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棋不定之下,孫楚楚終是偷眼望向岳嘯川,岳嘯川見狀輕咳一聲道:「罷了,得罪之處還望前輩勿怪,但岳某實不能讓舍妹以身作賭,我們就此告辭便是。」

他說罷便轉身欲去,孫楚楚頓覺羞愧難當,連忙呼喚道:「嘯哥哥慢著!我……我就跟這傢伙賭了,倒要看他有多少斤兩!」岳嘯川並未回頭,只是峻聲道:「楚楚,我已經說過了,咱們馬上離開。」

孫楚楚執拗的道:「嘯哥哥你先別管,大……小女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今天一定要讓這傢伙好看!」岳嘯川聞言「無奈」的嘆了口氣,蘇琬珺在旁覷得分明,心中也直是好笑不已。

孫楚楚又瞪了藥俠一眼,便將手伸向束在腰間的一條彩帶,這彩帶的顏色尤其豐富,看來竟不下百種,每種實際都是一隻極小的布袋,內中則存貯了諸般藥物。

孫楚楚自其中小心的取出一隻約摸指頭肚大小的藏青色小錦囊,得意的晃一晃道:「喂,你既然號稱藥俠,那能不能猜得出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藥俠微一冷笑,凝目向那小錦囊望去,片刻之後卻聽他輕啊一聲,難掩驚奇的道:「竟然是毒龍鱗片?——小丫頭你到底是什麼來歷?」

孫楚楚白他一眼道:「你管我什麼來歷,不過能認得出毒龍鱗片,你倒還真有些見識。」藥俠緩緩搖頭道:「毒龍是苗疆五仙教的聖物,莫非小丫頭竟是出身五仙教?」

孫楚楚和岳嘯川對視一眼,分明哂然道:「有毒龍鱗片就是五仙教的人,你難道跟聶擎天那假道士一樣腦筋打了結嗎?誰不知道毒龍六年前就從五仙教跑走了,那我師父取到這些鱗片又有什麼稀奇?」

藥俠沉吟著道:「能自毒龍身上奪取鱗片,你師父的確有些過人手段,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孫楚楚鼻中一哼,拖長聲道:「我師父自號天蠶夫人,年約三十六七,一向居於撫仙湖畔。」

藥俠似是一怔,頗見猶疑的道:「天蠶夫人?……老夫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名號?」孫楚楚翻翻白眼,一副不屑作答的模樣,還是岳嘯川咳聲道:「前輩無須懷疑,岳某可以擔保舍妹絕非五仙教徒。」

藥俠含糊的唔了一聲,孫楚楚卻睨著他道:「喂,你不會是沒辦法解毒吧,不然幹嘛東拉西扯的一勁兒拖延?」藥俠為之啞然,片刻方輕哼道:「小丫頭,無解之毒不可下,這規矩你師父沒教過嗎?」

孫楚楚眼珠一轉,涼涼的道:「師父自然是教過的,但我小丫頭不能解,不代表你『藥俠前輩』也不能解呀,否則你不是跟我落到同一個層次了麼?」

藥俠不禁莞爾道:「小丫頭一張利口倒是占盡歪理,不過你這一回卻是註定要吃癟了,哈……便將毒龍鱗片拿來吧。」

孫楚楚見他一派胸有成竹,自己倒有些心虛起來,但轉念間又「恍然大悟」的道:「裝模作樣是麼?哼……本姑娘可不上你的當,偏不換其他的,你快些把手伸出來。」

藥俠愈發好笑的道:「小丫頭自作聰明,老夫還怕你不成?」說罷便坦然走上前來,徑由袍袖中伸出了半隻手掌。雖然只是半隻手掌,但看起來卻是瑩白光潤,並不多遜於青春少年。

孫楚楚小心的解開錦囊封口,向藥俠的手掌中微微傾出一星粉末,這粉末色呈灰青,在陽光下卻顯露出金屬般的光澤。

粉末一沾到藥俠的手心,便如水滴海綿一般全部滲入到肌膚里,只留下一點灰青色的暗斑,上面則泛起一團稀薄的霧氣。

藥俠收回手掌,微一頷首道:「毒龍鱗片研成粉末,毒性憑空又增一分,不過小丫頭想在老夫眼皮子底下作手,可還嫌太嫩了些。」孫楚楚柳眉一蹙,不服的道:「你什麼意思嘛,本姑娘哪有作手?」

