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哪去了!此地如此兇險,怎麼還這般不分輕重的亂跑!你若真出了事,我怎麼辦?我怎麼跟、跟你家裡人交代!」

林間,吳妄親手締造的戰場邊緣。

春鸞瞪著眼前站著的年輕『侍衛』,杏眼略有些泛紅。

看她那掐腰的姿態,還有那無法遮掩的關切之情,倒是頗有大師姐的樣子。

周圍有不少兵衛朝此處巴望。

兩位將軍站在遠處,注視著此處,那名中年模樣、面容白凈的將軍,此刻看青鸞身前那侍衛的目光,多少有一點戒備感。

他叫孟祥麟。

眾所周知,他對春鸞已暗戀多年,一直沒開口。

所以也就一直沒被拒絕。

孟祥麟突然被身旁之人用肩撞了下。

「嗯?」

「老孟,心裡不痛快了?」

「哼,我至於為一個侍衛不痛快?」

「嘖嘖,春鸞何時如此關切過一個男人?這真是貼身侍衛嗎?你可別忘了,此前春鸞說的,這是那位智者。。

智者,嘖,那不正是咱們這些武者最為仰慕的對象嗎?」

「去你的!」

孟祥麟扭頭瞪了眼說話那人,又抬頭看向春鸞的方向,目光頓時變得憂慮了許多。

很快,他打定了主意,背著手朝此地溜達,離著還有三丈遠,便低頭咳嗽了幾聲。

「那個,春鸞……」

「沒看我正罵人!」

春鸞沒好氣地扭頭道了句,一見是軍中的熟面孔,只能勉強壓下火氣,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情況?」

「啊沒,沒什麼情況,大家已經探查了一遍,回龍谷區域已安穩了。」

孟祥麟笑道:「這位就是你此前提到的智者?」

吳妄抬頭看來,雖戴著面巾,但目光準確傳達出了自己的善意。

春鸞道:「不錯,他剛才擅自離隊行動,去探查那些賊人的藏身之所,我正在與他言說軍中的規矩。」

孟祥麟笑道:「既然是這般,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繼續教訓。」

言罷風度翩翩的一笑,對著吳妄拱拱手,負手自他們眼前走開,朝遠處林中走去。

吳妄:……

這傢伙對自己師姐有意思?過來探聽下自己的虛實?

真·打個逛。

「師姐,那誰啊?」

「一位德高望重的將軍,你管這個作甚?」

春鸞哼了聲:「這次先饒了你,稍後你若是再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溜人,小心我!」

她也是氣急了,直接抓向了吳妄的胳膊,狠狠地扭了一下。

吳妄疼的齜牙咧嘴,可憐兮兮地看著大師姐。

「歸隊!」

春鸞縴手一揮,甩身而去,甩動的馬尾差點就抽到吳妄臉上。

暴躁師姐,還挺嚇人。

吳妄揉了揉胳膊,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這人生,還真是奇妙啊。

上一刻還在想著如何刷武神的好感度,這一刻就被大師姐狠狠地扭了一下。

也確實是沒誰了。

回龍谷一戰,無名高手覆滅入侵者,稍後應當也會在琉璃界引起一些風浪。

輿論控制這一塊,當屬舊天宮帝夋為行家。

吳妄也不知,神祀院能否及時反應過來,或者琉璃神下令封鎖這般消息;暫時也跟他沒太多關係了。

邊境趕來的這數百兵將,占據了回龍谷險要之處。

幾位將軍派人與護送琉璃特使的車隊再次接洽,告訴對方回龍谷已沒了強敵,他們可自行通過,稍後會一同匯合,護送特使大人趕去邊境大營。

那幾十具天狐族的屍身也得以火葬,他們的骨灰被挨個裝好,送回天狐族族地。

吳妄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在大石上靜靜調息,回味著此前的一戰。

雖然是開掛後的單方面屠戮,但吳妄面對那群亡命徒的臨死反撲,也遇到了不少麻煩。

他在仔細總結、反覆推敲,確保下次開掛……咳,下次面對這種絕殺生死之戰時,不會犯同樣的失誤。

這扳指。

吳妄的神念探入其中,心底微微一嘆。

他其實並不喜歡跟天外的先天神走太近,結盟是結盟、私交是私交,前者只是利益關係,後者就複雜多了。

但……

武神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扳指中除卻『飛雲套』,還有幾本散發著金光的神品武技,角落中堆了許多對武者而言大補的靈藥。

吳妄仔細翻找,又在那些靈藥中搜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令牌,其上寫了個龍飛鳳舞的武字,蘊藏著一股極強的道韻。

保命信物?

武神真把他當弟子了?

