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樵子畢竟失血過多,不一會兒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正在暗暗叫苦之際,耳邊忽然聽到一聲輕笑,隨即一個滿含戲謔的男聲悠悠傳來道:

「我說夫人啊,難怪你不想要孩子,如今的孩子當真要不得,你看這兩隻小毛頭,才這麼丁點兒大,便已經學會亂來,真是孽緣不淺啊。」

小樵子直覺這是在說自己,他可有點不服氣了,暗自嘀咕著道:「什麼嘛,如果這叫『亂來』,剛才林子裡那幫人拿刀動劍,互相殺來殺去的,豈不更是大大的亂來?」

男聲話音剛落,又聽一個女聲冷冷接口道:「少貧嘴了,辦正事要緊。」

那男聲呵呵一笑道:「不錯,咱們還是別干擾人家『辦正事』的好,讓小毛頭們自己解決吧。」

小樵子正在奇怪「辦正事」是什麼意思,便聽小公主放聲哭叫道:「前輩、阿伯,快來救命啊!嗚……這個死奴才欺負我,他不但欺負我,還拿匕首砍傷我的胳膊呢!」

小樵子真是服了,暗忖這丫頭對別人一口一個死奴才,對厲梟都是直呼其名,現在卻「前輩、阿伯」叫得親熱,真是見風使舵的行家裡手。

編造自己砍傷她的手臂,明擺著是倒打一耙,結果臉都不紅一紅。像這種惡毒丫頭,恐怕自己往上數三世都沒見過,往下數三世也千萬別見到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樵子這廂正自鬱悶,那男聲則儼然驚訝的道:「哦?原來不是兩廂情願,這小毛頭光天化日之下便敢非禮勿動。呵……夫人,咱們要不要發發善心,幫小丫頭一把?」

那女聲頗為不耐,沒好氣的道:「要發善心你去發吧,哼……永遠沒有正經的時候,哪怕你發一輩子善心,咱們在武林中照樣沒法抬頭。」

小公主聞言哭得更凶了,嗚嗚咽咽的道:「前輩、伯母,嗚……這死奴才不會武功,您一指頭便能戳死他,絕不會耽誤您的正事,您今天救了我,我一輩子都感激您。」

小樵子聽得差點暈倒,這丫頭越說越離譜,什麼一輩子感激?自己今天救了她兩次,如果是這種「感激」,恐怕那位「伯母」也要暈倒了。

思忖間終是忍無可忍,小樵子正待出言辯解,此時他卻忽覺眼前一花,一道金色人影欺身疾掠過來,近前之際猿臂輕舒,不由分說抓住他的後衣領,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小樵子面孔朝下,看不到金色人影的面目,只能掙扎著道:「這個瘋丫頭根本全是扯謊!她忘恩負義、蛇蠍心腸!你們千萬別給她騙了!」

那金色人影輕笑一聲,悠悠的道:「是嗎,那你不妨說說看,她忘了誰的恩,負了誰的義,又是怎麼個蛇蠍心腸?」

話語中仍舊不脫戲謔之意,聽起來正是方才那男聲。

小樵子連忙道:「她……她給人家追殺,在樹上看到我,便想把我推下樹去,然後還砍了我一刀。後來……後來那些追殺她的人來了,我看她實在可憐,於是帶著她逃跑,沒想到她又砍了我一刀……」

因為急著想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小樵子反而越說越亂,金色人影聽得一頭霧水,隨手敲敲他的後腦勺道:「撿重點的說,說條理一點。」

小樵子更加著急,偏巧手腕上的疼痛又陣陣襲來,弄得他頭昏腦脹,只覺口乾舌燥,連多說一個字都困難,哪還能顧得上條理?

