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來一語驚破密謀,神秘人——智星濮陽尚身子一震,霍地回頭望去,只見樊飛長劍在手,目光中隱含嘲弄的望著自己,分明是一派悠然自得的姿態。

濮陽尚暗自心驚,咬牙冷哼道:「樊飛,憑你一人……」話才說到一半,倏見本來半跪在地的蘇琬珺躍身而起,兩道凌厲的指風分襲濮陽尚和那老者。

濮陽尚傷勢不輕,又兼猝不及防,雖然勉強側身躲過要害,臉上的布巾卻被指風掃落,頓時露出一張寫滿滄桑而又不失清矍的面孔來。

那老者自然便是毒手鼓魔連八方,此老行事一向謹慎小心,電光石火間舉掌一格,堪堪卸去蘇琬珺這一指之力,接著探手自腰間摘下一隻造型奇異的石鼓,滿面警惕間嚴陣以待。

不料蘇琬珺這一招卻是只為牽制,旋即只見她纖掌疾出,堪堪正擊中厲梟的肩頭。厲梟不及反應,當場便悶哼一聲仰身栽倒,蘇琬珺這才掠了掠鬢邊的秀髮,嫣然一笑道:「二對二,如此才算公平。」

濮陽尚更加駭異,片刻方輕嘆道:「非凡神龍果然機變百出,老夫不勝欽佩之至,老夫原本自以為是執棋之手,卻不料早已成了閣下手中之棋。」

樊飛淡淡的道:「正因為料定策師必然心存博弈之志,樊某才會步步相誘令策師入彀,弈棋之人終究要有為人所弈的覺悟,不知策師以為然否?」

濮陽尚長眉一挑道:「說得好,可惜閣下還是棋差一著,這穩勝之勢如今卻變作了五五平手,依舊勝負難料。」

樊飛微頷首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樊某豈敢有萬事皆能順遂的奢望,既然箭已上弦,那也不得不發了。」

濮陽尚忽然一笑,意味深長的道:「閣下難道不擔心岳嘯川當真出了意外嗎?若是他有所不測,老夫和連老的項上人頭可就沒什麼用處了。」

樊飛不為所動,反而堅定的道:「世事雖然難料,但樊某相信岳嘯川的能力,策師若是死不瞑目,必定能看到他洗脫罪嫌之後的絕世風采。」

濮陽尚神色一冷,終是沉哼道:「樊飛,勝負不過一念之間,如今你並無絕對把握,岳嘯川又不知所蹤,你何不再謀良機,卻非要以身犯險呢?」

樊飛橫劍當胸,凜然正聲道:「龍淵之下,罪惡禁絕,濮陽策師請盡展高招吧!」話音方落,一片異光藍芒已如驚濤駭浪一般,猛的卷向濮陽尚。

蘇琬珺同時清叱一聲,原本纏在腕上的一條素色軟綾立刻繃得筆直,帶著颯然罡風疾攻向連八方——四名高手,兩處戰局,卻不知終將鹿死誰手?

日正當中,山頂孤崖,一場對決一觸即發。七妙星君面色凝重,右手駢成劍訣,指尖向下緩緩劃出一道弧形。岳嘯川則立掌如刀,當胸向前虛劈而過,隱隱已透出一派殺伐之氣。

無論是隨和跳脫還是傲氣凌雲,戰陣之上卻唯有靜心凝神方為取勝之道。兩人一天一地,一乾一坤,雖然只是一個起勢,卻已皆足見大家風範。

兩人各自心照不宣,竟不約而同的動手攻出,指劍掌刀雙鋒並起,瞬間便已斗在一處。岳嘯川掌上帶出的勁風道道皆有開山裂石之威,只見他步履堅實、出招沉穩,凌厲的攻勢之中盡顯無上威嚴。

七妙星君則步法輕靈,身形飄忽之間瀟洒無倫,尤其每次駢指反擊莫不精巧凌厲,舉手投足也大見絕逸仙風。不知不覺已拼過三十招開外,兩人心中各自驚嘆對方能為,爭勝之心也更加熾烈起來。

激戰中只聽七妙星君長笑道:「岳大俠果然名不虛傳,拙荊三招敗於你手,委實不算冤枉。」岳嘯川攻勢未減,冷冷回應道:「夫子神威,天授絕學,果然非同凡響,今日一戰亦是岳某之幸。」

