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來說,音樂是什麼?」

主持人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扎著利落馬尾的腦袋微微前傾,表情很是認真,有一種學習委員催作業的感覺。

周遭的觀眾也都靜了下來,神情肅穆地等待著韓覺的回答,大有回答不好就嗤之以鼻,努之以嘴的架勢。

韓覺有點猶豫。

他猶豫不是擔心被觀眾鄙視,而是擔心別的。

按照韓覺往常的尿性,被問到這種宏觀的問題,他通常不樂意回答。因為把一個具體的問題抽象化,那是知識分子乾的事,他不是知識分子,也不喜歡思考這些。如果非要回答,韓覺會說些俏皮話,把觀眾逗樂,把主持人氣死。

但韓覺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

他現在參加的這個《黎韻有約》就是這樣的風格,充滿了知識的氛圍,誰接地氣誰就露怯。如果韓覺接下來要處處反駁對方,那這個採訪就消失了。

這次採訪如果被弄消失了,以關溢的尿性,回頭絕對就會補上十個八個採訪回來。韓覺在擔心這個。

韓覺認為自己現在已經很忙了,除了工作和談戀愛,他還要一邊工作一邊談戀愛,其餘時間絕不能浪費在十次八次的採訪上面。

於是他沉思了一會兒,儘量用貼近這個節目的風格回答道:

「音樂對我來說……是生命的坐標。」

韓覺說了一句之後,明顯感受到了主持人黎韻臉上的滿意神情。周圍的觀眾也體貼地收回了架勢。

韓覺放心了,就繼續說:「我有段時間常常對這個世界感到不真實,人生沒有方向。但是聽著熟悉的音樂就能想起很多事情來,那些記憶和記憶里的感受是不會騙人的,這會給我帶來一種活著的感覺。所以我開始做音樂,用一首首歌釘住我的人生。」

「消化掉那樣一段經歷,再觸底反彈,難怪你復出後的音樂里開始有了重量。」黎韻的語氣有些感性。以為韓覺的迷茫是從高處摔落後產生的。

韓覺沒有想給對方解釋具體的意思,笑一笑就當默認了。

「不過你對音樂的態度,變化很大,」黎韻對著身後的大螢幕揮了揮手,「我記得在選秀比賽的時候,有個導師也問過你【音樂對你來說是什麼】,當時你是那麼回答的。」

黎韻半轉身,對台下的觀眾做出【請看大螢幕】的手勢。

韓覺心裡暗罵一聲。也不知道是罵前身又給他留坑,還是在罵黎韻這個節目組愛來事,總喜歡搞些有的沒的。

大螢幕里。

一位中年男子拿著一個話筒,表情凝重地問:【你剛才的表現很好,技術完美,我挑不出毛病,但我想問你,音樂對你來說,是什麼?】

看當時的舞台規模,周圍的觀眾比現在《黎韻有約》的觀眾多好幾十倍,但也靜靜的一片,導師背後觀眾席的螢光棒都不怎麼動。

鏡頭一切,切換到了舞台上挺拔站著的【年輕韓覺】身上。

【年輕韓覺】一臉的張揚,鋒利地像一把出鞘的利劍,聽到這個問題思考都不怎麼思考,抬起話筒就說:【它是讓我過上好日子的東西。】

話音剛落,對面的導師皺了皺眉頭,拿起話筒想要說點什麼,然而粉絲轟然響起的歡呼聲,一下子把導師的聲音蓋了過去,導師的那口氣就憋在了心間。

【年輕韓覺】嘴角微挑,下巴微抬,眼神里是被萬千人寵愛的有恃無恐。

畫面暫停。

「變化真的很大。」黎韻看看畫面上定格的意氣風發的【年輕韓覺】,再看看眼前氣質溫潤如玉的成熟版韓覺,頗為感慨。

「那時候年輕,心裡沒有敬畏。」韓覺也假裝很感慨的樣子。

「你覺得你和以前的區別在哪裡?」黎韻長腿擺動,翹起優雅的二郎腿,手托著腮,滿眼好奇地問著韓覺。

韓覺沒有看對面的長腿,而是認真回答:

「一個歌手有了頂尖的聲音和技術之後,再往下就有兩種路線。一種是覺得自己天賦好厲害,什麼都能唱,也什麼都敢唱。抱著這樣的心態,導致歌手輕視作品,輕視表達,輕視音樂,不合時宜地炫耀嗓音,唱歌沒高音就唱不了,憋著勁試圖證明自己獨一無二。

另一種是會努力尋找與自己的聲音最為相稱、合適的表達方式與作品載體,逐漸塑造藝術人格。」

現場的觀眾聽得很認真。

韓覺繼續說:「以前的我是前者,是一個條件不錯的偶像,再努力一點,終其一生不過就是個【歌手】。聽眾想起我的時候,只會有【哦,這個人嗓子很好】、【天賦驚人】,僅此而已。」

