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運城,武家大宅。

武家是運城第一望族,因此這大宅,也建的恢弘氣派。

光占地就超過三十多畝,各類庭院、樓房錯落有致。

整體建築溫婉而寧靜,小橋流水一應俱全。

武家在運城根深蒂固,家族子弟超過數百人。

現任武家家主武安邦,在家主之位上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時光。

操勞半生,從一個中年男子,變成了頭髮花白的小老頭。

這幾日,武家大宅的氛圍比較凝重。

議事大廳里,武家家主武安邦高坐首位。

「家主,這可不行啊,現在城裡的幾大家族,都視我們為敵人,布行、糧行的生意都不太好。」

「是啊家主,,還有一些潑皮還故意來找我們麻煩。」

眾人議論紛紛,各大商行的主事之人,向武安邦叫苦。

武安邦皺著眉頭,重重的拍了一下椅子。

語氣頗為不悅。

「行了,找你們來,不是來聽你們訴苦的。」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們就不要告訴給我聽了,我難道不懂這些嗎?我養你們,就是等著你們來和我提問題的?」

見到家主上來就發怒,底下眾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個個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言。

武安邦慢慢掃視眾人,半晌過後才又緩聲開口:「眼下討逆軍坐穩運城,運城內外,誰能與他們抗衡?」

「曹肅不是胡榮,曹肅不好對付的,你們別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千人將,此人不光武功高強,還心狠手辣,詭計多端,若是你們輕視他,遲早會吃了大虧。」

武安邦向著家族裡的眾多主事之人說道。

這些主事之人,不敢反駁武安邦,聽了武安邦的話後,只得低頭應是。

這時,議事廳外走來了一些拄拐的族老。

這些族老在少年少女的攙扶下,走進了議事大廳,坐在了主事者們的前面。

武安邦敢和管事發飆,卻不敢在族老面前擺架子。

見到族老們入廳,連忙起身,以示尊敬。

一共是五位族老,也都微微點頭行禮,隨後便坐在了武安邦的下手處。

「家主,何必發此大火。」

為首的族老,宛如枯木老樹,坐下之後,澹澹的說道。

武安邦露出苦笑:「各位族老有所不知,如今這運城,已經不是我們武家說的算了,討逆軍入城以後,一切都是曹肅說了算。」

族老搖頭道:「是誰說了算我們不管,但武家人在運城,不應該是如此局面。」

武安邦沉默了,最近一段時間,武家日子確實不好過,這是事實。

明面上這些家族都以武家為尊,但實際上呢?

誰不想要取武家而代之?

曹肅的出現,只是一個美好的契機,給了這些家族向武家發難的機會。

他們不敢去惹曹肅,只能退而求其次,武家雖然多方奔走,但也僅僅能拉攏幾個本就與武家交好的家族而已。

武安邦道:「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運城的這些家族,從胡榮開始,就一直沒有摸清楚狀況,始終想要獲得更多的話語權,結果遇上了更為強勢的曹肅。」

「曹肅是討逆軍大將,是朝廷命官,豈可與胡榮歸為一談?」

「如今天下亂起,我們武家人將來不可能永遠都守著運城的這一畝三分地,我們終究還是要走出去的,不求成為禹州的名門望族,但至少也應該出個郎官郎將。」

幾個族老聽了武安邦的話後,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他們都是行將朽木的老人了,什麼事情不懂。

族老沉聲道:「安邦,原來你已經考慮了這麼遠。」

做官這種事,在運城這樣的小地方,還是很有說服力。

幾個族老哪能不想著恢復祖上榮光呢?

