夯土牆全力劈落。砰然悶響中手腕震得生疼,夯土牆上卻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

幾番出生入死,一路過關斬將,到頭來竟是如此。霄霆心中悲恨交集,不由得眼冒金星,蹬蹬蹬連退數步,險些一跤坐倒。

不過失態只是片刻,霄霆究竟並非常人,勉強鎮定間心念連轉,此前經歷不斷躍入腦海。

水屬陣勢的關竅在於解開人俑棋局,木屬陣勢的關竅在於利用腐毒池水,而火屬陣勢的關竅在於引動噬魂妖藤。

所有陣勢的關竅都在於前一道陣勢,恰好暗合五行相生之理,依次為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如此看來倘若眼前這堵堅不可摧的夯土牆便是土之陣勢,那它的關竅想必還在前一道火之陣勢。

霄霆越想越覺有理,便即轉身原路返回,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那青銅門前。

先在背面仔細觀察了片刻,卻並無發現任何異狀,霄霆暗暗提醒自己不可灰心,又轉到正面再看,不一刻終於尋摸到蛛絲馬跡。

原來那青銅門開有兩扇,上面的花紋幾乎完全對稱,只在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裡有所區別。

左邊一扇鐫刻有一隻麒麟神獸,麒麟乃上古六神之一,又名勾陳,位居中央,權司戊日,正好對應戊己土位。

而右邊一扇則獨留方框,內中排著一個略小的方形,細看時才發現這方形由七塊碎板拼成,共是兩大一中兩小五塊三角板,再加上一塊菱形板和一塊方形板。

霄霆對這物事卻不陌生,知道七塊碎板合稱為七巧,又名唐圖,隨意排列組合便可拼成諸般圖形,稱得上千變萬化、其樂無窮,一向是孩童玩耍益智的佳品。

霄霆略一思索便知其理,看來須得用這七巧拼出麒麟圖形,與左邊形成對稱,才有可能解開機關。

他幼時早將這遊戲琢磨盡興,拼出麒麟圖形本來不在話下。但此刻七巧被限制在方框之中,下面又聯結機關樞紐,只能於此狹小範圍內推動,如何安排拼接順序便要額外多費些心思。

所幸霄霆生有夙慧、心智過人,暗自排演片刻便已豁然開朗,當下舉手推動七巧橫移豎轉,幾番來回置換終於將圖形拼成。

麒麟頭部歸位之刻,青銅門內立刻傳來一連串牽引撞擊之聲,機括傳動沿著牆壁遠去,隨即拉動鏈條絞轉,耳邊只聽轟隆悶響,似乎有什麼重物正在被絞起。

霄霆精神猛振,拔步向甬道深處趕去,定睛處果然見到那夯土牆正離地抬升而起。

點頭之餘更不遲疑,霄霆便即貓腰自夯土牆下鑽過,心中也同時大感快慰。

尤其想到天機魔王的五行陣勢都已破解,轉眼便能再見到雲朵朵,霄霆更抑制不住內心激動,握緊鎮魔長刀疾速向前奔去。

孰料才跨出幾步,腳下便忽覺一沉,咔嗒聲響中機關頓啟,身後的夯土牆竟是轟隆一聲照直砸落下來,徑將回頭之路封死!

霄霆大吃一驚,此時又見甬道壁上銷器激發,密如疾雨的箭矢直向他周身射到。

霄霆暗罵一聲,一面以夜戰八方藏刀式格擋,一面步步為營向甬道盡頭移動。

孰料耳邊忽然又聽得響聲如雷,原來是前面另一道夯土牆緩緩降下,轉眼便要將甬道盡頭封閉,如此一來霄霆進則無路、退則無門,必定被困死在甬道之中。

霄霆急紅了眼,霎那間早有決斷,當下只管揮刀護住前後要害,同時迅若閃電般撲向那夯土牆。

這一下顧此失彼,他肩臀左臂立刻連中箭矢,頓時麻癢難當。

心知箭上喂有劇毒,但霄霆此刻也無暇理會,仍是奮起全力疾奔至那夯土牆前。覷準時機腳下一蹬,恰似離弦之箭般由牆下鑽過,毫釐之間險些被壓成齏粉。

伏在地上劇烈喘息片刻,霄霆才忍痛拔出身上的箭矢,又取出解毒丹內服外敷。

不一刻麻癢之感漸消,霄霆終於走出甬道,眼前赫然是一座極其寬闊的墓室。

整間墓室三丈見方,上面覆有穹頂,最高處也有三丈。

墓室裡面空空蕩蕩,只在正中央放了一隻石棺,這石棺異常厚重,周圍布有燭台,透出一股森森鬼氣。

霄霆暗暗皺眉,繞著墓室仔細探查了一圈,原來這墓室全是由夯土澆築,四面全無出口,想必這才是土屬陣勢的核心。

霄霆看來看去,終是牢牢盯住那石棺,倘若這墓室真有出口,必定是著落在此處。

心知天機魔王狡猾殘毒,霄霆便打起全副精神,小心靠近那石棺察看。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鼻中也聞到越來越重的血腥味,霄霆憶起《發冢誌異》中曾記載有一妖物名曰血屍,更不由得全身緊繃起來。

盡了最大努力壓下心中疑懼,霄霆懷著十二分警惕緩緩推開石棺蓋板。

本來蓄勢待發的鎮魔長刀忽然頓住,瞪大的雙眼幾欲奪眶而出,緊接著啊呀一聲大叫,仰身一跤跌翻在地,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

霄霆腦海中一片昏亂,跌跌撞撞的爬起身來,顫抖著又向石棺內一望。

絕色佳人原本健康紅潤的面龐,此刻已經煞白如紙,原本脈脈含情的眼眸,此刻也已經毫無光彩,小巧的瑤鼻中則已經氣息斷絕。

她的手腕和足踝上都被割開一條傷口,四肢以銅釘牢牢釘在石棺底部,流出的鮮血已將石棺底部浸透。

這個過程雖不算長,但總也有一兩個時辰,她就躺在那裡,等著心上人解救,最終卻只等來死亡。

霄霆全身劇顫,只恨自己為何心力不足、武力不濟,直到這時才闖過五行陣勢?

那每一時每一刻的退卻拖延,都伴隨著每一點每一滴的鮮血流失,直至希望徹底化為絕望,一縷芳魂飄飄渺渺往生輪迴!

石棺周圍的燭台不知何時自動亮了起來,幽綠色的火光照在雲朵朵蒼白的軀體上,愈發顯得悽慘無比。

霄霆痛得肝腸寸斷,忍不住又噴出一口鮮血,鎮魔長刀噹啷一聲跌在地上,卻再無半點力氣拾起。

穹頂上響起撲簌簌的聲音,不斷有細沙從邊緣落下,地面上的沙土越積越厚,逐漸已埋到霄霆的膝蓋,可他卻並無任何抽身之意,只是深情的凝望著雲朵朵。

忽然之間,耳邊似乎聽到鎮魔長刀的悲鳴,腦海中更響起《妙色王求法偈》的咒音道:「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痴迷的目光逐漸恢復清明,霄霆俯身自沙土中拽出鎮魔長刀,隨後拔起釘住雲朵朵的四根銅釘,滿懷憐惜的將她攬入懷中。

雲朵朵流出的血液並未積存在棺中,而是滲入石棺底部,足見下面另有洞天。

鎮魔長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切開棺底夾層,一對有緣無份、陰陽永隔的戀人,就此緊密相依,一同躍入未知的地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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