七妙星君意興勃發的道:「左右試探已過,在下可要得罪了,岳大俠也請盡全力吧。」話音方落,他周身已散發出一派凜冽殺意,指風劍氣激盪縱橫,在岳嘯川掌影之中穿梭自如,盡襲對手周身要穴。

但岳嘯川又豈是易與之輩,當下同樣使出畢生絕學,掌勢威猛之中更增疾厲,前招未絕後招已至,快得猶如電光石火,簡直令人目不暇接。

雙方奇招迭現,越打越快,功力也漸漸提升至頂峰,卻始終都無法占到對方半點便宜。而稍遠處觀戰的銀衫女郎則看得膽戰心驚,暗忖若此刻與岳嘯川搏殺的是她自己,那她恐怕早已經斃命幾十次了。

銀衫女郎一念至此,登時只覺得心灰意懶,之前或多或少還存了苦練絕學以圖雪恥之心,但這時看來卻真是如同痴人說夢了。

她這廂正自怨嘆不已,場中局面卻又有了變化,只見兩條人影倏地分了開來,岳嘯川左臂衣袖被劃開一道裂縫,裡面已經隱隱滲出血跡,七妙星君雖然毫髮無傷,但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更加凝重。

岳嘯川面沉似水,口中緩緩的道:「星君既然相逼至此,便休怪岳某不留情面了。」說罷逕自收回掌勢,接著整個人紋風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觀之竟渾似一尊石像一般。

七妙星君雖覺驚異,卻也並未貿然出手,因為他一時之間竟根本找不出岳嘯川的破綻,只能將強勁的內力盡數灌注在指尖之上,隨時準備發出雷霆一擊。

激戰似乎已經過去,但場中的氣氛不僅絲毫未曾和緩,反而更加緊張了幾分,觀戰的銀衫女郎也只覺有些透不過氣來,下意識的攥緊了兩名孩童的手腕。

小公主這時也在全心全意關注著戰局,所以倒還不覺得什麼,可陪著她罰站的小樵子就慘了,手腕上的傷口被銀衫女郎這一攥頓時疼痛鑽心,卻還得竭力忍著不叫出聲,說起來倒真是難為他了。

岳嘯川沉寂片刻,終於開始緩步逼近七妙星君,他整個人竟好似已經化作一柄寒光刺目的利刃,那凌厲的鋒芒登時迫得七妙星君胸腹滯悶,甚至連真氣運行也頓感閉塞,再也沒有辦法堅守不動。

七妙星君全神貫注,依舊凝力不發,只是隨著岳嘯川的逼近,他自己則在步步後退。如此高手對決,一招失措便是不可彌補的敗局,七妙星君清楚的知道,岳嘯川正是在等待那後發制人的一刻。

雙方都在用十二分的精神注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尋找著一擊破敵的最佳機會,誰先露出那一絲一毫的破綻,誰就將註定自取滅亡。

仲春午後的烈日曠照之下,小公主和小樵子都已經熱的大汗淋漓,銀衫女郎雖然也是一般情態,但她身上流出來的更多的卻是冷汗。

一陣微風拂過決鬥中的兩人,岳嘯川的肩頭亦隨之微微一動,在一般武人看來,這只是微風拂過衣衫的正常表象,但在七妙星君眼裡,這卻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肩頭微動便是發起進攻的前兆,而要進攻就無法保持絕對無懈可擊的防守,七妙星君蓄勢已久的指力當即應手而發,同時迅如鬼魅般直撲而上,疾厲無倫的指風帶著刺耳的尖嘯,嗤的襲向岳嘯川胸前。

心念轉動只在一瞬之間,岳嘯川右手掌風已是後發先至,硬生生的湮滅了那一片刺耳尖嘯,而他的左掌也同時攜裹如山巨力,轟然劈向撲擊而來的七妙星君肩頭。

七妙星君一擊無功,情知自己中了岳嘯川的誘敵之計,但無奈此刻招已用老,再不許他從容應對,百忙間只能全力舉掌封出。

霎時只聽喀啦一聲脆響,七妙星君當場慘哼一聲倒飛了出去,岳嘯川得理不讓人,跟著又是一記重掌擊向七妙星君右肩。方才那招他已經打碎了對手的左肩胛骨,這一下卻是要讓七妙星君雙臂盡廢了。

