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劇痛。

無與倫比的劇痛,像哈奇士在腦袋裡拆家,把每一根神經都撕開。

羅德從熟睡中生生被痛醒了。

「擦……頭怎麼這麼疼,有人在給我開腦洞嗎?」

「特麼的,誰再說喝酒可以預防腦梗我就讓他先腦梗……」

羅德睜開眼,就要起身。

「遭不住了,我得去吃點頭孢壓壓驚……」

然而,下一瞬間,他愣住了。

這不是宿舍,也不是家,灌酒的好兄弟不見了,他也不是在床上,而是睡在干硬的荒地上。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荒地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人,他們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生氣。

分明已經死去多時。

羅德腦後的寒毛一瞬間全炸了起來。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死人?

我被拋屍了?

但這也不像火葬場啊。

羅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移動之間,他發現了更多的詭異之處。

死者服飾古怪,不像現代風格,屍體乾癟發黑,也不像正常死法,四周有破壞的痕跡,但作為一個看了一千多集柯南的男人,他敏銳地發現這些痕跡並不和諧。

但更詭異的是一盞燈。

在屍堆的中央,被一隻乾枯的手緊緊握著。

它的外層是灰色金屬圍成的格柵,內層是厚厚的半透明玻璃,從中可以隱約看到一個細小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火苗。

而這脆弱的火苗,所散發出的光芒,卻照亮了這方圓百米內的天地。

在這百米火光之外,是不斷翻滾的濃重黑霧。

沒有夜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陽。

羅德張大了嘴巴,連呼吸都不會了,只有腦袋中的哈士奇在拆家。

毫無疑問,這絕不是一個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世界。

若不是疼痛還在繼續,羅德一定會以為他正在做夢。

「糟了,我不是在詭異世界裡吧……這可是會不得好死的……」

羅德後悔曾經看過那麼多驚悚電影,記憶中的各種恐怖場景在腦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湧而出,被怪物分食,被活生生塞進下水道,壓進行李箱,做成蜜餞,等等令人不適的畫面輪番而至。

「冷靜,冷靜,我現在要冷靜。」

羅德連續深呼吸。

「不要慌,不要慌,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恐懼,靈異鬼片里也不都是全滅……」

「我一定能活下去,一定能回到我的世界,志玲里美結衣芽郁菜奈飛鳥還在等我呢,我不能讓她們為我傷心……」

好不容易,羅德才平靜下來,理性思維剛一恢復,記憶的碎片就從大腦中翻湧而出。

用了數十分鐘消化完這段不算長但十分破碎的信息後,羅德的心頓時沉到了海底。

這是一個被黑暗籠罩的世界,瀰漫的黑霧侵蝕著一切活的生靈,數不清的怪物在其中遊蕩。

而庇護人類的,只有火。

他們稱之為守護之火,或光明之火,生命之火,希望之火,永恆之火,並以此建立了人類的聚居地,在這末日般的地獄中倖存。

聚居地完全依賴火的力量而存在,火越強,聚居地越大。

而最強大的守護之火就是王城的聖火,那也是他們最大的聚居地,所有村鎮等聚落都在它力量輻射的範圍內,圍繞著它而存在。

他所在的紅石村就是這樣一個聚落,以為王城開採紅石為任務和生計。

這地上的屍體,都是紅石村去往王城的遷移隊成員。

「這……全軍覆沒了?就我一個活著?」

羅德感到一股強烈的寒意。

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遷移的過程發生了什麼,他們是怎麼死的,他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記憶是斷裂的,有大段空白。

「怎麼辦,我不會死在這裡吧?」

「不不,不可能。」

「觀察,我需要觀察,也許能找到回家的線索也說不定。」

羅德環顧四周,很快注意到散落在屍體中的紅色石頭。

它們似乎被人為排列過,以某種規律,構成了某種特定的構圖。

這個構圖有極強的指向性,而指向的中心,是一個由血繪成的奇怪圖案。

它直徑不到半米,外層是一個圈,圈內是兩道交錯的閃電折線,強烈的視覺感官讓它看上去極具侵略性,發黑的血跡又讓它顯得有些詭異。

羅德瞳孔一縮,一時間不論恐懼還是頭痛都忘在腦後了。

這個圖案上的符號,不正是他之前看的著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名著《夢的解析》中夢的符號關於勇氣的那一篇的扉頁圖嗎?