藥俠哂然道:「你在粉末中摻了一絲碧心蠱和一絲九陰涎,這兩種毒物本身雖然不算什麼,但若與毒龍鱗片相輔,卻是地地道道的不解之毒,嘖……老夫對你師父可真是越發感興趣了。」

孫楚楚暗生侷促,連忙反戈一擊道:「聽聲音你也該有五六十歲了吧,大概還算是我師父的長輩呢,現在居然說對人家感興趣,哼……真是老不修。」

藥俠登時一滯,忍不住沉哼道:「小丫頭亂來!咳……不過你這毒說是無解,老夫卻未曾放在心上,你且自己來看吧。」

他說罷便重新伸出手掌,孫楚楚定睛望去,卻見他掌上肌膚依舊瑩潤白皙,那暗斑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下可由不得她瞠目結舌,半晌方結結巴巴的道:「這……怎有可能?!你……」震駭之下不由分說便抓過藥俠的手掌,用心檢視起來。

藥俠則是好整以暇的道:「毒質已經完全清除,老夫的手掌自然不會僵硬了,呵……小丫頭,以後再為老夫按摩的時候,力道還要輕一分才是。」

孫楚楚不由得俏臉一紅,賭氣丟開他的手,滿眼不服的道:「你……你到底是怎麼解的?師父明明只告訴過我一個人解方,再說也絕沒有這麼快就完全解毒的道理!」

藥俠悠悠的道:「這是老夫的秘密,不過今後你若是表現不錯,老夫可以考慮將這解方傳授給你,哈……這便隨老夫來吧。」孫楚楚一時無法,情急間挺身攔住他道:「慢著!我……我還有話要說!」

藥俠微訝道:「哦?小丫頭還有什麼要狡辯的?」孫楚楚哼聲道:「你既然叫做藥俠,說不定是有什麼其他法子暫時掩蓋了毒性,其實根本就沒有解方,真是那樣的話本姑娘豈不是平白給你誆了去?」

藥俠不禁哂然道:「小丫頭,願賭服輸,雖說你是個女孩兒,可也別想跟老夫來胡攪蠻纏那一套。」孫楚楚橫他一眼道:「不管,總之你得讓我心服口服才成,否則本姑娘今後少不得要找你的麻煩。」

藥俠略一權衡,終是點頭道:「好,你要如何才能心服口服?」孫楚楚立時換上了一副笑臉,頗見恭敬的道:「前輩,您醫術超群、寬宏大量、年高德劭、老當益壯,就是不知道——武功怎麼樣呢?」

她嘴裡說著恭維的話,同時不著痕跡的繞到藥俠身後,接著出奇不意,駢指便點向他背心要穴。殊料藥俠卻早有防備,飄然一閃便已到了三尺開外,隨即回頭冷笑道:

「小丫頭真是不長進,居然連背後偷襲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孫楚楚一擊未中,索性也不再掩藏,嬌喝聲中振袂而起,如一隻七彩蝴蝶般落在藥俠面前,又是一指點向他肩井大穴。

藥俠再次閃身飄退,同時哈哈一笑道:「小丫頭,老夫不屑與你動手,你適可而止吧。」孫楚楚氣鼓鼓的道:「休想!除非你打倒我,否則我決不如你的願!」

藥俠見她又攻上來,只得嘆口氣道:「罷了,給你個教訓也好。」說話間只見他漫不經心的抬手一指,好似也並未發出任何力道,孫楚楚卻哎呀一聲,逕自半空中墜落下來,竭盡全力方勉強拿住身形。