「那後者呢?」黎韻問,「追求作品,尋找作品,塑造藝術人格。」

「後者的最終目的是藝術家,甚至是國寶,是一個文化符號,能成為一大批人一生中至關重要的精神印記。」

「所以你以前是前者,現在的目標是成為後者,藝術家?」黎韻挑了挑眉。

韓覺笑了:「我的目標是,幫助章老師成為藝術家。」

現場一片譁然。韓覺的話沒什麼問題,問題在於他猝不及防地給滿場的觀眾塞了一口優質狗糧,大家都沒做好準備。

黎韻也笑著搓了搓胳膊,然後才繼續拉回正題:「能再說一點那幾年的事情嗎?大家對你的沉澱期都挺好奇的,畢竟你的轉變太大,而你又什麼都不說,這次能說嗎?」

「沉澱期什麼的太誇張了,其實就是家裡蹲而已,沒什麼值得講的。」韓覺微笑著拒絕了。

這裡又不是《背後故事》節目現場,韓覺才不會主動講訴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那段日子。當然,如果《背後故事》邀請他,他是肯定不上的。

黎韻和觀眾雖然可惜,卻也沒法強求韓覺講訴不願說的事情。

錄製繼續。

問題也稍微變得專業了一些。

「你認為人工智慧的發展,會對音樂行業產生什麼影響嗎?」

「人工智慧對音樂行業的影響肯定是有的。它們作出來的曲子我聽過,挺好的,已經比一些音樂人的曲子好聽了,而且還不抄襲。如果是流水線的曲子,人工智慧確實會做得很好。

但我覺得它們的影響也有限,音樂人大可不必慌張。人工智慧只能取代那些一成不變的音樂人,取代不了不斷創新的音樂人。因為人都是善變的,音樂人是,聽眾也是。昨天討厭的東西,今天說不定就變得喜歡,這個轉變不是數據可以計算出來的。」

「你希望人們怎麼去了解你的音樂呢?」

「隨便怎麼了解吧,這沒有統一的標準。因為所有的了解都是誤解,光是誤解也已經足夠了。」

「那電影呢?如果人們誤解了你的電影,你也是一樣覺得無所謂嗎?」

黎韻把話題過渡到了電影。

「當然,電影也是一樣,如果我以後還寫出,那我的態度還是一樣,」韓覺沒有被殺個措手不及,「我其實不怎麼在意別人的看法,被說成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我現在只在意自己對自己的評價。」

「自己對自己的評價?」

「對,我永遠不知道明天的自己會怎麼嫌棄前一天的自己,」韓覺笑了一下,「這樣的嫌棄還好,表示我每一天都有進步。如果哪天,我突然覺得前幾天的自己不錯了,那才是出大事了。」

「聽說你的電影已經殺青了。」

「對。現在正在後期階段。」

黎韻等了好幾秒,都不見韓覺繼續就電影的話題展開,就驚訝了:「這麼好的宣傳機會,你都不說點什麼嗎?」

「現在還不是宣傳期,我費力宣傳又拿不到錢,所以還是算了。」韓覺擺擺手。

黎韻笑了笑,看了看手卡,說:「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前幾天網上流出了你在酒吧錄製《極限男人》的歌曲,《親密愛人》,這是你在【極限演唱會】上準備表演的歌嗎?」

「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和張子商,情歌對唱?不感覺奇怪嗎?」韓覺語搖了搖頭,「這首隻是我曲庫里的其中一首,當時想唱,就唱了。」

「哇,【其中一首】的意思是你已經有了很多首?」黎韻的神情很是驚奇。

「對。」韓覺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你的英語唱片是在下半年發布吧?那麼能透露一下華夏語唱片的相關計劃嗎?相信很多歌迷,比如我,都很想知道。」黎韻的問題也是大多數粉絲的問題。

「這個還沒想過,得隨緣,發不發我倒不是很急。」

「你也太與世無爭了吧……」

「說笑了。之所以與世無爭,是因為爭不過啊。」

現場笑聲一片,很祥和。

採訪到這裡,大概就差不多了,但效果太好了,以至於黎韻想多聊一會兒。

「這次的採訪很棒,感謝韓老師的坦誠。最後請容許我說點題外話。」黎韻將放下手卡,意思是她接下來的問題是現想的了,「你是很能表達的人,但你的社交平台不經常更新。」

韓覺不更新微特以及社交軟體動態,已經是常態了,一有更新粉絲們就過節一樣歡快。導致工作室官方號下面總有催更的。

「因為現在網上的人總是爭論而不討論。討論的重點在於什麼是對的,爭論的重點在於誰是對的。我表達又不是為了贏誰。但總有指手畫腳的人,以為四海之內皆他媽,誰都得慣著他們。」

「聽完之後,我更希望你能在網上多說些這麼有意思的話了,」黎韻站起來,對著韓覺伸出了手,「感謝配合。」

韓覺輕握了一下黎韻的手:「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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