之前的經歷一下湧上心頭。

他在宿舍里讀書,兄弟們叫他去喝酒。

本來是不想去的,但某個損友說喝酒可以預防腦梗,打通大腦里被堵塞的地方,使他靈光開竅,讓他過去蒙塵多年的感情天賦得以重放光輝。再讀一下他珍藏多年的經典秘籍,一定可以化身情場高手溫柔暖男,一句話暖她一整天,輕鬆追到心目中的女神,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羅德抵不住損友的盛情邀請和心中的渴望,雖然不太會喝酒,但還是去了。

結果好像還真有點用,酒後讀完《海王真經》《渣男神功》等書,羅德感覺他已經領悟了人生真諦,懂得了《情商》,再也不會讀不懂氣氛被女孩子嫌棄。

唯一缺乏的就是勇氣。

然後,他就想到了他剛剛在看的《夢的解析》,想到了那個關於勇氣的符號。

在睡前,他按照書上的說法用雙手擺出這個符號,放在胸前,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醒來後,人生新的光明大道就將在他眼前展開,沒想到竟然真的「安詳」了。

思緒一瞬而過,羅德心中一個念頭猛地跳了起來。

如果這一切真的與它有關,那麼……

我是不是能回去呢?

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腦血管就在瘋狂跳動,心臟幾乎要裂開了,回家的渴望吸引著他,網絡,美食,家人,死黨,鍵盤,現實或虛擬、現在或未來的老婆們,鼓勵著他。

無窮的勇氣在心中升起。

已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羅德迅速向目標點跑去。

身處在這樣未知的危險之中,果斷而目標明確的行動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但卻是最靠近成功的路徑。

遲疑,猶豫,原地不動,看似安全,卻常常會走向更壞的結果。

雖然無法確定,但這已經是唯一的可能了,也許他只要輕輕一碰,就能瞬間穿越回家。

羅德縱身一躍,跳進了這個詭異的圖案中。

下一瞬間,羅德身體一熱,仿佛有什麼熾熱的東西插了進來。

緊接著眼前一黑,無數的畫面撲面而來。

他看到黑暗的荒原上,一隻隊伍在孤獨地行走。

他看到隊伍中發生了擾亂,有鬼影在他們中穿行。

他看到一隻手高高舉起,捏碎了一顆黑色的頭蓋骨,手背上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眼睛圖案。

他看到黑霧瀰漫,所有人都死了。

隨即,畫面消失,異感消褪,羅德回過神來,他沒有回家,還在原地,腳下的圖案開始蒸發,黑色的血蒸騰而起,化作細小的黑塵,四散飛去。

「發生了什麼?」

光線明顯黯淡了幾分,所有的屍體都蒙上了陰影。

羅德有些發懵,四周影影綽綽的似有鬼魂飄蕩,空氣中有奇異的嗚鳴聲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糟了,我不是釋放出什麼鬼怪出來了吧?」

正惶恐間,羅德忽然看到遠方的天空有流星划過。

思維觸動,他立刻想起,這是王城的救援者。

在記憶的印象中,黑暗是廣漠無邊的,黑霧是沒有盡頭的,王城是他們唯一的庇護所,只有這一小片區域有生命和秩序的存在,無邊的黑暗中全是沒有理智的怪物。

而王城中有一類被稱作執火者的人,他們是掌握了火之力量的戰鬥人員,是守護王城對抗怪物的唯一武裝。

他們能活動的區域,就是王城力量能到達的區域。

而這裡,肯定在王城的力量輻射範圍內。

作為一個能在這樣嚴酷環境中生存下來的人類集團,他們肯定有一套自己的運行方式,以應對來自險惡外界的威脅。

遷移隊在這裡失聯,他們一定發現了異常!

「喂!」

羅德大喊一聲,希望猛地在心中升起。

他剛才踏進圖案,看到了這支遷移隊覆滅的畫面,結合現場遺留的痕跡,可以推斷出,這一定是人為的謀殺。

而兇手的特徵是手背上刻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眼睛圖案。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破案信息,如果他提供給救援者,應該會給一些獎勵吧,按照原世界的經驗,謀殺了幾百人的特大案情,至少也要發個S級通緝令吧,能提供抓捕S級通緝犯的重要信息,在王城分配一套房不過分吧?

如果真的能如他所想,別的不說,至少活下去的機率大幅度提升了。

「我在這!我在這!」

羅德擋在燈前又蹦又跳,瘋狂揮手,而天空中的流星似乎也注意到了這裡,折向飛來。

「好!我有希望了!」

然而,在狂喜之中,羅德忽然發現,他揮動的手背上,有一塊黑色的刻印。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一個眼睛嗎?

黑色的線條上下交錯,構成一個巨大的瞳孔,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不是吧?

羅德整個人都凝固了。

這……兇手其實是我自己?

我舉報我自己,分配一間王城的牢房?

砰。

流星落地,火光消散。

十一個救援者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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