藥俠負手而立,悠然一笑道:「小丫頭,老夫的無形劍氣已達天人合一之境,方才也不過是出了半分力道而已,你現在可心服口服了?」

孫楚楚只覺小腿酸麻難當,幾乎已經站不直身子,可她竟然還不認輸,探手便欲自腰間彩帶中取出毒物再作一搏。藥俠見狀低叱一聲,倏地欺身直進過來,隨手便將那條彩帶解了去。

孫楚楚也是氣昏了頭,不防之下竟被他輕鬆得手,這時只見她小嘴一扁,放聲哭叫道:「你!——老色鬼!老不修!嗚……嘯哥哥、蘇姐姐,你們就看著這老混蛋隨便欺負我麼?!」

岳嘯川見狀也有些心生不豫,蘇琬珺卻悄悄向他遞去撫慰的一眼,藥俠則更加尷尬莫名,連忙拱拱手道:「小丫頭見諒,老夫是擔心你胡亂用毒、傷及無辜,咳……絕沒有什麼……」

孫楚楚得理不讓人,兀自環抱雙臂「老色鬼」、「老不修」的哭罵個不住,藥俠急中生智,便湊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孫楚楚瞬間便止住了哭聲,一雙淚眼瞥向他道:「真的?」

藥俠連忙正聲道:「老夫是什麼身份,怎會騙你小丫頭。」孫楚楚依舊哽咽著道:「那……那你不嫌我火候不夠了麼?」藥俠嘆口氣道:「火候雖然不夠,資質倒還不差,老夫勉強可以接受。」

孫楚楚終於破涕為笑的道:「那咱們可說好了,那些個什麼端茶遞水、洗衣疊被、內代書童、外為車夫的事情人家一概不做,前輩你老邁年高,自己多活動些,對身體也有好處嘛~」

藥俠登時一滯,孫楚楚趁機自他手中奪回彩帶圍上,隨即滿臉得意的道:「嘯哥哥、蘇姐姐,咱們這就走吧~對了前輩,人家被你剛才那一招打得小腿生疼,眼下連路都沒法走了,不如你來背我吧?」

藥俠心道這才叫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當下只能無奈的哼了一聲,一言不發便當先騰躍而去,孫楚楚見狀吐舌一笑,拉著岳嘯川和蘇琬珺兩人隨後緊緊跟上。

鳳尾鏢落地同時,場中又聽一陣叮噹碎響,一段索鏈、一顆杵頭、半截斷刀、兩支筆鋒,輕飄飄落地的還有一幅袈裟。

薛華棟面色鐵青,霍地轉過身去,登時只聽咔的一聲脆響,他手中的長劍終於也當場斷作兩截。樊飛輕嘆一聲,反腕將龍淵神劍收入鞘中,接著緩緩的道:「情非得已,開罪之處還望各位勿怪。」

柳含煙神色淒楚,默默走至楊彥平身旁,知苦方丈則長嘆道:「薛施主,老衲學藝不精、有負重託,實在慚愧之至。」

薛華棟沉著臉道:「方丈無須自責,某家自有計較……樊飛!你公然與同道為敵,叛盟之心已經昭然若揭!某家即使自知力有不逮,今日也絕不能縱虎歸山,你這便出劍吧!」

樊飛沉默片刻,幽幽的道:「在下若真有背離之心,方才各位便已經身首異處了,薛三少……你真要如此苦苦相逼?」

薛華棟冷笑著道:「今日若殺了我們,你的罪行很快便會天下盡知,以你的奸詐怎麼可能如此輕率?你故意放我們生路,不過是為了繼續潛伏為惡,這點伎倆某家心知肚明!」

樊飛無聲一嘆,臉上儘是落寞之色,薛華棟又上前一步,滿面決絕的道:「樊飛!長白薛氏願以鮮血證你野心,出手吧!」

樊飛雙目之中寒芒一閃,喉間隱隱發出冷笑之聲,笑聲由微而盛,須臾已變作縱聲大笑,眾人皆被震得耳鼓生疼,不由得各自為之色變。

滿含憤懣的笑聲之中,赫見樊飛握著劍鞘的的右手猛一發力,龍淵神劍登時離鞘激起,帶著刺耳的尖嘯垂直衝向空中。

樊飛立掌如刀,轟然一擊落在劍鞘尾部,那劍鞘便如離弦之箭般射出,伴著鏘的一聲銳響,竟完全貫入了堅硬的山石之中!

