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越走近前院,便聞到越濃重的血腥味,霄霆和雲朵朵各自心生駭異,曉得捨得禪院中必是發生了驚天巨變。

霄霆略一思忖,拿手向大雄寶殿後面一指,雲朵朵心領神會,兩人便悄悄繞後爬上殿頂。

借著夕陽餘暉向下看去,赫見大殿周圍死傷枕藉,其中多數是捨得禪院的僧人。另有不少黑衣武士,看服色正是魔教教眾,想必雙方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

此時戰況已近終了,除去死難者之外,尚有三十餘名僧人遭到魔教生擒,而場中只剩兩人還在廝殺。

其中一人正是夢歆大師,只見他手握一根降魔禪杖,舞動之間虎虎生風,嘩楞楞的環撞聲響徹周遭。

另一人則玄衣如鐵,身高體壯,頷下一部鋼髯,面相極其粗獷。背後斜掛一副刀劍,手上又裝了一對長刃鉤爪,那鉤爪顯現森嚴冷光,一招一式莫不狠辣異常。

霄霆只看得兩眼,便知夢歆大師不是玄衣大漢的對手,能夠撐持至今全是因為對方有意戲耍。正似貓捉老鼠一般,必先將老鼠縱放幾次,最後才一舉將之撲殺。

雲朵朵雖然不如他看得分明,但也見到夢歆大師身上的僧袍已被鉤爪撕破多處,有些還在溢出鮮血。

她畢竟與這位大師交情匪淺,頓時便將滿腹怨懟拋諸腦後。於是只見她扯了扯霄霆的衣袖,目光里滿是懇求之意。

霄霆向她點了點頭,徑以一線傳音道:「眼下敵方勢大,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奏功,咱們暫且耐心等待。」

雲朵朵不敢違拗,只好強抑擔憂,依舊緊盯場中戰局。

這時夢歆大師已經節節敗退,玄衣大漢又在他肩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傷口。鮮血帶著碎肉飛向空中,夢歆大師雖然痛徹心扉,卻咬牙並未叫出聲來。

玄衣大漢看他如此強項,顯然有寧死不屈之志,自己也覺得有些乏味,索性獰笑道:「好個賊禿,倒真有一副硬骨頭,本座最後再問你一遍,天命者在哪裡?」

霄霆和雲朵朵同時一驚,面面相覷間雙雙變色,夢歆大師卻不為所動,勉勵抵擋同時悲聲道:「貧僧早已說過,並未見過什麼天命者。魔教不問青紅皂白,屠戮我闔寺眾僧,日後必定要下無間地獄!」

玄衣大漢哈哈大笑道:「本座早已身在無間,還怕下什麼地獄?原先本座念在你這間和尚廟與世無爭,便也睜一眼閉一眼留你們苟延殘喘,可今日你這賊禿居然敢包庇神教大敵,那便是自尋死路了。」

霄霆聞言固是心頭猛震,雲朵朵更加追悔莫及。眨眼間夢歆大師又添新傷,招式漸漸的已經不成法度,卻仍是決絕的道:「魔教猖獗一時,又豈能猖獗一世?不管是否有天命者,你等註定敗亡不遠。」

玄衣大漢神色一狠,森然厲笑道:「好好好,賊禿死到臨頭還要大放厥詞,那本座稍後便挖出你雙眼,風乾在崑崙神王殿前。到時便要你看看,神教如何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凈平天下,滌盪寰宇。」