孰料此時卻見七妙星君凌空奮力一躍,在銀衫女郎脫口而出的尖叫聲中,竟是不可思議的避開了岳嘯川這志在必得的一擊,緊接著駢指點出一道凌厲之極的銳風,直向對手雙眉之間攻到。

岳嘯川更不遲疑,仰身一個鐵板橋欲勉力避開,但這一下變生不測,他畢竟還是稍慢半拍,那道指風堪堪打中他的束髮巾幘,滿頭烏髮登時伴著一聲斷裂輕響披散下來,而一舉制敵的機會也就此喪失。

七妙星君雖然勉強拿樁站穩,但終究還是壓不住翻騰的氣血,噗地一口朱紅噴濺於地,銀衫女郎見狀大駭於心,忍不住顫聲尖叫道:「修齊——!」

七妙星君擺了擺手示意無妨,接著向岳嘯川慘笑道:「岳大俠功力超群、智勇雙全,的確盛名之下無虛士,在下今日算是真正領教了。」

岳嘯川散發踞立,森然冷笑道:「岳某但凡稍有遲滯,此刻便是天靈迸碎、橫死當場的結局,所以這便是星君所謂的『不傷和氣』嗎?」

七妙星君苦笑著道:「岳大俠沒有趕盡殺絕,在下卻被逼得痛下殺手,若是依照常規而論,在下其實已經輸了。」銀衫女郎嬌軀一震,失聲叫道:「修齊!咱們不能……」

七妙星君喘了口氣,緊接著又道:「不過正如岳大俠不能失信於人一樣,在下今日若是敗了,以後便無顏再面對拙荊,所以請恕在下斗膽腆顏,還要請岳大俠再賜高招。」

岳嘯川為之一哂道:「戰既至此,唯有性命相搏,岳某此後將再不容情,星君果真還要勉為其難嗎?」七妙星君嘆口氣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在下已經有所覺悟,結果如何但憑天命。」

岳嘯川沉默片刻,終是冷然道:「明王誅鬼之下,星君恐怕只有一招機會。」銀衫女郎聞言嬌軀劇顫,滿面悽苦間欲言又止,七妙星君則慨然道:「岳大俠以成名絕技相敬,在下便是送命也無憾了!」

岳嘯川神情一肅,功力瞬間已提升至頂峰,周身也立刻瀰漫出一派莊嚴清聖之氣。只見他緩緩將右掌斜伸至左肩前方,左掌則掌心向上守在肋下,整個人抱元守一,盡顯莊嚴法相。

七妙星君亦匯聚畢生修為,雙目之中神光迸射,但見他左掌下垂虛承地利,右手捏成劍訣高舉至耳側,指尖對準岳嘯川的心口,無可比擬的殺氣讓他臉上也充滿了前所未見的暴戾。

微風再次拂過,兩人同時出手,生死相搏的一招,兩道人影瞬間一觸即分,而勝負也在這瞬間判定。鮮血飛濺當場,七妙星君踉蹌兩步,就此無聲仆倒,銀衫女郎只覺渾身脫力,淚水也終於奪眶而出。

山道之上,激戰正酣,樊飛長劍在手、揮灑自如,儼然占盡攻勢,但濮陽尚身法奇特、態度從容,一時倒也立於不敗之地。眼看數十招已過,卻仍舊不能克敵制勝,樊飛也不由得暗自心驚。

原來這位智星濮陽尚在鎮魔錄中位列第八,是葉行歌手下的頭號智囊,並且享有「策師」之銜,對教中魔頭均可節制,可謂位高權重。

此老一向深藏不露,自己也極少與人動手,因此正道群雄對他了解甚少,連燕行天的鎮魔錄中對他的過往描述也極其單薄,只言道「疑為西域業火紅城餘孽」。

樊飛今日親自與之一戰,才深知此老果然並非易與,之前他與自己對攻那掌蘊含了極其熾烈的內力,確實疑似業火紅城所流傳,但此時他所用的身法卻又詭異非常,竟好似傳說中地冥魔族的不世絕學。