眾人見狀齊齊驚呼出聲,能將木製的劍鞘僅憑一掌之力便完全釘入山石,如此驚人的內功修為,即便知苦方丈也望塵莫及。

龍淵神劍自空中急速落下同時,卻見樊飛雙手迎劍而去,只聽輕微的撕裂聲響中,瞬間已是血光迸現。

幽藍劍鋒去勢不減,不偏不倚直插入沉埋的劍鞘之中,龍口繃簧咔地落下,就此扣入堅硬的山石之內。

眾人一時瞠目結舌,薛華棟更加難以置信,一雙拳頭緊握之間,嘴角抽動著卻是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場中死寂片刻,終聽樊飛沉緩的道:「在下無心名利,更遑論什麼野心,今日留下一對拇指,從此在下便是一名廢人——薛三少,在下可以走了麼?」

薛華棟的臉色難看之極,知苦方丈卻鄭重合十道:「樊施主,老衲……實在慚愧,唉……樊施主乃人中之龍,何必如此自苦啊……」

樊飛冷冷一哂道:「江湖無情,徒自傷心,人中之龍也不過虛名而已——薛三少,在下等你的回答。」

薛華棟勉強鎮定心神,眉頭緊皺的道:「樊飛……即便你當真沒有野心,但失信於人總該有所交待,難道不是嗎?」

樊飛愴然一笑道:「好,既然如此,在下便告辭了。」他說罷身軀一轉,便逕自下山而去,柳含煙看著他血淋淋的虎口,一時之間直是愧疚無地,忍不住慟聲道:「樊少俠——妾身對不住你,我……」

樊飛並未回頭,只是淡淡的道:「柳女俠不必如此,這條江湖路混沌漫長,在下真的也已經倦了。」柳含煙神色之中更見愧悔,直到樊飛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又無限惆悵的幽幽一嘆。

薛華棟冷眼旁觀,不動聲色的道:「陶兄之死已經讓貴派雪上加霜,柳女俠再以身犯險實屬不妥,索性便由某家重新召集人手追捕小妖女,兩位則先回貴派暫作休養如何?」

楊彥平忙一抱拳道:「薛公子此番義助,本派必定會銘記在心,師姐她的確不宜再奔波,咱們便依薛公子之意。」柳含煙則低垂著螓首,頗見落寞的道:

「是……大恩不言謝,妾身先告辭了。」她說罷便步履匆匆的逕自離去,分明不願與薛華棟再多作客套。楊彥平神色略顯尷尬,又向薛華棟深施一禮,這才緊隨柳含煙下山而去。

知苦方丈略一沉吟,合十為禮道:「薛施主,此間既已事了,老衲也該告辭了。」薛華棟一怔道:「這……方丈可否再襄助某家一陣?畢竟秦傲天之女仍然下落不明,不少凈宇教的餘孽也亟待追捕。」

知苦方丈喟然道:「並非老衲不肯助力,只是今日經此一役,老衲深感自身修為淺薄,唯恐再耽誤薛施主之事。老衲今後必當潛心修煉,來日方能有真才實學傳授於人,好再為正義盟盡一份心力那。」

薛華棟也不好反駁,只得一抱拳道:「那某家便不強求了,方丈保重。」知苦方丈微一頷首,便即飄然而去,薛華棟又掃了金羅漢等三人一眼,皺著眉頭道:「三位大師也好自為之吧,某家告辭了。」

金羅漢三人看著他匆匆而去,不由得齊齊哼了一聲,隨即只聽鐵韋馱大叫道:「我要劍!」這話聽來可著實有些沒頭沒腦,旁邊的銅菩提不禁愕然道:「你要……賤?怎麼賤?賤給誰看?」

鐵韋馱狠狠瞪他一眼道:「白痴,當然是龍淵神劍,反正樊飛這麼大方把劍都留下了,那不正好拿來陪本公子這條『無敵連環九靈誅仙滅魔困神索』嗎?」

金羅漢嘿嘿冷笑道:「鐵猴子你昏頭了吧,洒家怎麼不知道你幾時學會耍劍的?」銅菩提也附和道:「對呀,而且要賠也不能只賠你一個,佛爺和老金的兵器也都給樊飛弄斷了啊。」

鐵韋陀登時語塞,想了想方強辯道:「本公子莫測高深,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會耍劍?何況這龍淵神劍跟我們家小琬那支無瑕玉簪一龍一鳳正好配對,你們拿去又有什麼用?」

金羅漢和銅菩提哪裡肯聽,三人頓時為龍淵神劍的歸屬吵作一團,眼看各自臉紅脖子粗的便要動手,此時卻忽聽一個溫和而又不失戲謔的聲音悠悠傳來道:「三位大師,這口龍淵神劍,你們動不得。」