吳妄心底微微一嘆,只能安慰自己,武神是燧人大佬的小弟,論輩分那也是自己的老前輩了。

算了,由著他吧。

頂多以後不承認青山是東皇太一。

隆隆——

大地在輕輕顫動,回龍谷兩側山崗上出現了許多身影,都在朝著大地顫動的來源看去。

為車隊保駕護航的千人隊伍迅速駛來,十分熟練地開始占據左右地勢,並與這群邊境兵將順利碰頭。

雙方開始合流,大半隊列衝出回龍谷,朝前方繼續開路。

吳妄待著正安穩,一旁晃晃悠悠,走來了一位年輕的武帝境將領。

就是那位孟祥麟將軍。

「嗯咳!」

吳妄故作此前沒發現這位孟將軍的行蹤,抬頭看了眼,這才連忙起身,對著這位將軍拱手行禮。

「見過將軍。」

「嗯,」孟祥麟走到吳妄面前,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目光也十分溫柔,「你叫什麼名字?」

「藍海。」

「藍海,挺不錯的,你見過大海嗎?」

孟祥麟熟絡地攀談著,吳妄在旁笑著應對,反正戴著面巾、此地也沒幾個人見過他,自是不用擔心被認出來。

這將軍過來套話的?

果不其然,孟祥麟將軍拐彎抹角了七八句,總算問道:「你是春鸞將軍的朋友?」

「算是吧。」

吳妄含笑回答著:「她對我來說自是比朋友要特殊一些。」

比朋友要特殊一些?

孟祥麟有明顯的皺眉動作,但很快又恢復此前的溫和。

接下來又是拐彎抹角的幾個問題,就差問吳妄上一頓吃的是什麼了。

這哥們假動作還挺多。

孟祥麟又問:「你與春鸞認識多久啦?」

「幾年。」

「哦,幾年啊,怪不得沒聽她說起過。」

孟祥麟頓時昂首挺胸,似乎是在這一項上得了勝,表情都多了幾分得意,緩聲道:

「我與她相識,已有四十二年六個月零九日。」

吳妄:……

好懂的武夫。

「是嗎?真羨慕你能這麼早認識她,」吳妄讚嘆道,「對了將軍,您似乎很關心她,可是對她……」

「啊,哈!」

孟祥麟淡定地插話:「你修為在什麼境界啊?」

「也就武魄四品,不值一提。」

吳妄心底嗤的一笑,恰好看到大師姐正趕來此地,提醒道:「她好像過來了。」

「是嗎?那什麼,你繼續忙,本將繼續去周遭巡邏了。」

孟祥麟頭都不回,腳下邁步就從此處快速離去。

春鸞有點疑惑地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他識破你身份了?」

「沒,」吳妄聳聳肩,「一位挺有意思的將軍,剛才來提醒我,他認識你已經四十多年。」

「提醒你這個作甚?」

春鸞目中滿是不明所以,隨手接下了腰間的水囊拍到吳妄懷中。

「武者雖然可以數日不飲不食,但長久不喝水也難受,補充下,車隊通過此處,我們就跟在車隊後面趕回邊境。」

「好嘞。」

吳妄笑著接過師姐的水囊,仰頭倒了幾口清水入喉。

遠處目睹這一幕的孟祥麟不由得嘴角輕輕抽搐。

水囊啊那是!

雖然這小子喝水的時候還挺講究,不去接觸水囊的嘴兒,但這水囊有可能是春鸞喝過的啊,這!

「將軍,您怎麼了?」有忠心的侍衛向前問候,「可是受了傷?」

「我渴了!給我拿水去!」

「是!」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數百騎護送著三駕一模一樣的華麗車架,自大路疾馳而來。

吳妄輕笑了聲,那車架裡面空空蕩蕩,自己這個正主,剛參加了保護自己空車架的一戰……

嗯?

吳妄心念一動,突然泛起了少許靈光。

有點不對勁。

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麼,此前發生了太多事,讓自己注意力有些分散,從而忽略了某個重要信息。

怎麼回事?

吳妄注視著車隊,閉上雙眼,心神一瞬間連同天道,心底飛速划過了無數流光。

找到了,此前忽略的一點,是……那些天狐族的屍身!

「大師姐!」

吳妄豁然起身,不顧身周還有其他人,直接呼喊:「快,讓車架停下,所有武者用氣勁轟開谷內兩側山壁與中間的大路!」

「什麼?」

春鸞有些不明所以。

吳妄道:「快些行事,我懷疑還有其他武帝境高手潛藏,此前那一批入侵者並不是全部。」

春鸞凝視著吳妄的雙眼,很快就轉身長嘯,吹響了自己的骨哨。

三輛車架在駛入山谷區域前堪堪停住。

剛衝過此處的千人大隊,也由後隊變前隊,全力趕向了山谷之地。

山谷內靜悄悄的,大地平整、植被完善。

但當琉璃界眾武者開始出手轟砸山谷各處,山谷內的氣氛開始逐漸緊張了起來。

突然!

有武者氣勁砸在某段大路正中,炸出一道煙塵的瞬間,彪飛出了一道血箭!