至於他的招式則更加駁雜,甚至還不乏正道各大門派的武功,看來著實無跡可尋。樊飛心知不可操之過急,便依舊耐心與之纏戰,而就在戰場的另一邊,蘇琬珺與連八方也已經陷入膠著。

蘇琬珺手中奇異素綾盡顯無盡靈巧,柔軟時翩若驚鴻,大有羚羊掛角之概,剛硬時卻又矯若游龍,滿蘊碎玉削金之威,點、纏、掃、刺、劈、斫之間既盡顯洛神凌波之飄逸,卻又暗藏覆敵破軍之決絕。

連八方看來雖是左支右絀、極為狼狽,但此老一向陰沉謹慎,此時守緊門戶、巋然如山,蘇琬珺一時之間竟也奈何他不得。

眼見久戰無功,蘇琬珺又挂念岳嘯川的安危,終於也漸漸生出焦躁之心,當下清叱一聲道:「連老怪,數月不見你倒轉了性,原來那股囂張氣焰哪裡去了?」

連八方卻不為所動,百忙間冷哼道:「丫頭,若不是有無瑕玉簪和玉女飛綾護體,你豈能在老夫手下走出十招?」

蘇琬珺抿嘴一笑道:「這話倒也不假,可若是沒有奪魂邪鼓和一身詭異毒物,你連老怪不也只是個老朽廢物麼?」

連八方皺巴巴的老臉上儼然又多了幾分怒氣,但他也不再強求口舌爭勝,而是一味寓攻於守,伺機以掌中的奪魂邪鼓一舉重創蘇琬珺。

此刻已近未時,正是日間最為酷熱之際,濮陽尚的鬢角雖已布滿汗珠,但臉色卻沉靜依舊,激戰中還不忘冷哂道:「樊飛,你自己也是內傷沉重,再這樣勉為其難的與老夫拚命,你必定撐不過一刻。」

「正所謂來日方長,你何不聽老夫之言,咱們今日就此罷手,待各自傷勢痊癒,彼時再來一決雌雄如何?」

樊飛心知他所言非虛,月前岳嘯川那一記掌刀重創本來便未痊癒,今日又連受厲梟與濮陽尚兩次殺傷,他眼下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但他也並未就此罷手,反而神情一肅,凜然沉喝道:「邪魔巨惡,天理難容,今日樊某決不容縱虎歸山!」話音方落,只見他劍勢陡然一變,不再以勁急綿密取勝,而轉以凝練沉著應敵。

濮陽尚頓感壓力倍增,不禁驚怒交集的道:「樊飛!你當真要玉石俱焚?」樊飛的神情更顯肅穆,口中似在低低吟誦著什麼,而他劍上的威能亦不斷提升,隱隱已成風雷共作之勢。

濮陽尚臉上終於露出恐懼之色,難以置信的叫道:「你!你居然練成御劍之術?!可恨!……」

樊飛此時已完全將濮陽尚籠罩在劍風之下,旋即但聞一聲穿雲裂石般的清叱,籠罩在一片藍芒中的長劍竟而脫手飛出,在一片熠熠光華之中,直向濮陽尚咽喉刺去。

濮陽尚厲喝一聲,竭力騰身躲閃,但那長劍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緊追著他身後斬落。霎時只聽一聲充滿憤懣的狂吼,一顆人頭伴著血雨沖天而起,凈宇教漏網四魔之一,智星濮陽尚,就此一命歸陰!

而他的身體也在此時轟然引爆,吸雷大法凝聚而成的爆破之力頓時傾瀉開來,樊飛雖然奮起餘力倒縱而出,卻仍被衝擊邊緣掃中,當即悶哼一聲半跪在地。

濮陽尚的人頭筆直落下,雙目之中猶帶著無盡的不甘之色,已然褪盡光華的龍淵神劍也隨著靜靜插落塵埃,唯余猩紅色的鮮血沿著深藍色的劍刃緩緩滑落。

連八方眼見濮陽尚授首,老臉之上登時也布滿了恐懼之色,脫口驚叫道:「御劍之術!這……這怎有可能?!……」

蘇琬珺雖然擔心樊飛的安危,卻又不甘心放過連八方,只能繼續全力與之周旋。所幸連八方此時心神劇震,出招已經不成章法,顯然是難以久持了。

樊飛閉目凝神,似在暗自運功壓制傷勢,連八方打眼一掃,心中的慌亂不由得更增幾分,敗相也愈見明顯。不過正所謂急中生智,他霎時也有了對策,隨即只見他凝力於掌,重重拍在手中的石鼓之上。