三人同時一怔,急忙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白衣人正閒閒的站在左近,抱著臂膀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們。這人的話中雖然帶著笑意,臉上卻是毫無表情,看起來著實有幾分詭怪。

三人面面相覷,金羅漢先自訥訥的道:「穿白的……」銅菩提接著苦苦的道:「年紀輕的……」鐵韋馱則是顫顫的道:「面無表情的……」

三人微一沉默,無比驚恐的同聲尖叫道:「哎呦喂呀——鬼!」叫聲中三人直似受驚的兔子一般,爭先恐後沒命的向山下逃去。

白衣人輕笑一聲,自言自語的道:「鬼?倒是頭一次有人這樣叫我,也罷……總算省了一點麻煩——龍淵啊龍淵,樊飛將你留在此地,到底是何用意呢?」

說話間已自俯下身去,穩穩的抓住了地上那尊龍首,殊料一拔之下,竟是未曾拔起。白衣人微微一怔,不禁冷笑著道:「這可有趣了,難道一條死龍還能跟活人相抗不成?」

沉吟間再增三分真力,但龍淵神劍竟似已經與山石連成一體,仍是拔之不出。白衣人登時為之氣結,索性運起全身功力,第三次欲圖拔劍。

這次耳邊終於聽到咔噠一聲,白衣人正自心頭一喜,但隨即卻猛覺自己的手掌竟已被牢牢吸在劍柄之上,而他的內力也同時開始急速流失!

白衣人驚得冷汗直冒,當機立斷舉起另一隻手掌猛擊向劍柄龍首,不料這下反而更起了推波助瀾之功,那龍首上的雙目瞬間竟放射出熠熠光華,吸納之力也憑空增強了幾分。

白衣人大駭於心,脫口沉哼道:「樊飛啊……你果然不曾讓我失望!」心念電轉間勉力鎮定下來,逐漸匯聚起全身功力,暴喝聲中再次舉掌擊下。

瞬間一陣劇痛透過掌心直鑽入心底,白衣人當場一聲慘哼,終於如願從劍柄上抽回手來。暗呼僥倖之下定睛看去,只見手心之中赫然已經印上了一片淡金色的痕跡,恍惚間似乎還有一絲異香幽幽傳來。

白衣人只覺得渾身虛脫,劇烈喘息著凝視了那龍首片刻,這才隱含不甘的長嘆一聲,舉步黯然離去。金色龍首依舊紋絲未動,雙目之中的光華卻已消匿於無形,仿佛正在靜靜等待下一名心懷貪念之人。

藥俠的居處不過是一間草廬,草廬四周圍有一圈竹籬,從而形成了一方幽靜的小院。院內種植了數十種草藥,形態各異而清香撲鼻,著實令人心曠神怡。

孫楚楚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卻是大失所望的道:「我說前輩呀,原來你種的也不過是些庸常草藥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嘛。」藥俠微微一哂道:「小丫頭大言不慚,卻不知你又種成過什麼稀世藥材?」

孫楚楚得意的道:「人家倒也沒用過什麼稀世藥材,無非就是些諸如雪山千葉靈芝、東海六神銀花、崑崙赤心鹿茸、青海萬年蓮藕、漠北紅絲丁香草、長白千年玉馬人參、還有川邊龍涎紅果之類的。」

「總之都是些俗物而已,可比起前輩你來似乎還是要強一些喲。」她一口氣說了七種世間罕見的藥材,又把藥俠的「種過」偷偷改成「用過」,看來是極力想占占上風了。

藥俠暗自莞爾,故作不知的道:「很好很好,小丫頭果然功力不差,這些靈藥老夫著實缺乏,今後便煩勞小丫頭多多費心,早日為老夫全數奉上才好。」

孫楚楚為之一滯,只好含糊的道:「嗯……前輩你這座古峰山氣候不佳,這些靈藥短時間恐怕也種不出來,不如這樣吧,人家幫你養幾十條蛇兒好了。」

藥俠微微一笑道:「這主意倒也不錯,蛇類渾身皆是藥物,若小丫頭手裡有天山白金蛇、漠北紫翼蛇或是崑崙赤姑娘之類的上品,老夫倒也可以笑納。」

孫楚楚笑嘻嘻的道:「那有什麼困難,不過前輩你打算幾時帶人家去丹室呀?」藥俠搖搖頭道:「小丫頭少來動這心思,老夫若是太上老君,你便是慣會鬧事的孫猴兒,老夫怎敢隨便讓你見到丹爐?」