「出手!」

有吼聲突然炸響,那看似平整的路面被跳起的人影掀開,一股股強橫的氣息沖天而起。

這些人影口中發出怒吼,對周圍環境不管不顧,紅著眼沖向了山谷入口處的車架。

他們有著狐族尖尖的耳朵,身後還有狐尾不斷擺動。

恰如天狐族的高手。

「保護特使!」

「還真被你說中了!」

春鸞扭頭砸了吳妄肩窩一拳,自是沒用太多力道。

「在這呆著,這些高手交給我們應付!」

「嗯,好,」吳妄老老實實的答應著。

他現在十分珍惜自己這具化身,畢竟……如果這具化身毀了,他就要成為雲中君第二,接受鍾靈那古怪癖好的擺布……

啊,活著最重要。

……

一場血戰。

雖只有數百武者參與了廝殺,比起吳妄所經歷的許多大場面都遠遠不如。

甚至,那十多位武帝境武者對戰,也就相當於十多名真仙、元仙的體修互砍。

但這一戰,吳妄依然有所觸動。

他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麼這些來自於冥卿界的武者,會如此拚命,不顧一切代價,要去摧毀那三輛車架。

他跟冥卿界有仇嗎?

吳妄心底略微思索著,只能歸結於,這些來偷襲車隊的武者,身上背負了莫大的驅動力。

這種驅動力可以是源於信奉,也可以是源於恐懼。

冥卿神與琉璃神同為武神屬下,她為何會如此針對琉璃神界?

吳妄心底泛起了這般疑惑,開始思索,如何最快地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戰鬥圍繞那三駕車輛展開,己方高手全力護持,那群亡命的武者拼盡全力去破,雙方最初打的你來我往,己方也出現了大量傷亡。

但很快,隨著各方武者完成包圍,入侵者立刻陷入了頹勢。

「殺特使!」

有人如此高呼,他們甚至用上了燃自身性命之法,也要衝到那三駕車輛之前。

吳妄不斷給春鸞師姐提示,春鸞吹動骨哨傳遞著消息,己方眾武者開始以自保困敵為主,避免與對方硬碰硬的死磕。

終於,當埋伏在此地這些刺客倒下三分之二,他們已擊破了前面兩架車架。

車架裡面空空蕩蕩,只有一些簡單的行李。

第三輛車架仿佛成了他們此刻的希望,但這份希望是那般縹緲。

他們已經反應了過來。

正常來講,如果那個特使青山真的藏在第三輛車架中,面對這般形勢,早就被人護著逃竄了,如何會等他們靠近?

但他們猶自在前沖,耗費著自己的靈力與體力,迎著刀光劍影、不顧那如雨點落下的氣勁,殺到了第三輛車架前。

有武帝境武者全力出手,那車架瞬間自原地炸飛,在空中炸成了一堆碎屑,拉車的凶獸也被拽去空中,慘叫著朝地面砸落。

還是空的。

僅剩的這群武者,雙目之中滿是絕望。

周遭刀劍一同湧來,他們大半都放棄掙扎,如木偶般杵在原地。

「暫緩動手。」

春鸞清脆的嗓音自側旁傳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他們。」

邊境將士們自是停下了身形,但神祀院直屬的武者們,動作沒有半點停頓。

那十幾人頃刻倒下大半。

「各位留他們多活片刻吧。」

吳妄的嗓音傳出,一名自琉璃城一路護持三駕空馬車的將軍怔了下,立刻高呼:「停手!列陣!」

唰、唰!

數百武者整齊劃一地停下攻勢,各自後退數丈,死死盯著對方最後幾名、也是實力最強的幾名武者。

吳妄摘下面巾,將頭盔夾在腋下,自春鸞師姐身旁走過。

邊境趕來的將士們明顯怔了下。

而那群琉璃城來的武者們,已是齊聲高呼:

「拜見特使大人!」

「嗯,諸位起身,」吳妄溫聲說著,抬手做了個手勢。

那孟祥麟瞪眼注視著吳妄,吳妄在他身旁走過時,輕輕眨了下眼,讓這漢子老臉一紅,開始在地面找著能鑽進去的縫隙。

吳妄還待繼續向前,卻被幾位武帝境武者攔住。

「特使大人,他們雖受重傷……」

「嗯,我就在這,勞煩各位了。」

吳妄拱拱手,隨後目光落在那幾名入侵者臉上。

他們先是面露恍然,而後慘笑了兩聲,面色漸漸歸於平靜。

「你們要殺我?」吳妄如此問著。

那幾人只是靜默不語。

「我想知道為什麼。」

吳妄面露不解:

「你們的身份已經暴露,我們也知你們是從何處而來。

我有確切的情報來源,更知曉你們所有行動計劃,不然,你們覺得為何會提前有邊境將士前來此地支援,又如何知曉你們這次用的計策?

用天狐族的特徵扮做天狐族,這有些太過於殘忍,不對嗎?」

有名灰發老者低聲道:「我們只是在做我們該做之事。」

「你贏了,年輕人,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憐憫,要動手就動手吧。」

「我想知道一個問題。」

吳妄道:「你們來此地,是因心底懷有信念自願來此,還是被人強迫,不得不賣命。」

幾人面色同時有些晦暗,只是不言不語。

吳妄見狀已是有了答案,抬手、落下,側旁頓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呼嘯聲,兵刃、箭矢、氣勁同時爆發。

『這個冥卿神,純屬有病。』

吳妄心底輕哼了聲,朝車隊眾騎走去,脫下身上的鎧甲,披上了將軍遞來的長袍,翻身跨坐在一匹純色的?疏獸背上。

「去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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