他說罷便不再藏拙,雙爪翻飛直若疾電奔雷,招式瞬間兇狠十倍有餘。

夢歆大師本已是強弩之末,又怎能抵擋這等猛烈攻勢,立刻便險象環生,命如風中殘燭。

霎時只聽玄衣大漢一聲暴喝,鉤爪牢牢鎖住禪杖,雙膀較力猛的一奪。

夢歆大師力竭之下殊難抗衡,禪杖離手同時又遭玄衣大漢一記窩心肘擊,鮮血噴濺中踉蹌暴退出十幾步,最後還是一跤跌翻在地。

玄衣大漢隨手丟掉禪杖,舉步逼上之際嘿嘿冷笑道:「賊禿,準備好讓本座挖出你的眼睛了嗎?本座干這行是熟手,一向懂得其中關竅,絕對不會疼殺了你。」

夢歆大師心口中傷,一時委地動彈不得,眼看便難逃剜眼之厄。

這時卻陡聽一聲清叱入耳,一條火紅人影自大雄寶殿上面飛掠下來,堪堪正擋在夢歆大師身前。

玄衣大漢眼前一亮,隨即掀髯一笑道:「哦~原來是朵朵侄女,你的事情『天機』已經告知本座,所以你還是跟天命者在一起嘍?」

說話同時目光也向大雄寶殿頂上瞟去,雲朵朵則強自鎮定,斂衽為禮道:「侄女見過伯伯,敢問伯伯是否便是創教神王『暴影』?」

玄衣大漢點點頭道:「正是本座,唉……咱們當初創教的兄弟們大多是些光棍散人,難得老十還能留下這點骨血,侄女不妨便加入神教,未來必定大有可為。」

雲朵朵嗯了一聲,拿手一指夢歆大師道:「承蒙伯伯錯愛,這位大師父與侄女相熟,懇請伯伯看侄女的薄面,便放他一條生路吧。」

玄衣大漢正是暴影魔王,眼珠一轉乾笑著道:「這賊禿的性命倒不打緊,但天命者事關教主安危,侄女若能說出他的下落,本座別無二話,立刻放了這賊禿。」

雲朵朵聽罷面現猶豫之色,暴影魔王趁勢又勸道:「侄女切莫糊塗,你全家都受教主大恩,如今又怎能為了一個外人與神教作對?」

雲朵朵的神情愈發鬆動,咬著嘴唇訥訥的道:「伯伯言之有理,可是……可是侄女對霄霆已經情根深種,委實放不下他,正所謂忠義難兩全,這又該怎麼辦?」

暴影魔王連連搖頭道:「私情如何能跟大節相提並論,侄女你貴為創教神王之後,註定生是神教的人,死也是神教的鬼,神教利益高於一切,私情又算什麼?」

雲朵朵苦笑一聲,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此時卻忽聽夢歆大師虛弱的聲音傳來道:「雲小施主你走吧,貧僧劫數已至,合該以身殉道,卻不可連累你難以決斷。」

雲朵朵搖了搖頭,俯下身去好像要將他攙起,同時卻以極其細微的聲音道:「大師父快制住我,咱們一起走。」

夢歆大師一陣恍惚,抬起手來卻只在她頭上輕輕摩挲,口中也夢囈似的道:「雲馨……」

雲朵朵聽得一怔,只因這「雲馨」正是她亡母的閨名,疑惑間卻又聽暴影魔王冷笑道:「侄女不必白費心機了,漫說本座已經識破,就算這賊禿當真擒你為質,本座也不會投鼠忌器,這是神教鐵律。」

雲朵朵心下一涼,夢歆大師可也回過神來,拿開手掌之際輕嘆道:「雲小施主勿怪,你與雲馨生得太過相像,方才是貧僧失態了。」

雲朵朵心生狐疑,忍不住探問道:「大師父認識我娘?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夢歆大師喟然道:「何止認識,貧僧與雲馨當年青梅竹馬,本來已有白首之約。怎奈你爹橫刀奪愛,以致生出情場恨事。」

雲朵朵大吃一驚,一時之間作聲不得,暴影魔王似乎也頗感興趣,上下打量間咂咂嘴道:「賊禿的皮相的確不錯,只可惜長得太過陰柔,怎比得上老十的英雄氣概?弟妹棄暗投明,也算慧眼識珠了。」

夢歆大師微一頷首,口中喃喃的道:「當年貧僧只是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面對賊匪實在難保雲馨周全。她因感念救命之恩而漸生情愫,最終移情別戀,貧僧與她相知,本應給予祝福才對。」

「無奈情之一字最是誤人,這生離之苦又豈是誰都能承受?貧僧日夜遭受煎熬,始終無法放下嫉妒之心,只能遁入空門尋求解脫。」

雲朵朵聽得心軟如綿,柔聲勸慰道:「大師父對我娘一片情意,難以釋懷也是人之常情,我斗膽在此代替爹娘向大師父鄭重賠罪。」

夢歆大師滿面慈和,緩緩搖頭道:「雲小施主不必如此,深陷情障是貧僧之過,又豈敢奢望他人賠罪?貧僧只是不願你重蹈覆轍,也為情之一字誤了終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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