孫楚楚聞言一怔,隨即大發嬌嗔的道:「前輩你怎麼能出爾反爾?先前你不是說過……」藥俠老實不客氣的打斷道:「那也得孫猴兒先修成了正果,老夫才好放心招待,眼下卻只有一句話——免談。」

孫楚楚俏臉泛紅,頓足不依的道:「什麼孫猴兒,什麼修成正果,前輩你分明就是耍賴!」藥俠哈哈一笑道:「老夫便是傳授真經的如來佛祖,除非你有能耐把經取走,否則一切胡攪蠻纏都無用矣。」

孫楚楚小嘴嘟得老高,索性一把扯住岳嘯川的衣袖,嬌聲求告道:「嘯哥哥,前輩這麼公然耍賴,你怎麼也不幫我說句公道話?」

岳嘯川輕咳一聲道:「你一向欠人管教,前輩有心栽培也是你莫大的造化,你便聽他的話在此潛心研習數年,千萬莫再胡鬧了。」

孫楚楚看看無法,嬌哼一聲便跑進草廬之中,一邊還理直氣壯的叫道:「不管不管,人家就喜歡胡鬧,前輩不帶人家去丹室,人家就把你的房子拆了!」

岳嘯川見狀暗自苦笑,藥俠卻好整以暇的道:「房子拆了倒也無妨,因為老夫早已習慣與山川林木為伍,小丫頭卻要考慮清楚,能否忍受那風餐露宿之苦了。」

蘇琬珺為之莞爾,轉念間卻又擔憂的道:「前輩,岳兄傷勢奇特,您是否當真不足三成把握?」藥俠悠悠的道:「戲言而已,這傷勢雖然奇特,但若岳嘯川願意配合,老夫倒也有自信為他解除此患。」

蘇琬珺登時心中大定,此時卻聽藥俠又咳聲道:「不過岳嘯川,老夫不得不第三次問你,你與鬼府神宮地冥族到底有無瓜葛?」岳嘯川緩緩搖頭道:「那麼岳某也第三次回答前輩——並無任何瓜葛。」

藥俠緊盯著他,意味深長的道:「然則明王誅鬼刀的刀勁自發侵蝕你的功體,這又該作何解釋?」岳嘯川沉吟著道:「岳某也正為此事疑惑,前輩乃是杏林聖手,想必可以解開這一謎團。」

藥俠暗自一滯,蘇琬珺見狀柔聲道:「前輩,岳兄雖然體質特異,但他光明磊落、俠義無雙,絕不會與那萬惡魔物有任何牽連,所以還請前輩盡心醫治才好。」

藥俠微終是搖搖頭道:「也罷,那隻當是老夫有些多疑了,不過此傷的確難纏,岳嘯川至少需要留在此地一月,且事事都聽從老夫安排,岳嘯川你能否遵守?」

岳嘯川正自有些猶豫,蘇琬珺已代他回答道:「當然可以遵守——岳兄你也不必擔心,樊飛那邊我自會處理,你便留在此地養傷,一月之後咱們老地方再見。」

岳嘯川看她態度堅決,皺眉間正待抗辯,此時卻忽聽孫楚楚滿含詫喜的聲音傳來道:「嘯哥哥、蘇姐姐,快來看我發現了什麼!」

藥俠輕啊一聲,當即快步衝進草廬,蘇琬珺也趁勢點頭道:「那就這麼定了,岳兄我們也進去看看吧。」言畢不由分說便攙著岳嘯川向草廬內走去,岳嘯川終是再難有所異議,只能照舊隨她罷了。

草廬之中只有一張臥榻、一張木桌和一條矮凳,牆上卻掛滿了各種生熟藥材,牆角則擺放了幾隻罈罈罐罐,也不知內中裝的是什麼物事。

孫楚楚正捧著一隻浮雕玉杯細細觀賞,臉上儘是驚奇喜愛之色,甚至還透著那麼一絲絲貪婪。這玉杯色作乳白、一無雜色、晶瑩剔透、雕刻精緻,看來的確是一件寶物。

藥俠頗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她面前,連連搖頭道:「罪過罪過,一時疏忽,卻被你小丫頭尋得這件東西,咳……還不趕緊給老夫還來。」

