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霏掛斷電話,和熟睡的丈夫說了一聲之後,就徹夜趕到老家,在自己曾經居住的老房間翻箱倒櫃,翻出當年堆積最底的那箱東西。打開,有發了霉的衣服,有被揉成一團的海報,有一本本記錄了行程的筆記本,有一張張照片,也有亮不起來的名牌。

但胡霏來不及感慨和傷懷,因為她和她爹娘彼此將對方嚇了一跳,同時以為家裡進了賊偷。

胡霏那邊剛安撫好拿著菜刀的爹娘,窗外黎明就已經破曉。

胡霏向公司請了一天假,匆匆吃了早飯,就趕到【十萬人體育場】和曾經的小夥伴們碰面,按計劃,她們要讓韓覺看到她們,感受到她們的心意。

年過三十的胡霏,明明一宿沒睡,要隔往常非得萎靡不振,但今天她卻一點不覺得累,隱隱有種做大事的亢奮。就像回到了以前,為了喜歡的人,可以徹夜徹夜的不睡覺,精力怎麼都揮灑不完。

然而當胡霏看到場館外面,揮舞【W.I.N.5】橫幅和海報的人除了她們四個再無其他人的時候,她心裡的那團火苗搖了搖。

胡霏驚訝道:「不是說五個人可能合體嗎?怎麼這麼少人來?」

會長用手細細撫著橫幅,沉默沒有說話。

一位曾經負責處理照片後期和網站,如今是一名互動設計師的小夥伴,拿出手機給胡霏看了一些東西。

那是在【W.I.N.4】粉絲網站的討論區,她們發的一個標題為【召集貼:有去「十萬人」外面給W.I.N.5加油的小夥伴嗎?!】的帖子。

下面的回覆令人很受打擊。她們懷念五人成團的時光,但不是所有當年的粉絲都是這麼希望的。

【還請各自安好,各過各的行嗎?】

【前隊友勿念。】

【請勿倒貼。】

【那些聽到消息高興壞了的人吶,基本披著五人團粉的皮,暗地裡是白眼狼的粉。】

【與其懷念五個人不如關注一下最新的消息吧。】

【當年拋棄粉絲和隊友槽都跳了,就敢跳敢當一點,別惺惺作態。】

【我其實挺希望五個合體的,不過我要在家帶小孩,去不了。】

【……】

一路看下來,響應者寥寥無幾,要麼因為各種原因沒法去,要麼上了年紀吃不消搞。

胡霏心裡有些發堵,然後問:「韓覺那邊呢?」

「韓覺他現在不搞粉絲網站的,」同伴答,「不過我們在他工作室下面留了言。」

「看看。」胡霏說。

然後她就看到一條【有去「十萬人」外面給W.I.N.5加油的小夥伴嗎?】留言下面,其他網友的回覆:

【W.I.N.5?老天!我被韓老師的才華蒙蔽了!差點忘了韓老師是偶像出道!】

【我是韓覺的老粉了,可以說是親眼見證韓覺蛻變的。五個人表演一次兩次還行,但如果是歸團合體的話,還是別了吧,韓覺已經不適合那邊了,偶像粉圈那些惡臭還是不要帶過來了,韓覺最討厭那些東西了。】

【我去看了看那邊的評論,發現那邊粉絲都不怎麼會好好說話。咱們韓老師還是不要眼巴巴湊過去了吧,免得被說成倒貼噢。(攤手)】

【同學新來的?韓老師說購買他的正版作品就是支持他了,其他形式除了給他和社會帶去負擔,一點支持的效果也起不到。】

「他粉絲大多是復出後新來的,對五人團沒什麼感覺。」同伴解釋。

胡霏把手機遞了回去,抱著自己的海報,沒有說話。

胡霏是知道的,青春這種東西最忌諱感動了自己,噁心了別人。所以她看到兩邊的留言之後,沒有責怪任何一方。

她們這樣的粉絲,兩邊都討不到好,兩邊粉絲都排斥,只能各自為營。就像那些被嫌棄的海報,稀少,卻沒有價值。

【所幸這裡還有四張。】

四人就四人,她們收拾好心情,就決心按照計劃行事。

每當車子過來一輛,她們就會站起來把橫幅和海報展開。這些破舊又獨特的海報理所當然惹來了很多視線和嬉笑,但她們不改臉色,只一次又一次地展開。展開海報,也展開自己的心。