小公主早已爬起來,看到小樵子這副狼狽模樣,頓時又是放心又是得意。要不是為了博取同情,還得繼續裝哭,恐怕她早已笑得前仰後合了。

金色人影見小樵子說不清楚,只能轉向小公主道:「那小姑娘你說吧,到底怎麼回事,他幹嘛要欺負你,據說還拿匕首砍傷你了?」

小公主真不知道「他幹嘛要欺負你」,方才一時嘴快說了出去,現在想圓謊可不容易。

她這廂一邊繼續裝哭拖延時間,一邊還要趕緊拿出合理的說辭,倒真是難為她了。

小樵子見小公主一味吱唔,登時如釋重負,一迭連聲的催促道:「對對對,你快說呀,要是說不出來理由,便證明是你騙人,快說快說!」

小公主急中生智,斷斷續續的道:「是……是這樣的,我住在山腳下,今天上山來……摘野果回去作午膳,結果在樹上碰到這個死奴才。」

「這個死奴才蛇蠍心腸,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搶我摘的野果和乾糧。我搶不過他,被他逃下樹去,然後……然後我便追他。他更起了壞心,狠狠砍了我一匕首,又把我推倒,還想……還想殺了我呢。」

小樵子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只聽金色人影打個哈哈道:「原來如此,好個狠毒的小毛頭呀,搶東西倒也罷了,居然還要殺人。來來來~讓我七妙星君仔細看一看,你究竟是怎樣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小樵子頓覺身子一輕,下一刻便穩穩站好,而眼前正是那道金色人影。

但見他身著一件質地奇異的金色袍衫,頭頂束著一尊同色的金冠,整個人都透出一派莫名的貴氣。

再往臉上看去,正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臉上的神情透出十足的促狹,特別是一雙細長眼睛顧盼飛揚,直似剛剛得到糖果獎賞的孩子一般興奮。

小樵子今天算是開了眼,小公主已經足夠離奇,這位七妙星君看來也不靠譜。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二位多半是一路,自己今天撞上衰神,只怕真是死定了。

自忖說不過小公主,小樵子索性擺出一派視死如歸的姿態,隨便那位七妙星君看個夠。

七妙星君悠然鑑賞一番,這才搖頭晃腦的道:「好小子,手腕都傷成這樣了,竟還顧得上亂來,實在讓人佩服。」

他不提還罷,這一提小樵子頓覺腕上疼痛鑽心,腦子裡也更加昏沉,真想倒頭睡去。

七妙星君指出如風,迅速封了小樵子臂上的幾處穴道,接著又伸手往自己懷裡摸去。

孰料左摸右摸,最後卻什麼都沒摸到,七妙星君隱現尷尬之色,無奈揚聲道:「夫人快來,我的藥又用光了,你那裡還有沒有?」

先前那女聲微微一頓,頗見氣沮的道:「你再把藥當飯吃,我便……」

七妙星君連忙陪笑道:「好了夫人,反正吃了也沒壞處嘛,至少能強身健體、補腎壯陽……」

話還沒說完,便覺一陣香風拂面,隨即一位身著銀色衣衫的女郎翩然現身。

但見銀衫女郎粉面飛霞,嬌叱一聲「住口」,然後捏開小樵子的牙關,將一枚丹藥丟入他口中。

小樵子不及轉念,便已經吞下丹藥,錯愕之餘定睛一看,霎時瞠目結舌。

原來銀衫女郎竟與小公主生得極為肖似,尤其是臉上那一派飛揚神韻,真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只不過小公主此刻蓬頭垢面,而且哭得淚水紛披,簡直變作個大花臉,所以這對夫妻才未曾生疑。

可饒是如此,小樵子依舊暗暗叫苦不迭,銀衫女郎發覺他神情有異,索性出指點了他的昏睡穴。

七妙星君見小樵子暈去,含笑點頭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這小毛頭失血過多,是該好好休息一陣。」

小公主這下可糊塗了,期期艾艾的道:「前輩、伯母,這個死奴才那麼欺負我,簡直喪盡天良,真讓他死了才好呢,你們幹嘛還要救他?」

銀衫女郎臉上還帶著紅暈,聞言冷哼道:「還敢多嘴饒舌,小小年紀便想矇騙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小公主心裡咯噔一下,兀自強辯道:「伯母這是哪裡話,我保證沒騙你們,否則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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