場中立刻響起一聲嗡鳴,蘇琬珺此時功力已經提至上乘,猶感心中莫名一顫,而樊飛卻是面色陡變,大有不支之勢。

連八方一招得手,趁機大叫道:「丫頭!樊飛這時猶如待宰羔羊,老夫若出全力他必死無疑!你若再這樣苦苦相逼,那就只有做小寡婦的份兒了!」

蘇琬珺也深知以樊飛此時的狀況,實難對抗連八方的奪魂邪鼓,為防這老怪果然狗急跳牆,出招不由得便放緩下來。

連八方心中大定,連忙又叫道:「你們今日殺了濮陽尚,已經算是大有斬獲,何苦還要拼上身家性命?玉石俱焚對誰都沒有好處!」

蘇琬珺聞言更加猶豫,此時卻聽樊飛冷厲的聲音傳來道:「巧舌如簧無用,毒手鼓魔連八方,今日樊某必收你命。」連八方不由得慘然變色,打眼只見樊飛面色冷肅,長劍緊握手中,正向他步步逼近。

心知自己已是命在頃刻,連八方索性孤注一擲,當下拼著硬捱蘇琬珺一掌,竭盡全力再度拍響手中的奪魂邪鼓。不料樊飛竟是恍若未聞,步伐反而愈見堅定,分明已經是下定決心,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連八方只覺死亡的壓力已將他完全籠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絕望的厲嚎,蘇琬珺趁機連環進招,玉女飛綾頓時在他身上留下數道血痕,只待樊飛挺身入戰,合力當場誅殺此獠。

戰局終了,勝負既分,但見岳嘯川半跪於地,胸前淌著鮮血,半晌一動不動。銀衫女郎緊咬著嘴唇,硬生生克制著沒有上前,而方才倒地的七妙星君,也終於在她滿含期待的目光之中,重新站起身來。

銀衫女郎這才轉憂為喜,眼含熱淚的看著丈夫緩步踱至岳嘯川面前,深吸一口氣道:「岳大俠,敢問你可還有再戰之能?」

岳嘯川恍若未聞,竟如同已經死去一般,七妙星君輕輕一嘆,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釋然。接著只見他俯下身去,勉強聚力連出數指,正點中嶽嘯川傷口周圍數處大穴。

岳嘯川胸前的涌血之勢立見止歇,緊閉的雙目也終於緩緩睜開,只見他臉上殊無表情,片刻方低沉的道:「……你贏了。」

七妙星君拱手為禮道:「不過是僥倖取勝罷了……不知岳大俠可還有需要在下襄助之處?」岳嘯川依舊面無表情的道:「岳某答應之事絕無反悔,兩位可以走了。」

七妙星君一正色道:「岳大俠的品格在下自然放心,只不過你此時傷勢沉重,可否容在下護送……」岳嘯川不待他說完,已自冷冷的道:「不必,兩位可以走了。」

七妙星君似是一滯,只能訕訕的道:「那麼岳大俠還請千萬保重,我們就此告辭了。」說罷又輕嘆一聲,轉身向銀衫女郎走去,孰料此時卻忽聽小公主嬌聲道:「義父~你怎麼不殺了這個死奴才呀?」

七妙星君暗暗皺眉,勉強擠出個笑容道:「姣兒,勝負已分,義父不能趕盡殺絕。」小公主大不以為然,又向銀衫女郎撒著嬌道:「不要嘛~娘你快讓義父殺了這個死奴才,不然我就不跟你們走了。」

銀衫女郎與七秒星君對視一眼,柔聲勸慰道:「姣兒,這人對娘有不殺之恩,他也答應了不把咱們的事說出去,所以娘覺得……」

小公主聽她也這樣說,更是大發嬌嗔的道:「不管不管,我就是要這死奴才死,娘你不答應就是不疼我,娘~你不能不疼我嘛~」

她這廂拉著銀衫女郎的手撒嬌個不住,看來倒也頗有幾分嬌稚可愛,只可惜她想要的並非尋常糖果玩物,卻是旁人最珍貴的性命!