孫楚楚抿嘴一笑,好整以暇的道:「別這麼小氣嘛前輩,人家不過是看看而已,又不會當真要了你的去。只是看不出前輩你外表窮酸,家裡倒著實藏了件好寶物,這便是所謂的『真人不露像』了吧~」

藥俠只覺啼笑皆非,勉強鎮定的道:「不過是一隻杯子罷了,充其量雕工精細些,但實際也值不了幾十兩銀子,說是寶物未免太過了。」

孫楚楚壞笑著道:「是麼?前輩你看重的東西,哪會僅僅是雕工精細這麼簡單,依我看那——咦?……蘇姐姐你頭上的簪子怎麼……?」

蘇琬珺方走進來,聞言不禁愕然道:「簪子怎麼了嗎?」說著下意識的摸向頭上,緊接著便聽孫楚楚疑惑的道:「無瑕玉簪不是綠色的麼,什麼時候又變作白色了呢?」

蘇琬珺吃了一驚,便一手挽著秀髮,一手將玉簪取了下來——果然正如孫楚楚所說,原本碧綠色的玉簪竟變作了與那玉杯一般無二的乳白色,此外光澤也似乎柔潤了些,但形制卻分明與先前一模一樣。

蘇琬珺仔細看過,低頭沉吟著道:「這是我的玉簪沒錯,可這顏色確實……怎會如此呢?」藥俠略一踟躕,緩緩點頭道:「其實老夫的玉杯本來也是碧綠色,只不過今日才換了顏色而已。」

孫楚楚靈機一動,眨眨眼道:「前輩呀,莫非這兩件東西之間有什麼聯繫?」藥俠輕咳一聲道:「這個嘛……其實老夫早已發現了這一異象,蘇丫頭你是否記得,老夫曾經問過你這玉簪的來歷?」

蘇琬珺恍然道:「原來前輩當時是意有所指,可正如晚輩對前輩所說,這簪子乃是晚輩恩師賜予,不過恩師的出身來歷還請恕晚輩不能告知。」

藥俠瞭然的道:「無妨,老夫也只是好奇罷了,這無邪玉杯與你的無瑕玉簪同樣,皆有避毒療毒之效,而且無論質地、紋理、顏色、光澤都一般無二,甚至取名都極為相似。」

蘇琬珺嗯聲道:「無瑕……無邪,果然好似有所牽連,那前輩後來可曾又有什麼發現麼?」藥俠嘆口氣道:「老夫雖然有所留意,可惜還是毫無頭緒。」

「不過據老夫推斷,無瑕與無邪本身該是采自同一塊靈玉,所以製成的玉器之間便也有所感應。」蘇琬珺一邊將玉簪簪好,一邊嫣然一笑道:「前輩言之有理,看來晚輩與您還真是頗有緣分呢。」

此時卻見孫楚楚小嘴一撇,分明不忿的道:「原來是這樣,哼……氣死我了!」藥俠和蘇琬珺同時一怔,接著只聽蘇琬珺訥訥的道:「楚楚妹妹,什麼事又氣到你了?」孫楚楚嬌哼一聲道:

「你們這些人簡直壞透了,身上帶著避毒玉器,就能讓人家十幾年苦練的本事全沒用處。這還只是兩件而已,萬一那塊靈玉大如水牛,做出百十來件這樣的避毒玉器,那人家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不行!——人家以後一定要加心在意,這種東西見一件就砸一件,哼……就從這杯子開始好了。」她說罷果然作勢便要將那玉杯丟向地上,藥俠見狀大為著慌,脫口疾喝道:

「且慢!——小丫頭萬萬使不得,你……趕緊給我拿來!」說著竟自躬身前傾,頗有下一刻便要五體投地之概。

孫楚楚見狀撲哧一笑,怡然自得的道:「前輩呀~你醫術超群,連人家的三化奇毒都能不動聲色的輕易解去,可見這玉杯對你而言也沒什麼用處嘛,那幹嘛還要這麼寶貝呢?」

藥俠苦笑著道:「這玉杯於老夫雖然用處不大,但意義卻是不小,算老夫求你,可千萬不能砸呀。」孫楚楚眼珠一轉,壞笑著道:「嗯~聽起來這玉杯後面似乎還藏著一段故事呢,前輩你就說說嘛~」