她們雖然跑得不一定有那些小姑娘快,喊得不如那些小姑娘和小伙子響亮,她們就不爭不搶,只站在稍微靠後的地方,讓車來車往裡面的人都能夠清楚看到她們手中的心意。

她們不知道韓覺會坐在哪輛車上,那就把每輛車都當成韓覺在裡面。

總之她們要讓韓覺看到。

……

……

七點。夜。

再有一個小時演唱會就開始了。

這時候該進場的觀眾基本就進了場,場館徘徊著的都是求票而不得的可憐人。

可憐人有的回了家,有的找了地方在花壇邊或者路牙子旁坐下,休息,互相交流失敗的心得,有的仍不放棄,希望在最後一個小時里逆天改命。

胡霏和會長她們經過了兩次分別長達半小時的「再試試」之後,真的累了。

她們排排坐在花壇邊,確認進場已經無望,這時候才有空彼此交流近年的動態。雖然她們已經有好幾年沒見,但此時聊起來依然毫無隔閡。三年五年,不過是指縫間的事。

「我今天的運動里程應該是朋友圈第一名了。」

「你忘了我也是你的好友?我才是第一好嗎。」

「好餓,晚飯還沒吃呢。」

「叫外賣吧。」

「怎麼叫,說我們在第一百三十二棵樹邊上的花壇?還是站在月亮下面?」

「笨死了你,你不會主動去拿嗎?」

「我拿不動。碩士畢業之後,我的日常運動就是開門拿外賣和上廁所。今天這麼一趟下來,我這一個月的運動量有了。」

「你碩士哪裡讀的?」

「燕京。」

「不錯嘛!」

「嘿,之前就不爽總有噴子拿韓覺他們的學歷說事兒。我就想以後跟對面噴的時候,對方要說什麼【韓覺的粉絲都沒什麼文化】,我就丟張燕京的碩士畢業證照片過去,哈哈哈哈!」

大家就笑。並且很有默契的沒問她畢業後的這些年,最終有沒有這麼做過。

「對了,蘋果你現在在哪工作來著?」有人問胡霏。

「魔都電視台。」胡霏答。

「你還真成了?!」問的人驚訝。其他人熱烈鼓掌。

胡霏不好意思的笑笑。

胡霏的代號是【蘋果】。而韓覺最喜歡的水果,是蘋果。

她很早就說過,畢業以後要進電視台工作,因為這樣可以距離韓覺更近一些。雖然後來沒能繼續追尋韓覺,也沒能距離韓覺更近,但她依然進了目標單位。

七點半了。

場館裡的喧囂就和燈光一起溢出來,勾得場館外的人心痒痒,又無可奈何。

「韓覺他們是開場,我們聽完再去吃晚飯。」勞累了一個白天,現在要她們走是捨不得走的,就算不能進場聽最好的音效,隔著一道牆,能蹭一耳朵也是極好的。

她們悠閒地聊著聊著,會長就突然開口:「我們被盯上了。」

順著會長的提醒看過去,就能發現有一個人躲在一根很細很細的柱子後面,鬼鬼祟祟地探出半顆腦袋看過來。

看起來不是精神病,就是弱智。

胡霏她們並沒有慌張,因為之前也有幾個人幽靈一樣飄來靠近她們,不過是為了求票。那些幽靈只要看到她們腳邊的紙板,就能知道她們是「同行」,會自行離去。

但會長感覺那個人有些不一樣,於是未雨綢繆吩咐下去:「蘋果準備好錄像,小李準備好報警,晨晨準備好去找人幫忙。」

「嗯。」姑娘們應道。

在姑娘們的警惕中,來人靠近了她們。

這個人確實不是來求票。他看了看紙板上的求票消息,並沒有在意,反而著重把視線放在了她們的橫幅上面。

她們所處的這個位置是兩盞路燈的中間,所以光線並不算好,但依稀能看出此人年紀比較輕,長得也夠俊俏,手裡還拿著一台攝像機。

【可惜了。】她們同時一嘆。

「這個,可以拍你們嗎?」年輕的男人抬了抬鏡頭對準地面的攝像機,詢問道。

「不好意思,不能。」會長溫和而堅定地拒絕。

「好的。」年輕人收起攝像機。

這個舉動讓胡霏她們微微放鬆了警惕,覺得人只要能正常交流正常溝通,就沒什麼好怕的。

「有什麼事嗎?」會長問。

「我能不能看看海報。」年輕人用手指了指姑娘們的橫幅和海報。

胡霏她們重新變得警惕。

「為什麼要看?」會長變換了一下坐姿,雙手環抱,手指在胳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企業高管的氣場就鋪了開去。

「我在找人。」年輕人笑了笑。

「找誰?」

「【W.I.N.5】?」

姑娘們沒有說話。心裡在猜來人是不是黑粉。

如果是黑粉,她們可不虛的。畢竟她們一路粉著韓覺,粉隨偶像,年輕的時候在粉圈裡架沒少打……

「看來是找到你們了。」沒等氣氛劍拔弩張,小周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叫周一博,是韓覺老師的助理,是韓老師讓我來找你們的。」

「韓覺?找我們?」胡霏和會長她們面面相覷。

然而她們臉上的表情並未流露驚喜。混跡過社會的她們,面對突然的驚喜首先是不信。

「是真的!」小周強調。他拿出手機,翻到了些什麼,然後讀道:「海報是不是缺了四個角的?」

胡霏眨了眨眼睛,點頭。

「折了很多次,看起來很破的海報也有吧?」

晨晨點頭。

「那個橫幅是【W.I.N.5】,後面跟著一個感嘆號,對吧?」

會長點頭。

「那就對了!」小周放下手機,肉眼可見的興奮。

小周當然興奮。因為他受了韓覺的拜託,三點就出來找這些人。韓覺的意思是找找就好,不是非得找到。但小周聽了韓覺的描述之後,覺得非常有必要把那四個老粉絲找到。這除了能拍上韓覺的馬屁,然後升職加薪,更重要的是,他當韓覺的助理按照業內標準算是格外輕鬆,偶爾有事就盡心盡力,另外他還算韓覺的半個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勞。凡此種種,所以小周就一直找一直找,繞著場館一圈又一圈,然而一直沒找到。這下終於在演唱會開始前半小時找到人了,小周哪能不開心。

「韓老師說早上的時候看到你們在這裡,猜你們可能沒有門票,就讓我來找你們,」小周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了掏,掏出四張東西,「然後,這裡是四張門票,韓老師請你們聽演唱會。」

「他看到了?」胡霏連連問道,「看到我們了?」

「對,」小周看了看她們,說,「韓老師讓我找到你們以後,轉告給你們,說他的那首歌是唱給你們聽的。」

胡霏,會長,小李,晨晨,她們三十多歲的人了,聽到這樣的話,一下子特別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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