銀衫女郎大感為難,正在蹙眉無語之際,卻忽聽小樵子澀聲道:「那個……幾位好漢,你們既然已經『亂來』完了,那能不能先把我給放了啊?」

他不說還罷,這一說小公主倒更來勁了,當下愈顯嬌縱的道:「對了娘,這個死奴才最壞了,他也一定要死。」七妙星君終是忍無可忍,便板起面孔道:

「姣兒!以後這位哥哥就是你的師兄了,不許再對他無禮!」小公主小嘴一撇,索性不再理他,只是一味痴纏那銀衫女郎。小樵子卻大吃一驚,撓著頭訥訥的道:「啊?大叔你剛說什麼?什麼師兄?」

七妙星君拍拍他的肩膀,和藹的道:「大叔想帶你離開這兒,收你做我的徒弟,教給你很多有趣的東西,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呀?」

小樵子駭了一跳,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道:「不不不……大叔你饒了我吧,你們這些人成天『亂來』,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我……我可不想。」

七妙星君聞言直是啼笑皆非,只好耐心解釋道:「你不要誤會,今天的事情純屬意外,為師保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

小樵子眨眨眼睛,似乎也有些猶豫,片刻方囁嚅著道:「唔……那這樣好不好,你們不殺這個大鬍子,我就跟你走。」

七妙星君眼睛一亮,拊掌大笑道:「好好好……這有什麼不好,徒兒你這話正對為師的心意,哈……真是孺子可教。」

小公主卻聽得火冒三丈,脫口尖斥道:「不行!絕對不行!——好你個不開眼的死奴才,難道是成心要跟我作對麼?」

小樵子大感快意,便朝她扮了個鬼臉,接著又卯足力氣向岳嘯川喊道:「喂~大鬍子,他們不殺你了,你快些走吧。」

七妙星君不禁失笑道:「傻孩子,岳大俠眼下正在運功療傷呢,咳……我也是糊塗了,你父母現在何處,為師這就去尋他們,把事情交待清楚。」

小樵子神情一滯,低頭悶聲道:「我父母……應該是都不在了吧,啊對了,我還有個妹妹,師……師父您不如也收她做徒弟吧?」

七妙星君聽他終於改口叫自己師父,心中登時一暢,便微笑著道:「好啊,咱們這就走。」小樵子登時歡然道:「真的?那多謝師父了!……我家就在前面不遠的那間茅屋,我這就去把妹妹抱出來。」

他說罷便跑向那間茅屋,七妙星君卻愕然道:「抱……抱出來?」小樵子頭也不回的道:「是啊,我妹妹再過半個月就兩歲了。」

七妙星君勉強拋開腦海中自己為小女娃兒洗尿布的恐怖幻像,搖搖頭乾咳一聲道:「夫人,那我們也跟上去瞧瞧吧。」

小公主一張小嘴撅的老高,板著臉就是不肯走,銀衫女郎暗自一嘆,俯身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句什麼。小公主頓時轉怒為喜,又狠狠的瞪了岳嘯川一眼,這才跟著七妙星君夫婦向那間茅屋走去。

誅魔之戰已近尾聲,正在情勢趨於明朗之際,卻忽聽一個無限嬌慵的聲音自道旁傳來道:「唷~是誰這麼討厭呀,又是亂敲鼓又是鬼叫的,這兒又不是戲台子~」

這聲音甜得猶如蜜裹砂糖,媚得令人心癢難搔,好似方沐浴之後披在身上的絲綢一般,光滑柔順的包圍著敏感的身體,讓人打心眼兒里生出一種慵懶舒適的感覺。

場中三人聞言各自一怔,緊接著卻聽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那女聲又脆快的道:「阿彌陀佛……可嚇死奴家了,這兒怎麼有這麼多血,還端端正正擺了個人頭,敢情你們是在祭天麼?」

樊飛霍地轉身望去,但見一名少婦正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一隻白皙滑嫩的玉手輕撫著呼之欲出的飽滿酥胸,儼然是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楚楚可憐之狀。