藥俠微微一怔,連忙搖頭道:「萬萬不可,你這小丫頭忒也過分——岳嘯川,你作兄長的還不快些來管管她!」岳嘯川一直作壁上觀,聞言一皺眉道:「楚楚,趕快還給藥俠。」

孫楚楚卻扮個鬼臉,嬌哼著道:「前輩你太卑鄙了,居然拿嘯哥哥來壓人家,人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哦。」

藥俠看她又有摔杯之意,慌忙正聲道:「慢著!唉……罷了罷了,老夫明日便帶你去丹室,這樣好不好?」孫楚楚得意一笑道:「這可是前輩你當著嘯哥哥和蘇姐姐的面親口說的,不能再耍賴了喲。」

藥俠連連苦笑道:「好好好,快把杯子還給老夫吧。」孫楚楚笑眯眯的將玉杯交還給他,藥俠這才如釋重負,隨即卻嘆口氣道:「唉……老夫一時失察,竟把你這孫猴兒招進門來,真是自作自受啊。」

孫楚楚親昵的挽著他道:「別這樣嘛前輩,人家以後肯定不會讓你失望啦,不過你能不能先告訴人家,這玉杯為什麼會叫做無邪呢?這上面雖然刻了許多小字,但人家也沒找到『無邪』這兩個字呀。」

藥俠沒好氣的道:「送這玉杯之人告知老夫的便是無邪二字,老夫又怎知她為何要取這名字?」孫楚楚哧的一笑道:「這樣啊~那人家也不藏私,就把這原因告訴前輩好了。」

藥俠登時錯愕,難以置信的道:「小丫頭……老夫得這玉杯之時,你爹娘恐怕都沒成親哩,你又是從何得知?」孫楚楚眨眨眼道:「前輩你雖然說這玉杯對你意義非凡,但上面的字你都仔細看過嗎?」

藥俠微頷首道:「老夫自然看過,可那上面不過是詩經中的幾首名篇罷了。」孫楚楚嘻嘻一笑,一面指點一面搖頭晃腦的道:

「沒錯~這句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這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藥俠看她只是念個不住,忍不住催促道:「喂,小丫頭你倒說說,這玉杯為什麼會命名為無邪?」孫楚楚嘆笑道:「前輩你怎麼還沒反應過來,難道真沒聽過『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嗎?」

藥俠登時僵住,片刻方訥訥的道:「這個……這個嘛,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孫楚楚涼涼的道:「前輩你可真是太丟臉了,人家一個苗疆女子都能解得出來,你拿了這玉杯好久竟然全沒理會,唉~」

藥俠難掩尷尬的道:「無邪便是無邪,老夫又不似你這般喜好胡思亂想,哪裡能管得了那許多。」孫楚楚撇撇嘴道:「什麼胡思亂想,醫者理應多多思考,謀求另闢蹊徑才是。」

「前輩你要總是這麼墨守成規,那讀再多的醫書也只是個書袋罷了,最後多半只能誤人子弟。」藥俠不由苦笑道:「你這小丫頭渾身是嘴,老夫總歸說不過你。」

孫楚楚打蛇隨棍上,儼然老氣橫秋的道:「嗯~態度不錯,沒有犟嘴,孺子可教也。」藥俠聞言瞠目結舌,終是哀嘆道:「罷了罷了,老夫偌大年歲倒做了孺子,真是豈有此理啊。」

孫楚楚登時笑得前仰後合,蘇琬珺也不由得抿嘴輕笑,唯獨岳嘯川目視窗外,但也只是在強忍笑意而已。此時卻聽孫楚楚輕啊一聲,滿臉欣喜的道:「我想到了!哈……一定是這樣!」

藥俠等三人皆是不明所以,還是蘇琬珺柔聲探問道:「楚楚妹妹又想通了什麼關竅,能否跟我們分說一番?」

孫楚楚嘻嘻一笑道:「是這樣啦,人家忽然間福至心靈,又想通了一件大事,那便是~這無瑕玉簪和無邪玉杯的真正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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