但武家就是個普通的豪紳,這些年裡,家族內文不高,武不就,最厲害的讀書苗子,也就只是個茂才,本來準備去年參加秋闈的,結果爆發了萬平之亂,秋闈也沒參加成,繼續留在禹州府里讀書。

武安邦嘆聲道:「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曹肅在運城隻手遮天,和南邊的萬平軍必有一戰,只要戰事一起,曹肅必然仰仗我們運城的家族,為他輸送糧草、準備器械。」

「曹肅若能贏萬平軍,我們運城家族功不可沒。」

「哪怕所有運城的家族都視我為敵人,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為了武家,刀山火海都可去得。」

這番話言重了,眾人一聽,忽然就感覺自己理虧了。

有一種「家主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我們卻還是不理解他」的愧疚。

但仍然有管事不理解,開口問道:「可是家主,就算曹肅贏了萬平軍,我們立下了功勞,可這立功勞和我們家族興旺有什麼關係呢?」

武安邦搖頭道:「這你都不明白嗎?」

「我且問你,將來曹肅贏了萬平軍,誰最關心此地的戰事?」

誰最關心戰事?

天子?

眾人呼吸一窒,這種事,能進入天子法眼?

武安邦一看眾人的表情,以為他們理解了,笑著點頭道:「沒錯,就是右將軍。」

「右將軍乃是東征大將,麾下十萬虎軍,又有舉才之權,曹肅如果贏了萬平軍,我們出力良多的武家,就一定會進入右將軍的視野,屆時老夫在稍微運作一番,管教右將軍對我們武家另眼相看,將來就有機會徹底搭上這條線。」

原來武安邦一早就把目標放在了右將軍身上。

搭上右將軍這樣的朝廷大官,的確可以讓武家少走多年彎路。

很多禹州的名門望族,都是走的這種線路,往往背後都有中樞大臣的影子。

但這搭線,也不是想搭就能搭的,沒有足夠的資歷和底氣,誰會理你?

那管事還是不懂,問道:「那萬一曹肅敗了呢?」

武安邦瞪了他一眼,冷下臉來:「如果曹肅敗了,那我們運城恐怕也保不住,將來萬平軍秋後算帳,那夜起兵動亂的各大家族,一個都逃不掉。」

一個都逃不掉。

這樣的話,讓所有人心情莫名沉重下來,失敗的代價太大了。

所以家主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先上了曹肅的賊船。

上了他的船,至少還有一點希望。

就在氣氛變得比較沉重之時,屋外忽然傳來了一些嘈雜之聲。

一個僕人,匆匆闖入了議事大廳。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武安邦還未開口,便有族老大聲呵斥。

族老年紀雖然大,中氣十足,當即就把僕人嚇得跪倒在了地上。

武安邦一看這僕人樣貌,皺起了眉頭。

僕人哭喪著說道:「家主,不好了,小姐她」

武安邦當即怒目圓睜,豁然站了起來:「芸兒怎麼了?」

武芸怎麼了?

族老們也都有些急了。

武芸是武家三代幼女,向來聰慧過人,又知書達理,被視作掌上明珠,可不能出什麼事了。

僕人急忙道:「小姐她替代明少爺,跑出家門了。」

武安邦鬆了口氣,人沒事就行。

但馬上反應過來,怒喝道:「小姐跑出家門了?」

「是啊,明少爺被綁在了房間裡,小姐代他出了門,怕是已經被討逆軍的人接走了。」僕人哭著臉,這要是算下來,應當是他的失職。

可誰能想到,一向知書達理的小姐,居然會做出這事?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族老們聽不明白,武明為什麼會被綁,武芸出門想要幹什麼?

武安邦一時間很難和族老們解釋清楚。

他大跨步的邁出議事廳,結果迎面又遇到了一個僕人。

「家主,外面出事了。」

「又怎麼了?」

武安邦腦門上青筋都要跳出來了,不明白今天怎麼回事,事情一件接著一件。

那僕人急忙道:「家主,外面街上都在傳言,討逆軍已經離開運城了。」

討逆軍離開了運城?

這是假消息吧?

討逆軍怎麼可能突然離開運城?這剛打下的運城不要了?

還有,這麼多人呢,哪能說走就走,真就一點招呼都不打?

兩件事情混在一起,武安邦腦海里靈光乍現,臉色突然一變。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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