這少婦要說容貌倒稱不上絕美,但那一身剪裁合度、輕薄柔軟的白衣白裙,和那一雙纖細精緻、寸塵不染的白緞繡鞋,卻偏偏能將她映襯得那般撩人心魄、嬌俏怡人,果然是一名難得的尤物。

樊飛見之固是心中暗驚,蘇琬珺也不由得秀眉緊蹙。那少婦卻依舊旁若無人,只見她自懷中取出一張白綢手絹,一邊扇涼一邊嬌聲抱怨道: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剛才不小心看到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小哥被人家打死,就已經讓奴家心驚膽戰了。沒想到急慌慌的跑下山來,迎面竟又是一顆人頭,唉~你們這些道上的人物可真是血腥得緊呢~」

樊飛聞言終是為之色變,蘇琬珺更加大駭於心,連八方趁隙喘了口氣,嘿嘿冷笑道:「原來岳嘯川已經被人打死了,真是蒼天有眼,終於讓老夫等到這一天那。」

樊飛緊盯著那少婦,滿面沉鬱的道:「你方才所言可是實情?」那少婦白了他一眼,媚笑著道:

「唷~小俊哥你這是什麼話,奴家騙你們做什麼呀?還有啊,你們兩個年輕人欺負一位老人家,實在是太沒人品了,要是你們再不趕緊住手,奴家可就要去告官咯~」

樊飛似是一滯,頓了頓方低沉的道:「多謝傳信,後會有期。」蘇琬珺聽得一愕,不禁惶然道:「飛……」

樊飛俯身拾起濮陽尚的人頭,清冷的目光盯向連八方道:「連老怪,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且好自為之吧。」

蘇琬珺雖然仍舊心存疑慮,但她對樊飛畢竟十分信任,當下便收起玉女飛綾,退至他身側站定。連八方如蒙大赦,一時之間卻又有些難以置信,渾不知對方兩人有何盤算,竟當真會放過他這一條老命?

樊飛又神情複雜的看了那少婦一眼,之後便轉身向山上奔去,蘇琬珺也隨後緊緊跟上,兩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連八方死裡逃生,心緒混亂之下竟自愣在當場,那少婦見狀不禁掩口嬌笑道:「老人家還不逃命嗎,就不怕那兩人再折回來?」連八方如夢方醒,上下打量間訥訥的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那少婦嘻嘻一笑道:「什麼什麼來歷呀~奴家就住在前面不遠處的喬家莊,老人家若是有空,去莊子裡打聽一下芙蓉姑娘就是,奴家一定好好招待。」

連八方暗自皺眉,心念電轉間終是拱拱手道:「小娘子不願說便罷了,今日解圍之恩老夫定會銘記在心,日後必當補報。」

他說罷便解開厲梟的穴道,不由分說拉著他直奔山外而去,那少婦卻又神秘一笑,腳下倏起迷蹤幻步,徑由樊飛和蘇琬珺離去的方向追下。

堪堪才追了不到一炷香時光,樊飛兩人的背影便已隱隱在望,那少婦微微一笑,甜膩嗓音嬌呼著道:「哎~前面的小俊哥請留步,奴家有一言相告~」

樊飛和蘇琬珺同時一震,終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並肩面對那少婦。那少婦裊裊婷婷的走近,一邊拿手絹擦試著鬢邊細密的汗珠,一邊笑吟吟的道:「小俊哥你們的腳程可真快,差點要累死奴家了。」

蘇琬珺不禁顰眉道:「艷魔女,若想動手便無須再裝模作樣了,不過你最好也先掂量清楚。」那少婦白她一眼道:「啊?什麼艷魔女,奴家小字芙蓉,喬家莊上人人皆知,幾時又變作什麼艷魔女了?」

樊飛嘆口氣道:「前輩恕在下直言,我二人此刻猶如滾油燒心,實在無暇多作口舌之爭,所以還請前輩長話短說。」那少婦哧的一笑道:「小俊哥你真壞,人家明明才雙十年華,怎麼就成了前輩了?」

蘇琬珺忍不住冷笑道:「是麼?可我怎麼記得你已經年近百歲了呢?」那少婦抿嘴一笑,擺擺手道:「算啦~還是先撿要緊的說,也免得你們這麼沒耐性,咳……其實那位大鬍子小哥還沒被打死呢~」

樊飛兩人本來便都存著懷疑,聞言自是大為釋然,但轉念間卻又各自心中一動,還是蘇琬珺冷叱道:「艷魔女,你假造消息亂人心神,又逼迫我們放過連老怪,到底是什麼居心?」

那少婦並不答她,只是揮著手絹膩聲道:「小俊哥~跟人家說話還提著顆人頭,血腥味都沖得人家難受死了,你先把人頭放一邊好不好?」

樊飛正自一怔,忽然間卻覺手腕上針刺般的一疼,不由自主的便鬆開了手掌,濮陽尚的人頭立刻跌落在地上,跟著向那少婦身前滾去。

那少婦驚叫一聲,好似下意識的一腳踢向那人頭,那人頭被她踢得飛起老高,正好撞在近旁的一棵樹上,登時便撞了個四分五裂。

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之間,樊飛和蘇琬珺竟然都來不及阻止,蘇琬珺當場氣得俏臉煞白,脫口厲斥道:「艷魔女你!……該死!」

那少婦自顧自的俯下身去,疼惜的撫摸著微微沾染了一點血色的繡鞋,兀自還嬌嗔著道:「小俊哥你怎麼能這樣,隨便亂丟人頭嚇唬人家,人家要罰你把鞋面上的血跡擦乾淨哦~」

蘇琬珺已經忍無可忍,挺身便要向她攻去,此時卻見樊飛微微變色,竟向那少婦拱手為禮道:「前輩今日之恩,在下必定銘記於心。」

蘇琬珺大為錯愕,但她畢竟也是冰雪聰明之人,目光立時便落在了那已經變作爛西瓜一般的人頭之上。雖然四分五裂、血肉模糊,但臉皮上的一層偽裝卻也因此暴露無遺——那分明是一張年輕的面孔!

午後的陽光愈顯熾烈,岳嘯川盤坐在地,額頭上滿布著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他的呼吸已經漸趨均勻,臉上也慢慢回復了血色。

驀地只聽一聲驚恐的尖叫傳入耳中,岳嘯川心頭一凜,打眼只見小樵子正沿著山崖沒命的向他跑來,神色中竟透著無比驚惶。

岳嘯川正覺愕然,忽然卻又見一道耀目銀光直向小樵子後頸射到,這下卻容不得他再坐視,登時只見他拔身而起,凌空一掌拍向那道銀光。

無奈他此刻傷勢沉重,這一掌的力道畢竟是大打折扣,那道銀光去勢未減,只是略略偏離了方向,堪堪正打在小樵子肩後,小樵子立刻慘哼一聲撲倒在地。

而就在這時,手握匕首的小公主已經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上來,只見她臉上掛著得意的嬌笑,舔舔嘴唇道:「死奴才,我要殺的人從來都逃不掉,你還是認命了吧。」

岳嘯川一掌既出,頓時便覺腦海中一陣眩暈,但他一心只想阻止小公主為惡,當下竟毫不猶豫的直向兩名孩童走來。

小樵子雖然被打倒,卻還未曾丟了性命,滿心恐懼間放聲大叫道:「小妖女!我……我就是做了厲鬼也不放過你!你……你怎麼能這樣狠毒霸道?!」

岳嘯川一言不發的走近兩人,此時卻陡聽一聲冷叱,一道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徑直向他胸前撞來。岳嘯川早有防備,立刻舉掌相迎,隨即只聽一聲爆響,他竟是絲毫未退,隨即徑向小公主喝道:「滾!」

小公主雖然心中發怵,但她畢竟有恃無恐,於是便做個鬼臉道:「死奴才,怕你麼?」說罷奮起一腳,直向小樵子背後踢去。

岳嘯川方待上前阻止,孰料此時一道更加強勁的掌力又猛的衝擊過來,岳嘯川無奈之下舉掌封出,但這一次卻是對手占了上風,竟讓他不由自主的仰身連退數步。

一招受制已是救援不及,只聽短促而絕望的尖叫聲中,小樵子瘦弱的身軀就此跌落山崖!岳嘯川既驚且怒,雙目死死盯向那條緩步走近的銀色人影,而就在她的手中,正閃耀著與方才一模一樣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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